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胸娇小

2008-12-29 09:31
祝你幸福·午后版 2008年1期
关键词:胸衣帅帅

榛 生

谁说小胸不好?挪威王子选妃的标准就是酥胸娇小!

[瞧见我的酷头没]

酒足饭饱,搞怪基因开始作用。八折优惠卡还有最后一次,趁发廊没打烊,我去剪头发。我对发型师说:“剪慢点儿!”我把“慢”字说得很重,发型师心领神会。我四仰八叉歪在椅子上,像个前清爷们儿,闭眼享受……

十分钟,事情有点儿不妙。

自称是香港来的发型师用他跑调的普通话颤抖着解释:“你自己说要man一点的……”手里还捏着我那撮刚被他“咔嚓”下来的头发。

“我说的是‘慢,不是man!”暴力不是我的最爱,我的最爱是长发。但现在它没了!愤怒的拳头击中发型师的肚子,惨叫从发廊传出。附近居民楼吓得亮起了灯,养宠物的家庭鸡飞狗跳。

回家路上,我直想哭。还有一个月,头发不是拉面,不可能说拉长就拉长。怎么办?戴假发?戴帽子?伪装的东西绝不能指望会顺眼。那么,有没有一种东西让头发长快一些?我蹩进章光101连锁店。

秃发增长灵,对秃子都管用,我试试拔苗助长。

当晚我就用章光洗头,生姜味令人兴奋,我变得不再那么沮丧了。照照镜子,看看新发型,别说,也不那么难看嘛!Man,代表了酷与有型!

第二天我顶着新头发去上班,我们这家八卦小刊物,每周一的例会是女人们争芳斗艳的专属时间。以前,我总觉得可以独占鳌头,但她们说我夜郎自大,今天,我相信她们一定会被我打败,我的头发就是酷得惊天地泣鬼神嘛。

“瞧见我的酷头没?”我问同事,她们愣在那里。

“看看我的酷头嘛!”我再次提醒,她们还是愣。

“难道你们谁也没注意到我的酷头?”我激动起来,声音很大。这时主任推门而入:“大清早的,谁找裤头?谁也没有拿你的裤头呀!”

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亲爱的同事们在沉默了几秒之后,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狂笑大暴发。有人闪了腰,有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有人干脆抽搐不止。主任很认真地看看我,扶了扶她的眼镜说:“啊,帅帅,你的酷头在头顶啊!”她也把茶水喷到我脸上了。

[东直门怎么还没到]

我心情不爽,决定做件事泄愤,于是午休变成了逛街。杜学而,我的偶像,他还有一个月就要从米兰回来,我该为此次见面准备一件礼物。我选了一只穿裤子的棕色大熊,很靓。试玩时,我把它的裤子扒掉,没想到里面还有条小裤头……如果裤头会说话,它一定说:“我也不想总出场啊!”所以,作为裤头终结者,我对服务员说:“我不要裤头!不要!”

下午,我抱着没穿裤头的熊,坐上回家的地铁。嘘,我今天早退了一小时!所以,我才得以坐上这辆空空的地铁。真好啊!这节车厢就我一个人!地铁开动,离家还很远呢,我有点困了,抱着熊睡着了。

等我醒来,发现不太对劲。周围变得很黑,空间狭小无比,不远处有光亮,定睛一瞧,亮光里全是鞋子和脚。我冷静地想了一会儿,这是哪里?这应该在地铁座位的下面!啊?一定是睡着后滚到地上的,朦胧中抱着熊钻到了舒服和黑暗的地方,继续大睡……

车厢此时已有很多乘客,他们中一定有人亲眼目睹了我爬到椅子下的全过程。现在,他们又亲眼目睹我爬出来。尴尬、绝望、悲哀,我石化在飞驰的地铁上。东直门还没到,东直门为什么那么远!终于有人憋不住,扑哧笑了,然后,整个车厢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白领还是小偷,本城的还是外地的,都开始笑。有那么好笑吗?东直门怎么还没到!

[暴食属于哀伤者]

可是,新头发没得到青睐,大熊也不入杜学而的法眼,最终令他惊喜的,却是我不小心走漏的关于唐燕的消息。“她现在是个模特儿,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她的照片了。”我真是吃饱了撑的,不说这个会死吗?

