一个人的圣诞

2007-01-09 01:49
风尚志·风格品位志 2007年37期

编辑:Athina

图片:全景

设计:Sheedy

对于你而言,圣诞本就不是充斥着闪闪发光圣诞树、一屋子亲朋围坐火鸡边的日子。或许它会是无数孤单日子中的一个,而你就像吉米漫画中那些一个人走在城市中的彩色小人一样,在独自穿行中寻找属于自己的乐趣……

孤独的花朵盛开

吴虹飞 (幸福大街乐队主唱,作家)

圣诞节快到了,我从一大堆不用的旧物里,找出了一只旧圣诞袜子。圣诞树肯定是没有了。对于我们这样的三无人员(无房,无车,无男友),我们的房间狭窄得搁不下一棵圣诞树,而我们又太孤独了,一到圣诞,所有的老朋友都会离我们远去,根本不能够过一个非常热闹的节日。老情人刚刚找了一个美丽多金的外企公关经理做了女朋友,新相好远在美国的大学和八国联军欢度节日,我还在信誓旦旦地彻夜为编辑赶出各类专栏。如果北京偏偏在那一天也不下雪,估计圣诞老人路过北京,压根没法停下他的雪橇。

那么大学时光呢?哦,想起来了!我们都是到西体育馆的大厅里去度过的。会有艺术社团的文艺表演。弹着吉他的英俊男孩在矜持地显示他的喉舌和嗓音,他后来成了著名歌手,出现在更著名的“鲁豫有约”里。然后会有舞会,没错,一大堆人象微生物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可是,没有人要邀请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全身上下裹成一个球的,穿着脏兮兮球鞋和牛仔裤女生。她只好自惭形秽地溜出体育馆的小门,骑着很破的小自行车,回宿舍去了。

很早就开始孤独了。大学是清苦的,功课繁重的,也许是缺乏某种交际的能力。这样的生活,谈不上好,和谈不上坏,反正无意中,名著都读过了,文艺电影都看完了,老师终于对我失望了,而学位也拿到了。走出这个工科大学那一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也许,好日子要到了吧?我们终于冲破 SARS 的封锁,从象牙塔里走到了更为广阔的社会天地里去了!我们应该象鱼儿一样,从海洋馆游向真正的大海——其实那是更为孤独的。

2003 年圣诞节前,我和朋友小泽合租了房子。有时会到附近一家脏兮兮的小饭馆吃三块钱的拉面,上面漂浮着几个西红柿和几片黄黄的蛋花。马路对面,是好几个洗头房。一个盘着头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在马路上泼了一脸盆水。

我们小区的门口,有一个卖套套的机器。小区的不远处,就是那个有许多洗头房的窄窄的巷子。我一直很好奇,那个机器,究竟能不能吐出套套来。后来小泽为了证实我的猜想,亲自往里面投了一个硬币。果真吐出了一个小包包,果然是套套。我们又惊又喜,就在那个神气的机器下面合了一张影。在照片中,我们都笑得灿若春花。如此诚信的机器。就好比我们的工作,你只要付出,就会有获得。

每到圣诞节前,很多的酒吧,会有摇滚 PARTY ,作为一支非著名摇滚乐队的主唱,有时参加,有时不参加。去年的圣诞节,我一个人冒着冷汗独自弹着一把吉他,在寥落的掌声中,我又一次象当年那个在圣诞舞会被冷落的大学女生一样,逃到了清冷的、北京的马路上。

啊,多么多么快乐的旧时光啊!但愿今年运气好些吧,因为听说,明年我们乐队,就要发行第二张唱片了!这是多么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人生都是这样,总有起伏。

圣诞劫 自窥夜

二贩 (跨界艺术策划人)

我对一切可产生或复原纪念的日子都感到恐慌,尤其是会牵连到具体数字的那一类:自己的生日,伟人的诞辰,国庆,独立日……圣诞,莫不如是。究其原因,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听起来唬人实则肤浅狭隘的年龄恐惧症,除了月经和安全期以外,我几乎不主动计算任何日子,且相当介怀他人热情满怀的主动算计和张罗,可这隔三岔五的中外年节逐年看多,教我无法置身嗡嗡世外。

我的恐惧并非对圣诞节情有独钟,基本上,它拥爱所有节日。但比起圣诞,若要像我这样一个货真价实的悲观主义者单从字面上选择,万圣节复活节来得更让我觉得有内容,想想那收获季节满眼的南瓜灯吧,他人身后的魂灵和心底鬼怪齐齐出动,那才是盛宴;还有日期飘忽不定,教大多身穿伪信仰却懒得计算正确日期的复活节,彩蛋是多么鲜活啊。

