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苗苗:电影是我的宿命

2008-08-05 01:53朱梅梅
八小时以外 2008年8期
关键词:苗苗

朱梅梅

脸谱:

生于宁夏银川。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1982年毕业后分配到潇湘电影制片厂任导演;1985年开始独立执导影片。

中国电影女导演,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电影学院客座教授。

获奖作品有:《杂嘴子》荣获第50届意大利威尼斯电影节国会议长奖;《家丑》荣获第二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马蹄声碎》在第11届意大利都灵电影节特别展映。

她16岁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她与张艺谋、田壮壮、吴子牛、陈凯歌、李少红是同班同学;她24岁开始独立执导影片,25岁拍摄战争题材的电影,31岁在国际上荣获大奖。

她就是刘苗苗,凭借《马蹄声碎》、《杂嘴子》、《家丑》而扬名海内外,如今又肯为一部满意的作品而等上十年的女性导演。作为第五代导演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她用真切、真实、真诚演绎着自己的电影人生。

在一个还算凉爽的下午,我们走进了刘苗苗位于北京城北的家。一番沏茶倒水的忙碌之后,接过采访提纲的刘苗苗点燃了一支香烟,屋子随着她手中袅袅飘起的白烟一下子变得非常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了这个可以因为抽烟而变得无比优雅的女人身上。看着吸完香烟走进卧室的刘苗苗,摄影师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刘导,我能抽支您的烟吗?其实我已经戒烟了,实在是您抽烟的样子太帅了,我……”“哈哈,你犯了林语堂的错误。抽吧,没有关系!”从里屋飘出来了刘苗苗爽朗的笑声。

大漠旷野是成长的摇篮

刘苗苗出生在银川,父亲是功勋卓著的回族干部,曾担任宁夏五个回族县的第一专员。9岁那年父亲突然去世,刘苗苗搬到了宁夏南部山区固原的哥哥家。家里重大的变故使她过早地懂得了承受,懂得用成人的思维去看待世界。“西海固”属于全球十大贫困地区之一,在那里刘苗苗度过了中学时代。就像她自己的电影《杂嘴子》,为什么会写一个孩子,他的父亲坐牢也在这个孩子八九岁的时候,她说那种痛苦的感觉是相似的。

上世纪60年代人们主要的文化生活就是看电影,因为没有其他的娱乐文化项目。银川当时只有一家影剧院叫红旗剧院,是那里最豪华的建筑,一场电影五分钱,刘苗苗和姐姐们是那里的常客,很多电影看过无数遍。刘苗苗从很早就开始看书,这成了她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小学五年级时就读了两遍《红楼梦》,中学时代她开始读所谓的禁书,看从同学手中传阅的那种前面没有后面也没有的名著。在固原县的图书馆,图书管理员都认识她。在那个“不读书的时代”,刘苗苗却觉得书成为她当时最大的安慰,有书读就是幸福。

在成长的过程中,刘苗苗的个性受母亲的影响比较大,记忆中的母亲纯真但却敏感。母亲早年是文艺兵,热爱文艺。而刘苗苗从小在学校里也是文艺骨干,排小话剧、自创歌曲等等。在中学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位老师,这位老师是上海的知青,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老师热爱文艺,会拉小提琴,负责学校的文艺宣传活动。60年代学校的文艺活动很热闹,应该说比现在的学校文艺活动要丰富得多。在老师的鼓励和帮助下,刘苗苗花了五毛钱的报名费,在西北考区与吴子牛、张军钊一同考入了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如今回忆起来,大漠狂野的张扬、青春期的寂寞和苦读、母亲和老师的影响,共同把刘苗苗推向了电影之路。