杜学而眼睛发亮:“模特儿?杂志上?杂志给我瞧瞧。”

“没带。”

“那明天,明天我来找你。”

我本打算说说唐燕的坏话,比如她跟老外不三不四,比如她走光的照片上了网站。但杜学而抬腕看表,说:“时间不早,我还有事。”

小林尊成了新的世界吃汉堡大赛冠军,他可以在12分钟内吃掉97个汉堡。

我坐在桌前一个人吃剩下的比萨,我那吃法,完全可以媲美小林尊。

小林尊一定是个不快乐的人。

吞下过量食物的,都是内心不快乐的人。

暴食属于哀伤者。

我把自己吃成一只圆滚滚的大球,肚皮摸起来非常丰满,可我的胸还是那么平。以前,杜学而喝醉酒拿我寻开心,问我:“喂,帅帅,你只穿小裤裤去游泳是不是也可以?”我生气,他的嘴巴却停不下来:“我知道你买不到适合的内衣,只好穿儿童比基尼代替。”

仇恨一旦形成,就很难被忘记,但一句名言说得好:“恨时常转变为爱”。为报仇,我去杜学而他们系的画室搞破坏,砸烂了他的画架。下午,他蹲在地上修画架。他不慌不忙地拾起那些碎木,用几根钉子和一管强力胶慢慢粘接。他的手修长又白净,根本不像干重活的,但他每个小动作都透着娴熟。男人要想吸引一个女孩,就在她面前干体力活吧!我打个冷战,我知道我正用眼神琢磨他的心。

杜学而对我比划一个“OK”的手势:“以后你还得砸得更烂点才行。”

他后来成为我们那所服装学院唯一一个出国学习内衣设计的学生。三年后他回国,要找模特唐燕。后者是2002级胸部最大的女生,当然她屁股也很大,走路时像塞着两只大河马。

[有种花痴防不胜防]

我把有唐燕照片的杂志找到了。好看的那几页,放进碎纸机,不好看的塞进包包里,按电梯,下楼,对杜学而说hello。八卦小刊的同事从我身边路过,无奈地笑,一定觉得我小人得志;她们再看看杜学而,又无奈地叹息,一定觉得嫩草都被老牛吃了。

杜学而低头看杂志,把有唐燕照片的那一页看得要着火。“唉,老了。”杜学而评价道。他真的不偏颇哦。唐燕那种夜生活过度的女人就是老得快嘛。“不过,她是你们这些女生里最显年轻的一个了。”

我气得鼻子上的白痘痘都变成了红痘。“我比她还小一岁呐!”“我没说你老,你急什么,你挺年轻,只是,很man……”杜学而干笑几声,“别生气啊,跟你开玩笑的,你最大的问题不是年龄,而是……呵,其实,胸小也没什么,现在不是有个乐队叫little airport,可能因为主唱也平胸吧。看,只要对自己有信心,飞机场也能火起来。”

我知道,很多女生会在这时发火,但我不能。原因很简单:我喜欢杜学而。我只是助兴地笑笑,拿出一副不太计较的神色,可我的嘴角怎么抽筋了?我居然没用地哭了!

杜学而拍拍我的肩,走近我,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好想这样一直被他抱着,我想他亲吻我,我甚至想到附近有一家宾馆……所以说,杜学而,作为一名帅哥,你该知道,这世界有种花痴真是……防不胜防呢。

[我恨我的胸]

其实找到唐燕很简单,联系那家杂志的编辑,找到摄影师磨磨嘴皮子,就能找到模特儿了。虽然我在期刊界混的时间短,但这点儿小事,还不是易如反掌!可,杜学而给我什么好处让我办事?

“责编刚生了小孩,产假还要一周才结束。”

“责编上班了,可摄影师去首尔旅行,暂时联系不上。”

“摄影师回来了,不过他手机被盗,别担心,下周可以拿到备份。”

……

《一千零一夜》里,聪明女人每天讲一个故事来拖延被处死的时间;现实生活中,帅帅用各种瞎编的理由缠住痴爱着的男孩。

但不论怎样拖,唐燕最终还是要被找到。我生日的那晚,下暴雨,杜学而连一句“happy birthday”都没说,直接就问唐燕的号码。我把号码告诉他。每个阿拉伯数字都像一计暴栗子,弹着我的胸。其实人最难过时,疼的不是心,而是胸,它们会最先替心脏承担痛苦。现在,我真为它们难过了,我要不要去隆胸?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我手里倒有一张医院的隆胸广告单。

杜学而迫不及待地按下通话键,外面是北京七月的大雨,我走了进去,身后没人阻拦。

[我的时机总不对]

我很晚才到家。

我没有一直在雨里傻走,路过比萨店,忍不住进去暴饮暴食了一番,直到肚皮死胀。回家洗了澡,手机充好电,发现有几条短信:“你丫跑哪里去了?”“死鬼,快回来,下雨了你不知道吗?”“又发什么神经呀!”

