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

雨　庵

沙滩上被孤立的海贝，后来会怎样?

——题记

一

我真烦，就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我扔下书包，看着桌上安然不动的笔筒呀书呀的，郁闷透了。高中的压力，对我不断督促的父母，以及那颗一直以来就不羁的心，让我能够活动、呼吸的空间越发狭小。甚至还不止这样，我就是一个程序错乱、行为还得受遥控的可悲的机器人。

也许因为我的叛逆，高中几乎吞噬了我的灵魂。今天一整天还是那样，把人的心情压得像死水。一样的课堂上，我看见，一个老师来了，又走了。这就是我自以为是的最符合普通学生的日常行为的事。至于上课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笔记更是懒得去记。

坐我旁边的人更讨厌，下了课就在一块儿说个没完。他们还挺重视自己的“女人缘”，闲时爱找女生说几句废话。时不时高谈阔论A班的小影、B班的莎莎、高二的师姐、偶遇的歪瓜……每每听到这些我心里都很烦，看见那眉飞色舞、面目可憎的脸，我有想一拳把那些人打到学校的后面、后面、再后面的花园里去的冲动。他们还有事没事喜欢跟人勾肩搭背去说：“嘿，哥们儿，放学上网去!”在我眼里他们一个个都是十足的伪君子、真小人。有点啥破事就死皮赖脸地非拉上你。

今天化学试卷发下来，我考61分，和旁边几个半吊子的小子差不多。班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分都考那么像，可见你们的关系多近哪!”对我来说这样的分早已麻木了。哪个呆瓜又想像这样半疯近傻地消磨日子呢?但是周遭的人整天学习来学习去的，让我晕晕地想吐。正是如此，我的那一点点好强心更给了我莫大的折磨。我选择了逃避，我承认这说出来会让人说我不对，可谁又知道一颗疲惫无力的心如何让我再站得起来。

班主任总是数落我，我都记不得他又说我什么了。然而我倒是希望有人用狠狠的言辞骂我，最好打我一顿。至少让我知道自己还有感觉。可班主任大部分时间还是表现出一副仁慈的样子。他四十多岁，事业心很强，整天忙忙碌碌地上课、治学生、苦思冥想怎么提高班里成绩。由于他的苦口婆心，背地里我们管他叫“大伯”。“大伯”也许有点认为我是个不可救药又不听话的学生，但看得出来，他不忍心放弃我不管。然而毕竟是“大伯”，和我们的代沟不知道有多深，在我看来，有些地方他还真是迂腐。

我慵懒地躺在床上，想着关于这些的种种，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几天过去，晚自习要考英语了。考试前，大家都在忙着搬桌子。这是“大伯”为了把同学们考试时的间距拉开，并随机安排座位。当然要有几个学生把桌子搬到教室外，以留出空间。我们班一个叫刘涛的坐到我旁边来了，他也是和那几个比较烦的一块混的。那厮伸过头来一边奸笑一边低语“大家都是兄弟，待会帮帮忙啊!”我心想，切!谁跟你是兄弟，懒得管你!我继续埋头准备，表现出一副像是收到又不知道收没收到的样子。其实这种勾当我没怎么干过，也不想搞这些无聊的事。

考试开始了，和往常一样没人监考，可是，班主任会不定时来巡视。没做到几题，旁边那个开始小声叫了：“喂，第8到13题选啥?”做人总不能那么绝，我瞅瞅“大伯”不在，面无表情地小声报了一小串儿答案。这也算了吧，我才安下心来没多久，那厮又来了：“第20题选啥?”“B。”我的回答有些不耐烦。这是干什么?这频率也忒高了吧!我一心不爽，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以便继续奋斗。没一会，他又来了：“28题呢?”真令人郁闷，我正苦想着某一题的答案呢，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愤恨。我没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28题到底选什么?”他又一句。选什么?我管你选什么呢，知不知道烦啊。我依然故我。“喂，叫你呢!你听不听得见?”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说：“你吵什么吵!”周围的同学闻声都往这儿投来目光，场面闹得有几分尴尬。谁料，我一转头，发现在教室门口，“大伯”正瞪着我呢。

我们两个都被叫出去了。于是教室里的同学都能听到大伯的嚷嚷：“你们是在考试还是在干什么!人家都那么安静就你们俩不安分，你们也得想想其他同学吧。是想走人了吧!……”我急了：“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我做错什么了?……”“那好，你说怎么回事儿?”“大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双手叉腰说。这时我反倒没词儿了，我低着头，有点吱吱唔唔地说：“他老问我答案……”“然后呢?你就能大喊大叫了?你这叫什么，十足的莽撞!去，回去做卷子，回家后给我写一份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就这样，我拂袖而去，狠命地写试卷，真想马上回家去，离开这破地方。当时我真觉得挺委屈的，“大伯”还在外面对刘涛唠叨着什么，我也不想管，我快要崩溃了。

不一会刘涛回来了，脸色极难看，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报复。这个人真是可厌又可笑，我心想。不久，我把试卷匆匆写完，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我咬着笔头想检查怎么写。“大伯”这个人真叫一“暴政”，凭什么这样对我。

二

第二天，我把检讨递上去了。写的不过是一些假惺惺反省的话，另外还有就是我不知道原来作弊也得包容，下次不会这样了。有时候态度不能太坚决，不然就是自己的不对了……

后来，我得知，“大伯”让刘涛回家反省一天。

看过检查，“大伯”把我叫去办公室了。他表情很严肃，说：“你这是反省的态度吗?”接下来是几秒的沉默。“的确，他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在解决问题时你要注意方法。你那样做究竟有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且不说其他同学，你还有好好往下做题的心情吗?”我沉默不语，他边说边吸着烟，吐出的白烟从我眼前飘过，散开。“一开始你就应该回绝，怎么说你也是‘同犯了吧。现在你还这样给自己开脱?回去吧!好好想想。”

