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宠物是恐龙（节选）

［美国］奥利佛·巴特华斯

孙法理译

你看，差不多一周以来，人群就像那样不断地聚集着。不过，一周以后也终于平静了些。刊载着我的宠物恐龙贝姥爷消息的《自由镇哨兵》的销售量可是空前地高。为了满足客人需要，爸爸差不多补印了两千份。杂货店里的冰激凌和软饮料每天脱销，只有星期四除外，因为那天下午有暴风雨。

到了星期六，局势再次平静。现在一次只来一两个人了。大部分都是远道来的科学家，比如威斯康新州或肯塔基州的——从那些地方来不可能太快。还有一个人是从遥远的加拿大的多伦多来的，样子很威严，蓄了一把大胡子。他站在那里观察着贝姥爷，花的时间最长。最后，他转身来对杰默博士说：“我说呀，我确实相信你们说对了。我最初听见这消息时还以为你们美国古生物学家在这个问题上是喝糊涂了呢，可现在我要说，我完全信服了，彻底信服了。啊，你一定是国家博物馆的肯尼迪博士吧。”

“不，我是杰默。你说你是从多伦多来的，是么?”

“是的。我叫莫瑞森。”

杰默博士一脸的喜出望外，“啊，原来是莫瑞森教授，”他说，“见到你真高兴。你知道，我必须承认对这东西是否真是恐龙有过怀疑。但是，既然你都同意了，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莫瑞森教授笑了。“你知道我很好奇，杰默。我不知道你们会拿这个惊人的物种怎么办。你们能把它照顾好么?我对你们美国人能拿这宝贵的东西怎么办一直放心不下。你们这儿全是些超级的生意人，即使你们把这个动物卖给了好莱坞，或是拿它卖给了法兰克福香肠摊子作广告，我也不会感到丝毫奇怪的。这事你们能小心处理的，是么?”

“你去问恐龙的主人好了，”杰默博士指着我说。“纳特·忒巧，这位是奥博特·莫瑞森教授，全世界恐龙研究的最高权威。”

“这么说你就是主人了，”莫瑞森教授说。他对我说话时，眼里似乎闪着光。“孩子，你这儿这东西可是个最惊人的动物，对我们大家都很宝贵，因为它是活的——我这话你愿记住么?我希望你竭尽全力让它活下去。”

“会的，先生，”我说，“我会的。”

“好孩子，”莫瑞森教授说，“我知道我们可以信赖你。”

那天下午稍晚我来到院子里一棵枫树边坐下，想看看报纸上说了贝姥爷些什么。这两天我太忙，没有机会读报。《纽约时报》是这样说的：

鸡蛋里孵出了恐龙

新罕布什尔州自由镇

8月4日报道

全国的科学家都在成群结队往小小的自由镇走，要去看那里的第一头活恐龙。那恐龙最近刚从纳特·忒巧的农庄上一个鸡蛋里孵化出来。这条种族已经灭绝几百万年的恐龙是怎样从鸡蛋里孵化出来的、至今无人做过解释。从纽约、波士顿、费城、芝加哥和美国其他各地来的古生物学家都一致同意那确实是一条恐龙，属于众所周知的三角恐龙类。

一种食草性爬虫。它长了三只角，脖子上还有一片巨大的盾状领骨。这种恐龙据说可以长达20英尺以上，充分成长后可能重达10吨。

我听见有人沿着小路走了过来，于是放下报纸。那是个穿蓝色衬衫的人，外衣搭在手臂上。

“哈罗，”他说，“这就是有恐龙的地方么?”

“对。”我说。

“你叫纳特·忒巧么?”

“对。”

“我能看一看那恐龙么?”

“当然可以。”我领他出了院子，进了贝姥爷的鸡窝房。贝姥爷还在睡觉，侧着身子拉长了，躺在阳光里。

“你能肯定这恐龙是活的么?”那人说。

“肯定是活的，你看它还在呼吸呢。”

那人点了点头。“我的名字叫彼尔·格莱纳。我在北面康威地方有个加油站。我听说你们这有一条恐龙，我有个很棒的想法：在我的加油站外面搞一个笼子一现在加油站都搞这一套：在笼子里放一只狗熊，浣熊，也许是猴子，那对生意会有好处——有动物的地方人家乐意停了车来买汽油。好了，如果你这条恐龙到了我们北面，我就挂上一个大招牌：‘全世界仅有的活恐龙。那么，差不多每个人都会停下车来看的，也就会买汽油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点了点头。没错，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意思不感兴趣。

“好了，现在，你要多少钱才卖?”那人说，“我愿意给你个好价钱。”

“啊，谢谢，我不卖，”我说，“我要养着它。”

“可你听着，孩子，我是在给你一大笔钱呢。你拿恐龙能有什么用处?为照顾它你还得干那么多活，得给它吃的和别的。你让我接过手来，你就能从它得到很大的好处。——你咋说?”