我看着这些来自杜学而的信息,没一句是温柔的,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为了这样一个人,我甚至打算去隆胸,我是不是疯了?我慢慢地回了一条深刻的短信:滚开。

我不能再骗自己了,杜学而从没喜欢过我,他只是利用我,利用我找唐燕。《水浒》里杨志和周瑾比武,两人都去了枪尖,用毡片包住,蘸上石灰,又换上黑衣。两人斗了四五十个回合,看周瑾时,浑身上下的斑斑点点,约三五十处;再看杨志,只左肩胛下一点白。

那个暴雨的晚上,我的伤处有三五十,而杜学而毫发无伤,连左肩胛下一点白都没有。

我想让世人知道我受了委屈,我想站在阳台上对楼下狂喊。

可我的时机不对,暴雨天,闪电喧哗,站在阳台上没准会挨雷击。

我的时机总是不对——

我们校长,也就是杜学而的祖父去世时,我看到杜学而在灵堂前站立,穿黑色正装,系黑色领带,额上缠一条浅白麻布。那一年我们10岁,我第一次看到我的玩伴杜学而,原来有如此肃穆的表情。他悲伤又优雅地向每一位宾客行礼,他真漂亮。但是,我不能在他祖父的葬礼上告诉他我喜欢他,时机不对。

男生们说杜学而住院了,都去看他。我也屁滚尿流追来医院。我问杜学而:“你生了什么病?”杜学而吞吞吐吐:“一个小手术,不要紧。”“到底什么手术?让我看看!”男生开始窃笑,杜学而尴尬地说:“你真要看?”多年后,我在“我猜我猜我猜猜猜”节目里得到了答案。吴宗宪整蛊一名女艺人:“这几个词反过来怎么念——牛奶、蜂蜜、皮包……”确实是小手术,有些男生成年前可能会做的。我无法在男生的哄笑声里说喜欢他,时机不对。

时间真快,转眼间,杜学而长出漂亮的胡子、明显的喉节,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被许多女生簇拥。而我,还是那个平胸的假小子。

假小子也有为朋友饯行的权利。杜学而去米兰前几天,我组织聚会。我打扮得像一块奶油蛋糕。但唐燕穿一身黑。要知道,老托尔斯泰安排安娜出场时就这样,一身黑,把所有珠光宝气的贵妇都比了下去。那么,我只好以喝醉博出位。可我还没醉,杜学而先醉了。醉了的杜学而死死攥住唐燕的手,不停地大叫:“你等我!我会回来的!会回来的!”我怎能在他跟别的女人表白时说我喜欢他呢,我的时机又不对。

[爱的本质是残忍]

我坐在家里,寻找让自己死心的办法。楼上小两口又吵架了,可早上他们还把床弄得咯吱响。但现在,男的对女的说:“你去死。”女的不停哀求,男的歇斯底里,我听到玻璃或瓷器碎裂的声音。后来,声音停了,女的走了。

爱情真没意思,不是吗?

他们经常吵架,女的占上风时会说:“要我原谅你?那你现在就跟我到大街上,当着全北京的人给我跪下,告诉他们,要我原谅你!”

我该相信爱的本质是残忍。

看清爱的本质不容易,我决定用一个好觉来庆祝。可刚进被窝,手机就响了。

真衰,连睡觉的时机也不对。

打电话的是唐燕,她语调傲慢又讨厌,和大学那会儿一样。“是帅帅吗?明晚8点到你公司附近那家星巴克,杜学而有样东西给你。”

“杜学而为什么不亲自给我?”

唐燕没听完我的话,那边已响起了狂暴的舞曲。我猜这沉醉于爱河的两个烂人此刻是在拿我消遣,我决定不去。可我失眠了,整夜,每隔一分钟换一次主意。去,不去。去,不去。最后,我跟自己说,去,去看杜学而和唐燕打情骂俏也好,那比电视剧好看得多。

[小飞机场的礼物]

在星巴克,我灌了三杯咖啡,脸都快成棕色了,唐燕才姗姗来迟。但杜学而没来,真奇怪,男主角竟缺席了!