圣诞太长,西方人可以从基督教过到东正教十几天的大假;圣诞太短,这里我们仅仅目标投递于一晚。面对这人尽可夫饱受意淫的公共节日,任谁都同意,我主生辰的最大意义只不过是能够当成合理借口而使我们感受到存在——散会,约会,聚会的借口。去年的圣诞前夜,我这棵冬日里干枯了的墙头草在选择性障碍的震荡下接受了派对动物朋友们的邀约,于南锣鼓巷拦腰处的一间咖啡馆里假装围炉夜话:咖啡伴烈酒,真心话不冒险,眼神迷登的连连看,还有手段实在不高明的杀人,待到凌晨四点路灯全熄,集体冲向簋街面馆风卷残云后便貌似海阔天空的了结了那正日子。我们都过了自己的圣诞。

矛盾纠结粘稠,一百万种理由反假冒圣诞,难道非要我把“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这句话再重复一遍吗?主啊,数你圣洁万千无限延长的年华;看你雕塑身上被后人越造越真的腻锈杀人钉;过你过来过去如冰晶雪花般寒人的日子,回看一年里离成熟尚远的成长,我唯有感慨,这日子不再绿。

留守,回避,逃离,是我今年的圣诞策略。反正看不到时代广场上彩旗飘飘;反正即使看到电视转播我联想到的也是《阿甘正传》里残废上尉;反正吃到火鸡我想起的也是将火鸡存储月余才吃完的可悲麦兜;反正参加Party我也是魂神事外,想到Andy Warhol,这个制造了波普文化的滥人,他令我处处要存在却于处处而无存在感,他电影中的群魔淫舞的大Party毒我N深……反正,一百万种理由将我放倒在独处。

也许,我会在为圣诞节而调好的12点闹钟响起的同时也砸碎一只碗,只为听声;也许, 之前我还会准备一杆录音笔,预先开启,来记录这历史之声;也许,之后我可以把这若不用诸多笔墨都描述不清楚的声音发到互联网上,给出ABC三个选项教网友们猜测它到底是什么;也许,还会有很多人评价说我对生活充满热情呢。真若如此,到那时,我便将给出一个准确答案:重磅的无聊乃是假冒热情的真身。

如果你会在我身边,请给我一杯加了迷魂药的烈酒吧,让我速醉,宿醉。

单女狂想曲

魔一一 (专栏作家,网络主播)

满街的圣诞树摆了出来,杂志报刊里“狂欢派对”和“情侣晚餐”的广告扎眼。一直自由散漫的我居然开始因为“圣诞节”这三个字感到莫名心慌。

长久以来,一个人吃饭,睡觉,听歌,码字,闹情绪。

一个人去“世贸天阶”换发型,一个人去“东方新天地”选换季的新装,一个人坐在南锣鼓巷,捧一杯热姜茶读《芒果街上的小屋》。

随着日期临近,隔壁的小妞跟男朋友已经定好了去参加圣诞节的情侣派对活动。身边的闺蜜也纷纷告之圣诞节当天的档期不会安排给我。虽然她们平时也没有花多少时间在我身上,可随着北京第一场雪的到来,小心肝因这些本来无谓的消息变得凉嗖嗖起来。

我,我,我,一个彻头彻尾的中国人,开始跟一个洋节闹起了自我纠结。

立刻决定拔掉这种如毛衣上烦扰的毛球一般的小纠结,于是,给那眼看着要在自己的漠视和装傻中度过的圣诞节设计了如下这些方案:

A:咬咬牙在圣诞节当天去商场给自己买一款“娉驰100”,正好它是圣诞红色,但愿可以借它在热闹的节日里稍微装饰一下自己的手腕和心。上帝保佑不要没有货。

B:报名参加一个朋友在QQ群里发起的几乎全是模特和演员参与的“圣诞节郊外度假”活动。即使某名人说过“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可好歹一溜溜的美人和帅哥会在眼前晃来晃去,也算秀色可餐。上帝保佑,不要只是我一个人不足1米65。

C:定一张去海南的机票,遮阳伞下躺着,顺便邀请沙滩上肌肉最发达的帅哥晚上一起放烟花。那种炎热环境下,我是断然不愿意去想起某位穿着红色过厚冬衣,满脸白胡子的老年人。上帝保佑海南市民不要专为他设计比基尼宣传招贴图放满整个沙滩。