“我就是不愿卖。”我说。

“可你这样做能有什么意思，孩子?那对你有什么好处?作宠物吧，实在太丑，现而今，恐龙又没有市场。到冬天喂起来可就太花钱了。”

“可是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把它养起来。”我告诉那人。

“我真没听懂，”他有些心烦了，望着我说，“你拿那恐龙没有用，而我拿了它可以赚大钱。你为什么不卖给我呢?”

“我就是要养起来，”我说。“我只想养起来，这有什么不对么?我做每件事都非得有个理由么?”

那人耸了耸肩，转过身去。“行了，孩子，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你要是改变了主意，就告诉我一声，这是我的地址。”他递给我一张纸条，回头向他那辆红色敞篷小货车走去。他让马达空转了几次，掉转车头，沿着大街开走了，在身后掀起一大片灰尘。

要我把贝姥爷卖给他的人几乎每天都有，理由各式各样。有一回一辆特大号的黄色摺篷车开了过来，一个样子很潇洒的人下了车。那人蓄一撇黑色的仁丹小胡，从银烟盒里取出了一支香烟——他原打算递给我一支的，却又改变了主意——我猜想是。

“纳特·忒巧先生住这里么?”他问。

我说是的。

“他在家么?”

“在。”

“那好，你进去告诉他，我有事要找他谈谈。”

他一转身就走掉了，完全没注意到我，好像他是个国王什么的，而我在那里就是给他跑腿的。我对他那大大咧咧的样子很看不惯，于是站着没动。不一会儿他转过身来了。对我一皱眉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有事要找纳特·忒巧先生谈么?”他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了，小伙子。”

“他正跟你说话呢，”我说。“我就是纳特·忒巧。”

他的态度立即变了。

“啊，原来——”他说，“据我所知，你手上有一条恐龙。好了，我是陈年榨汁池威士忌酿造厂的副董事长。我要向你提出一个建议：我们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宣传活动，想租用你的恐龙一段时间。”

我看不出恐龙跟威士忌能有什么关系，于是把问题提了出来。

“那有什么，最明显不过了，”他说。“威士忌的首要问题是什么?”

对这事我不太有把握，不，是完全没有把握。“是味道呗?”我说。

“根本不是，”他说。“饮料的味道没有两个人的感觉完全相同，那

只是个人感受的问题。威士忌的首要问题是窖藏时间的问题。窖藏时间长，别的问题就好说话了。你看，甲种威士忌藏了两年，乙种威士忌藏了三年，大家都愿买乙种威士忌，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你们陈年榨汁池的酒窖藏了多少年呢?”我问他。

他略微压低了嗓门，“好了，就咱俩知道吧，时间不太长。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要打出引人注目的广告，恐龙就是在这儿派用场呢。”

“可是恐龙怎么能增加酒的窖藏时间呢?”我说。

“事实上它不能增加窖藏时间，而只是使时间似乎长一些。做广告的整个秘密就在这里，孩子。酿酒厂的招牌上为什么总要用些老榨汁机、摇椅和老爷爷的画片之类的呢?原因就在这里。你看，还有比恐龙的时间更长的东西没有?你说不出来了。恐龙就是时间最长的东西。这个想法如果起了作用，我们甚至可以改变招牌，就叫它‘老恐龙，或者‘老化石——哦，不行，这名字太枯燥。说不定可以叫作‘老侏罗纪。这样听起来，我们就可以成为市场上窖藏时间最久的陈年老饮料了，我们就会发大财了。”

“但是，你打算拿我这恐龙做什么用呢?”我问。

“我们要把它关在一个大笼子里，把笼子涂成鲜艳的颜色，顶上插些彩旗，租一辆带音乐的大卡车，载了它到处游行。这样，陈年榨汁池酒就会成为同行里最有名气的招牌。那对我们就太美妙了。”

“可我觉得那对恐龙并不美妙，”我说，“你那样吹吹打打地四处游行，恐龙很可能生病的。”

“对这个你就甭操心了，”那人说。“只要它还活着，我们就每月给你两百元，它可以活很久的，你可以得到很大一笔收入呢。”

我拿那每月两百元想了想，最后仍然摇头。“我还是觉得最好不干。”

那人双手向上一挥，“嗨，那你打算拿它干啥?”

“我拿它啥也不干，”我说，“我就是要养起来。我只想养着不行么?”