“杜学而让我转交你。”唐燕把一只盒子递给我,翻了个白眼,“哼,要不是看在同学份上,我才不管你们的事。”说完这话,她又翻个白眼,我发现她的双眼皮原来是假的。

“杜学而人呢?”

“赶回米兰了,他说有一场服装Show要提前发布,不过下周他就回来了!因为下周在北京又有一场Show。昨晚就是和我谈这事,让我帮他的忙啦。哎,像我这样的名模,哪个设计师不抢着约啊?”唐燕吹完了她的大牛,与我告别,开着红色宝马消失在夜幕中。我这才低头细看那只纸盒。手工制作的,盒面贴着旧旧的斜纹布,系着金色蝴蝶结。

打开,里面躺着一件美丽的胸衣。

它美得就像童话里的东西,虽然童话一般不会出现胸衣这类东西。

我得把它带回家好好欣赏。

应该说,这件胸衣本身就是一则童话。白底小玫瑰图案,点缀着精致的蕾丝,吊带极细,异常秀丽文雅。最可贵的是,它的胸托不是钢丝,而是靠裁剪垫衬出的弧度。

一件真正体贴的胸衣,使胸部得到很好的承托和保护,在不经意的角度里压出乳沟,但又不会让穿着者感到难受。太合身了,它使我成为一个有着漂亮胸部的女孩。谁说小胸不好?挪威王子选妃的标准就是酥胸娇小!

这件胸衣没有商标,配合它的只有一张手写的标签,“胸围:69.45CM,罩杯A以下。送给小飞机场的礼物。”

这是杜学而的字。

但,杜学而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是那个不经意的拥抱?还是完全靠目测?

我开始想入非非。如果仅靠内衣设计师的专业技巧,可以做到完美,但会如此合身吗?是否,在设计与制作过程中,加入了一点点爱的成分呢?

“对了,杜学而还让我告诉你,他喜欢你。”唐燕补打了一个电话,哦,亲爱的唐燕!就算她屁股太大胸是假的,但,你听,她有一把多动听的声音啊,是天使的声音啊!

[他在我家壁橱里]

我等着杜学而回来。

我等着他。

从2005年7月,到2006年7月,再到2007年7月。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并且会一直持续。

我是那个胸部小小的女生,从来都买不到适合的胸衣。但谁会知道,2005年夏天,我拥有了一件著名内衣设计师杜学而为我特制的完美胸衣,而且,他喜欢我。

他去了米兰,还没回来。

我想他回来时,我们就举行婚礼。我的婚纱里要穿这件胸衣……我们分开这么久,早已在想念中完成了热恋。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

杜学而,我们从没有任何承诺,但这不代表爱得不深刻。

杜学而,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但这不代表我不会等你。

从小到大,我总是倒霉,每一次重要的人生际遇,都时机不对。

但,我不相信我的运气永远这样衰下去。我要在这里等你,直到你回来,证明那些坏运气,被我打败。

唐燕在2007年元旦嫁了人,从模特儿变成师奶的她成了我的朋友。闲来无事,她怂恿我和她一起旅游。“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念杜学而,我们就去一回米兰!”

夏天,唐燕在意大利人开的咖啡馆里找艳遇,我则来到那家专门负责交通事故的警察局。在那里,我看到黑纸白字的记录:杜学而,男性,中国人,出生地,北京市,死亡时间,2005年7月……他的名字被划入因车祸而死的人那组。

“喂,帅帅,你都到米兰验证过了,你不是也听懂警察对你说的话了吗?”唐燕在回程的飞机上使劲摇我。

我的眼眶像打破了的金鱼缸,泪像被重重摔在地上的金鱼,死去了。

不不不!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年北京七月的大雨里,杜学而对我说死鬼快回来,我对他说你滚。我为什么要对他说滚?为什么要用那么凶的口气?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交谈,我还会那样说吗?

“唐燕,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说他要找你……是你把他藏起来了!是不是!”

“我哪有啊!”唐燕尴尬地笑笑,拿出一副对待神经病的敷衍态度,但又觉得这样太过残忍,所以她说:“好吧,杜学而被我藏起来了,在我家壁橱里。”

“你把他还给我!”

“帅帅,还不还都不重要了,知道吗?杜学而爱你,他只爱你,这就够了,对吗?”唐燕轻拍我的后背,哄着我。

2007年的7月来了,北京没有下雨,只有眼泪像雨。

编辑 赵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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