朱辛庄轨迹

当刘苗苗把北京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拿给妈妈的时候,妈妈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让她去。妈妈很难过,她不主张刘苗苗把艺术作为终生的事业,一是因为她觉得女孩子从事文艺,进入一个和情感生活相关太多的事业,人生会不顺;二是觉得政治生活不好,是个容易犯错误的职业。她希望女儿能过一个普通人平静的生活。但是刘苗苗没有听从母亲的劝阻,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16岁的年纪走进大学,面对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同学,面对那些有着丰富阅历的同学,刘苗苗总觉得很自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懂。因为同学们都把她当小孩子,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流。年纪虽小,她却是宿舍里干活最多的人,因为她有着比别人都强的自理能力。于是,在那个地处朱辛庄的学校里,她就对自己有了一个承诺,此后努力地去拍电影,都是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害怕过,疑惑过,后悔过,有时候离朱辛庄很远,有时候又很近,就这么走走停停,所幸并没有迷失目标。”在刘苗苗的心里,承诺是不可以调侃的,如同爱也是不可以调侃的。

“我不能分辨也无力归纳当年的朱辛庄对我的人生到底意味着什么,朱辛庄只是一个无法磨灭的存在。原以为是我选择了电影,如今明白是电影选择了我。这一切就是从朱辛庄简陋的校舍和着那些人、肥沃的土、植物一起成长起来直到不可收拾。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爱电影需要理由吗?” 她曾经在《致朱辛庄》中写到。

人到中年的今天,她说:“在那个时代没有人告诉你,你不懂是因为你还很小。”但活到今天,她忽然明白,年龄小不应该是你不懂世界的理由,谁让你在那么小走进学校。其实人不能这样去比。什么叫强,什么叫弱?人要从容淡定,有的人永远在和别人比,那样不就很麻烦了?但凡是从事艺术创作的人,应该是比正常人要更加敏锐地去体会和注意众生都无法注意的生存状态。艺术的一切都是源于生活,如果你没有敏锐的洞察力,你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感受?任何的艺术形式都是对生命的感悟。文人无形,这是一种特殊的生命状态。

选择电影是一种天命

刘苗苗说,自己原本性格挺温柔的,是电影让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年轻时认为做电影让自己损失了很多,到了40岁她忽然明白:被电影选择也是一种无奈,或者这是天命,你没有办法重新选择。作为一个艺术家或者是诗人,你不应该是一个孩子,也不应该是个老人,不应该是男人,不应该是女人,应该是一个一直长不大的孩子,一直是睿智的老人。不应该有绝对的年龄和性别,应该是这么一个理想的生存状态。

20岁大学毕业刘苗苗被分配到潇湘厂,22岁时她对厂长说:“我要当导演!”厂长拍着她的脑袋大笑着说:“听听,这妹子要当导演?”1985年,23岁的她与福建厂合作拍了她的第一部电影《远洋轶事》,厂长看完后相信了她的能力,让她拍《马蹄声碎》。

独立执导《马蹄声碎》时,刘苗苗25岁。《马蹄声碎》讲述的是长征中八位与大部队失去联络的女兵寻找部队的惊险经历,在战争题材的《一个和八个》、《喋血黑谷》等男性导演拍摄的战争片外豁来了另一片天空。在拍《马蹄声岁》时因为是在川藏地区,她和剧组爬上了海拔5200米的二郎山,体会到了拍摄电影的艰辛和困苦。影片公映后专家反响很大,但商业运作不成功。1993年当《杂嘴子》在威尼斯电影节响起一片由衷的掌声时,刘苗苗刚过30岁。

如此年轻面对这些荣誉,刘苗苗没有骄傲,相反她却看到了自己太多的不足,她需要调整和学习。在继续拍摄电影的同时,她选择了去学校教书,因为在那里她可以与那些对电影痴迷的孩子们交流,和他们共同学习。

在这期间,她等来了《寂寞天堂》的剧本。这部剧本讲的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西海固的故事,这个故事描写了一个回民家庭从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的生活状况,甜美而忧伤。由于父兄两代人把生命中最重要的时间给了这个世界上最贫困的地方,刘苗苗对于《寂寞天堂》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愫。