D:买几片安眠药吃下去,加厚卧室的窗帘。在房间里大睡3天,从平安夜直接睡到圣诞节后一天,正好可以补一下美容觉。圣诞节?就当它从来没有来过!上帝保佑我不要直接睡过元旦节。

E:密切关注圣诞节当日商场折扣情况,带上宜家结实又实用的大型口袋,串入各大商场挑选早就窥视已久的折扣商品。第二天定不忘记拿出来向因约会没时间扫便宜货的闺蜜炫耀。上帝保佑信用卡不要因此遭受劫难。

F:买一整套的圣诞服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圣诞尖果儿,去最繁华的街头徘徊。默默计算回头率和搭讪人数。等待着有可能发生的艳遇和各种奇遇。第二天再写一篇 《一个尖果儿的奇妙圣诞节》卖给时尚杂志。上帝保佑我不要被当作促销小姐。

G:乔装打扮成可怜的流浪小女孩,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一个人去寒冷的街头徘徊,最好再随身带一包火柴。等待好心人给我半只火鸡,或者同我分享一块巧克力。第二天写一篇《都市卖火柴小女孩的圣诞夜》的记实分析报告,卖给《三联生活周刊》或者《新周刊》。上帝保佑我不要因为太“可怜”被直接邀请去入住收容所。

计划列到这里,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舒畅起来。彷佛我真的已经过了一个充实忙碌又神奇的圣诞节。虽然心里清楚,我极有可能会继续在忙碌的工作中在圣诞节当天把这个日子忽略掉。但是有了这些神奇的计划,一个人的圣诞节面对起来已经不那么心慌。

如果你也是一个人,即使无法过美妙的圣诞节又怎么样,至少,还有关于圣诞节所有的神奇想象。

仅以此文献给所有一个人吃饭,睡觉,听歌,闹情绪的家伙们。

如果远离圣诞

楚戈 (著名影评人)

甲:一个人过圣诞节这种事,我整天都有这种想法。乙:一个圣诞节,又一个一个人过的圣诞节……我刚才数到几了?

这是一个独自等待圣诞到来又等待圣诞过去的年轻男人的无聊。其实我特别烦这样的事儿,用董桥或者钟晓阳式的娘娘腔倾吐废话,仿佛可以缓释某个人某方面的闷骚,圣诞老人打扫完烟囱的时候,就不会忘记欠你的拥抱。当然,这样说并不意味着跟自己以外的人分享圣诞节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我们先来看看聚众圣诞大概是一个什么状况。

啤酒,沙拉,松籽,杀人游戏或者五魁首六六六,按照字母排序的CD,一张刚出炉的好莱坞大片儿盗版碟,或者在KTV里铃儿响叮当——非法集会太闹腾了?好吧,两个人一条心,把身上的刺收起来相互取暖,还有小礼物,没准儿还有架可吵……好吧,作为一个荷戟独彷徨的小伙子,你当然毫不在乎这些好像浮云一样的家长里短,去年你一个人过圣诞的时候,在决心书上写的是来年做一个阿兰德隆一样的独行杀手,出入不乘车,用牛奶浇日本百合,在帽子上插个纸飞机就能朗吟飞过洞庭去,而不是一个闪展腾挪的交际花或者琼瑶故事的男主角,你打算用写作代替身体,或者关心肥皂的胖瘦问题,最后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坐在一张质地优良做工精细的小牛皮沙发上,指点江山,小二锅头了此残生。

钱德勒的笑话显然不能让你摆脱一个自怨自艾的小媳妇儿形象,但洗心革面去烟视媚行又不是你的共产主义,日子就在这样的拧巴之中到了又一个剩蛋,北京是个拧巴的城市,可是你放眼都是二人成双三人成虎,你决定清高至死;古人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可是青年小伙子的问题在于,好时节的时候,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闲事若干。基本上,我从来不相信一个独身主义者的信仰,自由和无牵无挂的誓词跟言志一样空洞,我的意思是,就连这样的怀疑也是需要和人分享的,所以“一个人过圣诞节”只是一个逼人横刀的诉讼请求。

另外,要强调的是,所谓圣诞节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不是基督徒,而在中国,圣诞节和可笑的黄金周定义一样,并不是为了让人们有做马杀鸡的空儿,但是世界就是这么发展的,掏空你的钱包的时候,还得让你觉得温馨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中心,而我的悲哀在于,讨厌归讨厌,依然还得在大家都谁比谁风骚的时候,就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节日言情一回。

一个人过圣诞守则第一条:吃不到的葡萄永远是酸的;第二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大声重复第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