没想到，他并没有情绪很激动，说话也挺平和，这样反倒让我有些想哭，还好，眼泪没有涌出来。

晚上放学后，我一个人郁郁地从校门出来，走不远发现路边站了几个染黄毛的小子，穿得不伦不类的。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没走几步，回头看见他们其中一个两指夹着半根烟深吸一口，接着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了，朝我这边快步走过来。我感到情况有几分不妙，想继续走。他的一只手挡在我面前：“怎么，干什么去呀?……”“让开!”“我还就不让了，你想怎么样?……”“说叫你让开!”我的心情那么低落，正不爽呢。“呵，你小于还来劲了。”说着他挥手扫过我的脸和头发。我最受不了别人这种举动，我出拳反击了。他马上回了一拳，这时其他几个人围了上来。然后我被踢倒在地上，然后是一阵拳脚，我感到浑身汹涌而来的疼痛还有带腥味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周围是什么我都看不清楚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都走了，我试图爬起来，蓦然感到又一阵疼痛，眼前开始暗下来，后来世界全黑了……

三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爸在一旁抽烟，我妈在床前小声地哭。我扯着干涩的嗓子，用微弱的声音叫道：“妈……”她见我醒了，递过来一杯水，叫我喝两口。我摇摇头，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干。我妈一

边哭一边说：“你怎么会搞成这样?昨天那么晚不回家，我和你爸到处找你……你居然鼻青脸肿地倒在路上。你怎么不让人省心呢……”“好了好了，好好休息吧。”我爸站起身来，说完出去了。我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管，我很厌倦了。

后来，“大伯”往我家打来了电话，问我情况怎么样了。我爸说我情况还好，不久应该就会好起来。

想必是我爸早跟“大伯”联系过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很快，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最后连学校领导也知道了，人家都在传我跟人打群架，这是要记大过的。记大过意味着上一本都没门，我觉得自己真是失败。

我来到学校后，一切如常，“大伯”却为这事跑了好几趟。他向校领导解释，那几个混混夜里挑事才向我出手的，我完全没有拉帮结派去打架，而是个受害者。的确，他是这样说，我想他也应该清楚这事十有八九和刘涛有关系。不少人知道刘涛在社会上还是认识一些人的，他还很记仇，我那天让他挺难看，他不还击才怪。只是没想到“大伯”会为这事花费那么多的精力。据说校领导还很生气，吹胡子瞪眼的。“大伯”经过一番努力居然说服了领导，他的功力可见一斑。于是我不用记大过了，这让我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经历了这事，我对“大伯”怪感激的。我一直以为他很古板，就爱挑人错，却没想到他会为学生大费周折。

四

班里气氛逐渐趋于稳定了，在“大伯”的九牛二虎之力下，我们班的成绩明显有了起色，并且大有节节高的气势。“大伯”也变得和蔼了，整日兴致勃勃地说道着，工作着。

这天晚自习他又来巡视，在班里踱来踱去，企图逮住个不听话的。不久，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表情很凝重。快放学时，“大伯”站到讲台上不紧不慢地说：“大家最近表现得不错，要再接再厉，一定不能松懈。”他又停了一停，说：“放学了，回家去吧。”

第二天，“大伯”没有来，我们在他的课上默默地自习。后来英语老师告诉我们，“大伯”的家里出了些事，他暂且回老家去了。我们还都算配合，班里的一切也进行得井然有序，只是，不知道“大伯”家里出了什么事。

第三天，“大伯”还是没有来，大家心里都忐忐忑忑的。

第四天，“大伯”终于来了，才离开两天，就显得一下子老了好多，人也变得消瘦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讲台，用沧桑的语调说：“前两天，我家里有些事……我父亲病危，放学我就连夜赶回去了。在医院守了两天。我父亲一直昏迷……”他虽然略低着头，但看得出来，他的眼中噙着泪水。“大伯”平静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昨天晚上，我的老父亲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不敢相信。他说着不禁潸然泪下，难过地站在讲台上，再也说不下去了。平时那个伟岸的“大伯”瞬间崩塌，眼前的他失去了以往的稳健坚强，却更令人肃然起敬。同学们也有好多人脸上挂上了泪。许久，“大伯”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这件事让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感到很震撼，它对“大伯”的打击一定很大，可他还是匆匆地回来了。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他真的很操心我们，宁肯把自己的痛苦埋起来。而我，一直都心不在焉。

五

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我对我以前的行径深恶痛绝，而且开始对学习认真起来，也没再怎么违反纪律。现在，我的确认真学习了，我只是想做好自己的那部分，不想再给“大伯”添加什么负担了。还有，“大伯”为我们付出得挺多的，我们要是再顽固不化，那就什么都不如了。

大家学习都比以前用心了，就这样，在“大伯”的带领下，我们不断前进着，不知不觉，期中考试就到了。

这次的成绩还算令大家满意，我们班从年级第四晋级到年级第二，而我居然从班里的三十多名闯进了前十名，我方才知道什么叫咸鱼翻身。虽然这只是个名次，代表不了全部，但是它告诉我，我已经变了，已经不再颓废下去了。

这天放学，秋高气爽，我感到空气都变得清新了。我的以往，就让它成为过去吧。

后记：献给那些带我们90后这种难带的学生的老师们，感谢他们的呕心沥血、孜孜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