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鸟儿歌唱

2007-06-20 07:02[美]蕾切尔·卡逊
教师博览 2007年6期
关键词:八哥榆树喷药

[美]蕾切尔·卡逊

现在美国,越来越多的地方已没有鸟儿飞来报春;清晨早起,原来到处可以听到鸟儿的美妙歌声,而现在却是异常寂静。鸟儿的歌声突然沉寂了,鸟儿给予我们这个世界的色彩、美丽和乐趣也因某些地方尚未感受其作用而被忽视,以至现在鸟儿悄然绝迹。

一位家庭妇女在绝望中从伊利诺斯州的赫斯台尔城写信给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鸟类名誉馆长(世界知名鸟类学者)罗伯特·库什曼马菲:“我们村子里,好几年来一直在给榆树喷药。(这封信写于1958年)当六年前我们才搬到这儿时,这儿鸟儿多极了,于是我就干起了饲养工作。在整个冬天里,北美红雀、山雀、绵毛鸟和五十雀川流不息地飞过这里;而到了夏天,红雀和山雀又带着小鸟飞回来了。

在喷了几年DDT以后,这个城几乎没有知更鸟和燕八哥了;在我的饲鸟架上已有两年时间看不到山雀了,今年红雀也不见了;邻居那儿留下筑巢的鸟看来仅有一对鸽子,可能还有一窝猫声鸟。

孩子们在学校里学习已知道联邦法律是保护鸟类免受捕杀的,那么我就不大好向孩子们再说鸟儿是被害死的。它们还会回来吗?孩子仍问道,而我却无言以答。榆树正在死去,鸟儿也在死去。是否正在采取措施呢?能够采取些什么措施呢?我能做些什么呢?”

在联邦政府开始执行扑灭火蚁的庞大喷洒计划之后的一年里,一位阿拉巴马州的妇女写道:“我们这个地方大半个世纪以来一直是鸟儿的真正圣地。去年十月,我们都注意到这儿的鸟儿比以前多了。然而,突然地,在八月的第二个星期里,所有鸟儿都不见了。我习惯于每天早早起来喂养我心爱的已有一个小马驹的母马,但是听不到一点儿鸟儿的声息。这种情景是凄凉和令人不安的。人们对我们美好的世界做了些什么?最后,一直到五个月以后,才有一种蓝色的木坚鸟和鹪鹩出现了。”

在这位妇女所提到的那个秋天里,我们又收到了一些其他同样阴沉的报告,这些报告来自密西西比州、路易斯安那州及阿拉巴马州的边远南部。由国家阿托邦学会和美国渔业及野生物服务处出版的季刊《野外纪事》记录说,在这个国家出现了一些没有任何鸟类的可怕的空白点,这种现象是触目惊心的。《野外纪事》是由一些有经验的观察家所写的报告编纂而成,这些观察家在特定地区的野外调查中花费了多年时间,并对这些地区的正常鸟类生活具有无比卓绝的丰富知识。一位观察家报告说,那年秋天,当他在密西西比州南部开车行驶时,在很长的路程内根本看不到鸟儿。另外一位叫倍顿·路杰的观察家报告说:她所布放的饲料放在那儿,“几个星期始终没有鸟儿来动过”;她院子里的灌木到那时候已该抽条了,但树枝上却仍浆果累累。另外一份报告说,他的窗口“从前常常是由40或50只红雀和大群其他各种鸟儿组成一种撒点花样的图画,然而现在很难得看到一两只鸟儿出现。”西弗吉尼亚大学教授莫尔斯·布鲁克斯——阿巴拉契亚地区的鸟类权威,他报告说,“西弗吉尼亚鸟类数量的减少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这里有一个故事可以作为鸟儿悲惨命运的象征——这种命运已经征服了一些种类,并且威胁着所有的鸟儿。这个故事就是众所周知的知更鸟的故事。对于千百万美国人来说,第一只知更鸟的出现意味着冬天的河流已经解冻。知更鸟的到来作为一项消息报道在报纸上,并且在吃饭时大家热切相告。随着候鸟的逐渐来临,森林开始绿意葱茏,成千的人们在清晨倾听着知更鸟黎明合唱的第一支曲子。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甚至连鸟儿的返回也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知更鸟,的确还有其他很多鸟儿的生存看来和美国榆树休戚相关。从大西洋岸到落基山脉,这种榆树是上千城镇历史的组成部分,它以庄严的绿色拱道装扮了街道、村舍和校园。现在这种榆树已经患病,这种病蔓延到所有榆树生长的区域,这种病是如此严重,以致专家们公认竭尽全力救治榆树最后都将是徒劳无益的。失去榆树是可悲的,但是假若在抢救榆树的徒劳努力中我们把我们绝大部分的鸟儿扔进了覆灭的黑暗中,那将是加倍的悲惨。而这正是威胁我们的东西。

