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喜欢用副词

陈赐贵

领导喜欢用副词，这是我在浏览诸多主流消息之后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

何谓副词?有关现代汉语的教材和辞典通常认为，副词是修饰或限制动词和形容词，表示范围、程度等，而不是修饰或限制名词的词，如“那是相当地好”中的“相当”，“你太有才了”中的“太”。副词运用得好，说话人的意思可以得到更加准确、传神的表达：你高兴，大家的嘴角都会跟着往上咧；你伤心，大家也会觉得鼻子酸酸的。比如，“你就不能过来一下吗”的语气比“你不能过来一下吗”一句来得强烈，原因就在于多了一个副词“就”。

那么，领导喜欢在什么情况下用副词呢?他们最常用的副词又是哪些呢?

先从后一个问题说起。据不完全统计，领导使用频率较高的副词有：深刻、高度、深入、充分、热烈、务必、坚决、必须、切实、随便、始终、牢牢、的确、确实、更加、大力、全面、完全、坚定不移……或许有人会问道：“不对呀，你提的这些有不少是名词和形容词，怎么就成副词了呢?”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领导们在发表重要讲话、亲自指导工作过程中结合中国国情，不断摸索出来的一套新副词，极具原创性，是对中国传统汉语的新发展。它们的作用相当于“很”、“挺”、“更”、“十分”、“非常”等。退一步说，哪怕领导讲错了，但人家毕竟是领导，也就无所谓对错了。

领导喜欢在什么情况下用副词，其实要分场合和所评述的对象。如果来的是领导的领导，那么肯定色彩比较浓的副词就派得上用场了，如：我们要“高度”重视这件事情，“深刻”反思相关问题带给我们的教训，“深入”学习领导讲话的重要精神，“务必”把领导的指示落实到位……总之，要一会儿高，一会儿深的，才能把现场气氛一次次地带向高潮。如果谈话的对象是下属，那领导就会多用一些带强调语气的副词。如：你们要“坚决”贯彻、落实省委部署，“务必”把市委的精神落实到人，“切”不可弄虚作假……

看到这儿，想必你也明白了几分，知道领导喜欢用一些能够加重语气的副词，从而起到强调、警醒的作用。至少是表明一种态度和立场：看，我早就强调过这事了，万一弄不好，可没我什么事啊。因此，这种副词往往只能加、不能减，尽管多一个少一个对表达效果影响不大。

其实，除了加重語气之外，领导们喜欢用的副词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弱化语气、缩小范围，这往往体现在发布禁令、约束手下的时候。前面是“不准”，后面是“随意”，把整个范围一缩再缩，将所有指示变成三岁小孩都懂的话，如“警察不得随意抓人”，“检察院不准随意冻结企业账号”等。这也从另一方面暗示我们：知法犯法的事太多了，我们需要反对的只是气焰嚣张，做得太离谱的。与之相类似的是，在提及平头老百姓的利益与维权时，一定要强调我们要支持的只是“合法”部分——当然，这个确实不属于副词。

如果谈及的话题跟领导有直接利害关系呢?没关系，副词在手，大小通吃。比如有人找领导办事，领导不愿理他，便可以告诉对方：“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你看，一个‘都字，官腔全出，肯定能把对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就是副词的妙处!再如，有人批评领导，领导可以如此说道：“有些人一听说什么负面消息，‘就觉得政府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可他‘根本没有想过，外国‘也会有这种情形，他们的生活环境并非‘都是天堂……”此语一出，那些不知真相的，肯定觉得这个人特别偏激，幸好碰到领导这种有远见，又有耐心的人，才会给他苦口婆心地说上这么多正确的废话。

众所周知，一种东西无论变化得多快、多大，只要时间长了。它所产生的新鲜感就会淡化，慢慢恢复成以前的情形。领导一开始叫大家“落实”，大家还有点上心，但新鲜感一过，大家便懈怠下来，觉得一切不过如此。为了刺激下属，领导只好加些副词，于是“落实”变成了“务必落实”，“重视”变成了“高度重视”。“区分”变成了“正确区分”，“保障”变成了“切实保障”……

然而，这些话跟一些情场老手的承诺一样，越是说得语气坚决，越是叫人起疑。我真怀疑哪一天连这些话也没人信，没人在乎了，领导们便只好继续往上面加副词了，比如说，“我们这回真的要坚决贯彻实施……”“各级政府机关请真的务必落实……”

[选自《中国选举与治理网》本刊有删节]

题图／张建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