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是浓墨重彩的想象

田建伟

我们的古惑仔情结

下午第三节课，杨乐乐传来纸条：下课后老地方会合。我扭过头去，杨乐乐冲我做了个鬼脸。

老师在讲台上敲桌子：“杨乐乐，不好好听课就到走廊去面壁思过。”

下课后，我和杨乐乐到了后山。颜悦早就等在那里。牛仔衣，牛仔裤，短发，活脱脱一个山鸡的形象。我们老远就喊他：“山鸡，山鸡。”

那时候，我们都迷恋于《古惑仔》系列的电影。我们觉得那样的生活才刺激，才有意思。那是一种有江湖味的生活，是一种浓墨重彩的生活。我想，我们几个都是有古惑仔情结的，杨乐乐，颜悦，还有我。所以，我们是特别好的朋友。

那年，我们都只有15岁，上初二。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后山集合，学着电影里那样神神秘秘地讨论事情。

我问颜悦：“什么事啊？”颜悦还没说话，杨乐乐就先说了：“下周六他过生日，请我们去‘海底捞吃火锅。”颜悦接着说：“别忘了带礼物啊。”

我说，我爸早死了

杨乐乐和颜悦是我进入一中后最好的两个哥们。

开学的第一天，我碰到了几个高年级的无赖在向新生要钱，我看不过去，就说了几句。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打抱不平。直到那几个人把我围住时，我才意识到危险。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校警来了”，那几个家伙一看不妙，分头逃跑了，只剩我一个人还傻傻地站在那里。

哪有什么校警啊？两个和我差不多大的黄毛小子笑嘻嘻地走过来。他们就是杨乐乐和颜悦。后来杨乐乐和我一个班，而颜悦分在隔壁班。

有了好兄弟后生活就不无聊了。没事做的时候可以和他们在一起随便侃，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讲。

颜悦说他爸爸是个经理，财大气粗，带他出去吃饭都是高档场所。杨乐乐说他妈妈是开美容院的，一个月收入是5位数。轮到我的时候，我沉默了。我说，我爸早死了。

他们不说话了，跟着我沉默。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是骗他们的。

我第一次喝酒

很快，颜悦的生日就到了。我们去“海底捞”吃火锅，带着礼物。

在火锅店的包厢里，我们碰到了几个陌生人。颜悦说，那是他刚认识的几个哥们。颜悦说那天他在溜冰场和人吵了起来，多亏了这几个哥们，要不然就被打惨了。

那几个有的叼着烟，有的留着长发，看起来不像是学生。

可既然是颜悦的朋友，当然也是我们的朋友。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因为我心情不好。

下午，爸爸妈妈又吵了起来。后来爸爸拿着钱走了，妈妈一个人坐在床上哭。

我觉得我们的家不像一个家，爸爸和妈妈像敌人，每天都有战争。爸爸从妈妈这里要钱去赌博，妈妈想方设法保护那几个钱，因为要养家，还要养我。

我喝多了，蹲在寒风中呕吐。我觉得自己真没用。

废弃工地的胜利

有一天，颜悦把我和杨乐乐拉到了后山，他从包里拿出几根木棍，给我和杨乐乐一人一根。他说今天要和三中的人打架。我们都很兴奋。

放学后，我们到了约好的场所，一个废弃的工地。对方有5个人，中间黄头发的之前在溜冰场和颜悦发生过争执。颜悦和那个黄头发的站在中间谈判，我和杨乐乐举着棍子在后面蓄势待发。

不知道是我们的气势吓倒了对方，还是他们看我们拿着家伙有些害怕了。最后他们答应以后不再闹事，并且请我们喝茶。

我们为这场不战而胜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却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月就出了一件大事。

颜悦打架的时候伤了人，被关进了少管所。

我似乎告别了那一段青春

原来颜悦一直在骗我们。我们见到了颜悦的爸爸，他一个人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颜悦的爸爸并不是大经理，而是在小区门口给别人修自行车的。那天，有好几个小地痞去找他爸要钱。正好颜悦去看他爸爸，他和那些地痞打了起来。在混乱中，颜悦用一把扳手打破了一个人的头。

这些都是颜叔叔说的。那些地痞经常来找他麻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颜悦的反应这么激烈。

电影中看到的都没用。颜悦被关了进去，谁都没有办法救他。回家后我对妈妈说，我们搬家好不好，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妈妈哭着答应了。

临走的时候，我去医院看了一次爸爸。他躺在那里输液，眼睛闭着，似乎在想事情。

进病房门的前一秒，我那么恨他。可是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我又突然不恨他了。

如果不嗜赌如命，如果不和别人打架，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我说，爸爸，你自己保重。爸爸还是闭着眼，可是两行清亮的泪水顺着他的眼角一直流到了床单上。

我出去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颜悦写来的信

现在是春天，从这里看出去，天空那么湛蓝。我多想变成一只自由的鸟，飞翔在天空中。可是我知道，那是多么奢侈的想法。

在这里，我想明白了好多事情，包括以前的年少无知，那些愚蠢又可笑的举动。以前我以为青春是需要浓墨重彩来渲染的。现在我明白了，青春比想象的要简单许多，美好许多。

出去以后我要好好照顾爸爸。以前我期望有一个财大气粗的老爸，可现在我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合上信的时候，我哭了。这封信是杨乐乐寄给我的，我走的时候只给他留了地址。信纸上有一个个皱巴巴的小圆点，那是杨乐乐的眼泪。现在，上面也有我的。

我在另一个城市里安静地生活。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叛逆的孩子了。我每天认真地去上课，然后乖乖地回家。我想等颜悦出来后，他也一定会变得像我一样，明白江湖只是传说，古惑仔只是一种情结，我们需要的是安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