所谓的荷兰榆树病大约是在1930年从欧洲进口镶板工业用的榆木节时被引进美国的。这种病是一种菌病;这种菌侵入到树木的输水导管中,其孢子通过树汁的流动而扩散开来,并且由于其具有毒分泌物及阻塞作用而致使树枝枯萎,使榆树死亡。该病是由榆树皮甲虫从生病的树传播到健康的树上去的。由这种昆虫在已死去的树皮下所开凿的渠道后来被入侵的菌孢所污染,这种菌孢又粘附在甲虫身上,并被甲虫带到它飞到的所有地方。控制这种榆树病的努力始终在很大程度上要靠对昆虫传播者的控制。于是在美国榆树集中的地区——美国中西部和新英格兰州,一个个村庄广泛喷药已变成了一项日常工作。

这种喷药对鸟类生命,特别是对知更鸟意味着什么呢?对该问题第一次作出清晰回答的是乔治·渥朗斯——密执安州立大学的教授和他的一个研究生约翰·迈纳。当迈纳先生于1954年开始作博士论文时,他选择了一个关于知更鸟种群的研究题目。这完全是一个巧合,因为在那时还没有人怀疑知更鸟处在危险之中。但是,正当他开展这项研究时,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改变了他要研究的课题的性质,并剥夺了他的研究对象。

對荷兰榆树病的喷药于1954年在大学校园的一个小范围内开始。第二年,校园的喷药范围扩大了,把东兰星城(该大学所在地)包括在内,并且在当地计划中不仅对吉卜赛蛾而且连蚊子也都这样进行喷药控制了。化学药雨已经增多到倾盆而下的地步了。

在1954年——首次少量喷洒的第一年,看来一切都很顺当。第二年春天,迁徙的知更鸟像往常一样开始返回校园。就像汤姆·林逊的散文《失去的树林》中的野风信子一样,当它们在它们熟悉的地方重新出现时,它们并没有“料到有什么不幸”。但是,很快就看出来显然有些现象不对头了。在校园里开始出现了已经死去的和垂危的知更鸟。在鸟儿过去经常啄食和群集栖息的地方几乎看不到鸟儿了。几乎没有鸟儿筑建新窝,也几乎没有幼鸟出现。在以后的几个春天里,这一情况单调地重复出现。喷药区域已变成一个致死的陷阱,这个陷阱只要一周时间就可将一批迁徙而来的知更鸟消灭。然后,新来的鸟儿再掉进陷阱里,不断增加着注定要死的鸟儿的数字;这些必定要死的鸟可以在校园里看到,它们也都在死亡前的挣扎中战栗着。

几年过去了,更毒的杀虫剂发明出来了,它们更加重了由于处理种子所造成的灾害。艾氏剂对野鸡来说其毒性相当于DDT的100倍,现在它已被广泛地用于拌种。在得克萨斯州东部水稻种植地区,这种做法已严重减少了褐黄色的树鸭(一种沿墨西哥湾海岸分布的茶色、像鹅一样的野鸭)的数量。确实,有理由认为,那些已使燕八哥数量减少的水稻种植者现在正使用杀虫剂去努力毁灭那些生活在产稻地区的一些鸟类。