“分明可以赚钱却不肯赚，那可不行，”他说。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印好的卡片递给我，“行，等你恐龙养腻味了再告诉我吧，行不?”他回到他那黄色大车，开走了。

那以后没几天，麦克达密斯旅行皮箱公司就来了一封信：

亲爱的忒巧先生：

听说你得到了一条活恐龙，对此我们很感兴趣。你也许知道，我厂是优质手提旅行皮箱制造商，专门以各类罕见的皮革制作旅行皮箱——包括小水牛皮、好望角大羚羊皮、小鲸鱼皮、鬣蜥皮之类。我厂有个想法：你可能乐意把你那恐龙让给我厂制造旅行皮箱。我厂将保证付给你极为优厚的报酬，因为现在市场上还没有其他恐龙出售。

你真诚的

爱德华.P.麦克达密斯

董事长

我真厌恶那主意。想想看，竟然要拿贝姥爷去作旅行皮箱!一想到这个，我就全身发抖。

大约一个礼拜就像这样过去了，随时都有人进来看看，也说不定一天只来二十来个人。有些人提出些很古怪的想法。有个人带来了一套录音机之类的设备，说是想“记录下史前时代的声音。”他基本上花掉了整个下午，想引诱贝姥爷发出声音。他对贝姥爷“吱吱”地叫，“嗷嗷”地叫，“汪汪”地叫，怒吼咆哮，他终于厌烦了，对自己叽咕了些怪话走掉了。要是把他那话录下音来，他是不会高兴的，我敢打赌。

恐龙长得飞快。到了8月半，连头带尾已经有足足5英尺半长，两英尺半高。厨房里的秤已经装它不下了。我们只好找来了两台浴室用的秤，在上面横搭一块木板，把恐龙放到木板上称。我们把两台秤称出的分量加到一起，再减去木板的重量，作为重量。下面就是杰默博士作的纪录：

8月12日长5英尺1英寸重106磅

8月13日长5英尺3英寸半重121磅

8月14日长5英尺6英寸重144磅

你可以看出，这东西可长得飞快。最感到吃惊的人是博士。他说长那么快的动物他还不曾见过。贝姥爷吃东西时他常常站在那儿想来想去。

“我知道爬虫可以长得非常快，”他告诉我。“比如鳄鱼，5年可以长到6英尺长。等到它们可以照顾自己时，生长速度才缓下来。但是我们这家伙两个礼拜就已经长到了6英尺。当然，三角恐龙生长的时代是大动物的时代，我估计它们为了存活是必须迅速生长的。但这种生长速度……毕竟是难以想象的，我弄不明白……说不定现代的大气性质跟6千万年前就有所不同，说不定恐龙的新陈代谢加快了。……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可总之，纳特，如果它老照这种速度生长下去，我们手上就会有难题出现了。”

给恐龙弄食物早就是个难题了。我已经在几天之内把周围的草割光了，只好到街道尽头斯宾塞家的地上去割。那儿的草疯长着，房子周围和后园里都有。乔·香槟尼跟我一道打草。我只好用上了我的手推车，竖起了挡板。我俩轮流用镰刀割，割到够一天吃了，才把草在车上排列整齐，用带子捆紧，拖回我家。干那活很热，但是见到贝姥爷的脑袋向一大堆绿油油的草里钻，就觉得再热也值。那家伙真是吃得津津有味。

一段时间之内情况倒也不错。然后我们就发现非一天打两次草不可了，因为一车草已经不够它吃。乔开始抱怨了，说是他再也没时间钓鱼了。而且不用几天斯宾塞地里的草也要吃光了。爸爸建议我们去求亨利·史密斯，让他每两天用拖拉机给我们割一片地的草来。亨利·史密斯给本镇道路的两侧除草，他的割草机大部分时间都出勤。这主意很管用。杰默博士又从车库去借来了一个拖斗。我们可以拉来很大一堆草，倒进后院，一次就可以维持两三天。

当然，这时候恐龙已经太大，小小的鸡窝房早已容纳不下了。到它一周大时，我们只好放弃了鸡窝房。我们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拴起来。于是我们找到了一个结实的皮质领圈和一根牛链，在地面上钉进了一根铁撬棍，把链子拴到撬棍上。那办法很管用，贝姥爷对那一套似乎不在乎。它对我非常友好，从来没想过咬我或用角顶我。不过，它对别人却有点神经紧张，也不喜欢强烈的声音——那似乎叫它生气。

杰默博士告诉我，我还得每天带它出去活动活动。它既然是用链子拴住的，我就每天早晨带它出去散步。我常常是趁早饭前安静凉爽的时刻牵了贝姥爷，沿着大街走到学校，再走回来。有那么个独特的动物跟在身后慢吞吞地颠着脑袋，拖着大尾巴走着，真叫人觉得有点稀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