她用了10年的时间去寻找一个合适的投资方,但没有找到。她说她不能拿着剧本到处去找,她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可能投资,所以她也不会去说。现在的投资方是要看到商业利益才会投资的。《寂寞天堂》没有明显的商机,但它不是没有市场。也许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看,但真诚真切的作品是一定会有回应的。

“我一直在等待自己,我觉得一个创作者首先要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然后再考虑怎么说。如果他表达的是他最想表达的东西,他一定能表达好。对我个人来讲,我从30岁到了40岁,从而立之年到了不惑之年,我首先要理清自己、找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我找到了我想要表达的主题,同时也找到了我要表达的一种形式。我觉得用10年时间恐怕还不算多,我准备再等10年,等一个能够认同这个影片的投资方。我还可以再等,等不到也没什么。如果学生需要我,我还会教书,或者在我自己的店里卖最好的卡布奇诺。”

不惑之年,刘苗苗忽然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年龄,事情都想清楚了,对做电影没有质疑。她现在的这种自信并非荣誉和成就给予她的,而是用自己的力量战胜人生的苦难后,得到了真正的内在滋养,就像四季更替的自然调和的力量。记得刚到电影学院的时候有很多城市里的同学都不知道宁夏,到了她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很为自己的故乡而骄傲,现在越来越感激自己能出生在那儿。对于未来她并不绝望,因为已经有帕索里尼、爱森斯坦,已经有黑泽明、特吕弗,电影史其实并不需要她,他们是为所有人做的也是为她做的,她的梦想他们已经实现了,或许让她做他们的梦就足够了。多一个梦想者,多一个伟大的坚守者,多一个爱电影的人不是更好吗?

到今天为止,刘苗苗还在拍着电影。也许这是因为她对于电影的挚爱,那么,到今天她依然没有被电影淘汰,说明是电影选择她。

采访

侧记

一个“生活化”、“土匪化”的可爱女人

有哲学家说:“人类最可爱的品质应该是丰富的单纯。”

走进刘苗苗的家,迎面扑来的是装在玻璃框里的朱子家训。环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点点滴滴地散发着女主人的艺术气息。客厅与书房的墙面上,挂满了青春时期她和同学、老师的合影,以及高举奖杯和外国友人面带羞涩微笑的照片,就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她说,在女儿的眼里,她是幼儿园大班的孩子。厨房锅灶上摆满了各式的锅,她说她是天天做饭的女人。

她是一个勤劳女人,同时又是一个对自己很是疏懒的女人,从她标志性的发型就可以看出来。

最近拍完数字转胶的《小田进城》,她又开始呆在家里研究并且实践菜谱了。在谈到《小田进城》的电影风格时,她说“和我以往的电影比较接近,其实我的每一部片子都是真诚的,在我的作品里透露着我的诚意,很真切也很本真。到目前为止,我的作品中基本上做到了有感而发,言之有物,以词达意。人到中年,人生过半,我的作品还有待与形成。”

拍电影的时候作为一个女导演,刘苗苗风趣地把自己比作一个女土匪头子,管着别人还要大呼小叫。其实,她说,那不是她想做的事,她不想去管别人,也不想让别人管着,这是她本身的矛盾。如果人生从头再来,她可能不会去选择作一个女导演。她想从容地活着, 因为做一个女导演,你没法从容,也没法优雅。

人生过半, 回首过去,她更想去做一个有健全人格的人,她不愿自己痛苦也不想让别人痛苦,但她又想完成自己的理想。如果让她从艺术家和人两者之间选择,她说她可能会选做一个人格健全的人。

被女人喜欢的女人是经得起推敲的女人。刘苗苗这个单纯而又丰厚的女人,在采访的一个下午一直在开怀地笑着,她眼睛里散发着迷人的温情。在挥手告别的时候,我深深地拥抱了这个可爱的女人,愿她今后的人生依然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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