“扑灭”那些可能使我们感到烦恼或不中意的生物的杀戒一开,鸟儿们就愈来愈多地发现它们已不再是毒剂的附带被害者而成为毒剂的直接杀害目标了。在空中喷洒像对硫磷这样致死性毒物的趋势在日益增长,其目的是为了“控制”农夫不喜欢的鸟儿的集中。鱼类和野生物服务处已感到它有必要对这一趋势表示严重的关注,它指出“用以进行区域处理的对硫磷已对人类、家畜和野生物构成了致命的危害”。例如,在印第安纳州南部,一群农夫在1959年夏天一同去聘请一架喷药飞机来河岸地区喷洒对硫磷。这一地区是在庄稼地附近觅食的几千只燕八哥的如意栖息地。这个问题本来是可以通过稍微改变一下农田操作就能轻易解决的——只要改换一种芒长的麦种使鸟儿不再能接近它们就可以了,但是那些农夫却始终相信毒物的杀伤本领,所以他们让那些洒药飞机来执行使鸟儿死亡的使命。

其结果可能使这些农夫心满意足了,因为在死亡清单上已包括有约65,000只红翅八哥和燕八哥。至于其他那些未注意到的、未报道的野生物死亡情况如何,就无人知晓了。对硫磷不只是对燕八哥才有效,它是一种普遍的毒药,那些可能来到这个河岸地区漫游的野兔、浣熊或袋鼠,也许它们根本就没有侵害这些农夫的庄稼地,但它们却被法官和陪审团判处了死刑,这些法官既不知道这些动物的存在,也不关心它们的死活。

而人类又怎么样呢?在加利福尼亚喷洒了这种对硫磷的果园里,与一个月前喷过药的叶丛接触过的工人们病倒了,并且病情严重,只是由于精心的医护,他们才得以死里逃生。印第安娜州是否也有一些喜欢穿过森林和田野进行漫游、甚至到河滨去探险的孩子呢?如果有,那么有谁在守护着这些有毒的区域来制止那些为了寻找纯洁的大自然而可能误入的孩子呢?有谁在警惕地守望着并告诉那些无辜的游人他们打算进入的这些田地都是致命的呢?——这些田地里的蔬菜都已蒙上了一层致死的药膜。然而,没有任何人来干涉这些农夫,他们冒着如此令人担心的危险,发动了一场对付燕八哥的不必要的战争。

在所有这些情况中,人们都回避了去认真考虑这样一个问题:是谁作了这个决定,它使得这些致毒的连锁反应运动起来,就像将一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塘,这个决定使不断扩大的死亡的波纹扩散开去?是谁在天平的一个盘中放了一些可能被某些甲虫吃掉的树叶,而在天平的另一个盘中放入的是可怜的成堆杂色羽毛——在杀虫毒剂无选择的大棒下牺牲的鸟儿的无生命遗物?是谁对千百万不曾与之商量过的人民作出决定——谁有权作出决定,认为一个无昆虫的世界是至高无上的?这个决定是一个被暂时委以权力的独裁主义者的决定;他是在对千百万人的忽视中作出这一决定的。对这千百万人来说,大自然的美丽和秩序仍然还具有一种意义,这种意义是深刻的和必不可少的。

(选自蕾切尔·卡逊著《寂静的春天》一书,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编后记本文作者蕾切尔·卡逊是一位研究鱼类和野生资源的海洋生物学家。1962年,当《寂静的春天》第一次出版时,公众政策中还没有“环境”这一款项,人们对蕾切尔·卡逊的攻击绝对比得上当年《物种起源》出版时对达尔文的攻击。但从后来的进程看,《寂静的春天》的影响完全可以与《汤姆叔叔的小屋》媲美。美国副总统阿尔·戈尔在为该书作的序中说:“《寂静的春天》犹如旷野中的一声呐喊,用它深切的感受、全面的研究和雄辩的论点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如果没有这本书,环境运动也许会被延误很长时间,或者現在还没有开始。”《寂静的春天》播下了新行动主义的种子,并且已经深深植根于广大人民群众中。1964年春天,蕾切尔·卡逊逝世后,一切都很清楚了,她的声音永远不会寂静。她惊醒的不但是美国,甚至是整个世界。《寂静的春天》的出版应该恰当地被看成是现代环境运动的肇始。

责编:蔡兴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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