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咋就这样容易呢

管十全

俺是山旮旯的一个本分农民，学堂没上过几天，大字不认得几个，按理是不该去城里混饭吃的，照电视上专家学者们的说法俺这是“低素质人群”，去了那是给城市抹黑，给管理添乱。但眼看守着俺那一亩三分地也守不出新房和媳妇来，俺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这不，俺到底加入了“民工”、“盲流”的队伍，当然，碰上客气的偶尔也管俺叫什么“进城务工人员”，但那多半是较为正式的场合，一般情况下，城里人不叫俺“捞仔”、“走鬼”、“土包子”那就是客气的了。

俺在工地上可着劲干，为的就是早日挣上几个钱回家砌房娶亲。哪想没干上两月，就被机器尖叫着给碾去了两根手指头，俺当时痛得昏了过去。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恭喜你赚了一笔啊!”原来包工头打发了我两千块钱。见俺还要说什么，包工头的一个手下说：“去年一个人被绞去了胳膊也才赔这么多呢，你小子这算是赚海了去!”另外一个随即补充：“你在家养一头大肥猪也还卖不到这个价，想想看，你那两根手指头还不到一两肉吧?”

俺仔细想了想，也还真是这么回事，便没再说什么。心里直庆幸遇到了一个好老板，要不俺就是被碾去了脑袋都不一定能够拿到钱，报纸上不是说什么工伤啊、塌窖啊、矿难啊主要都是因劳动者的素质不高造成的么?

受伤后，工地上的事是做不成了，俺一时不知道干什么，就在大街上溜达。这时跑过来一个人，递给俺二百元钱和一副大锦旗，说只要如此这般就可以了。俺于是在他的指引下，屁颠屁颠地来到一家医院，进门就大喊：“王教授，您真是俺的救命恩人啊!俺都瘫痪在床三年了，自从吃了您开的神通宝，我现在来城里报名参加马拉松了!”这时一伙拿着“长炮筒”的家伙围了上来，“咔嚓咔嚓”地对着俺一顿狂拍。俺也没看清楚哪个是王教授，只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表达着感激。心里头惦记着那两张新崭崭的“老人头”，只差没笑出声来。

那以后，俺有事没事就去那条街闲逛，结果先后给“胡博士”、“崔专家”、“珲大夫”送过锦旗，给两家电台和三家电视台的“医疗专家热线”打过电话，先后冒充乙肝患者三次、牛皮癣五次、秃顶两次、不孕不育一次，当然吃药后无一例外都已经“完全康复”了。这样一个月下来，俺的收入还蛮可观的。只是后来他们嫌俺出镜太多，开始启用新人了。

好在俺已经有了新的创收门路，那就是代人开会。最先找俺的是一个胖胖的机关干部，他塞给我五十块钱让我去大会堂几排几座坐着，自己就打麻将去了。我找到那个位子，但见周围一片鼾声，于是也乐得趴在那里美美地睡了一觉，反正有免费的空调。直到热烈的掌声将我惊醒，我这才边打呵欠边鼓掌。心想这一觉睡得够小狗子他们挑两天的红砖啊。谁知道一转身却发现小狗子正坐在另一排鼓着掌呢!小狗子看到我也很兴奋，说：“晚上这里还有一场诗歌朗诵会，咱来捧场好歹可以得它几十本诗集，送废品回收站去多少也能换上几个钱。”

俺还在大街上参加过“有奖调查”、“满意度问卷”、“十大品牌评选”、“楼盘评选”等活动，他们叫怎么填我就怎么填，这样我的广告衫、太阳帽、洗衣粉、鞋拔子差不多可以堆成一座小山，待遇最差的是一次得了—包牙签，卖给楼下的杂货店还赚到了两毛五分钱。

俺最感激的当然还是电视海选节目，俺的生意简直好得忙不过来，这人给俺一张手机卡，那人给俺一张电话卡，俺就整天用手机和电话支持这个力捧那个，一天忙下来收入也有好几百。一个同行指点说：“你小子要是学会网上投票，收入还会高一倍!”俺一时有点糊涂，咱又不打鱼，上网怎么赚钱啊?后来才弄懂原来是去电脑上给人家做投票这种买卖。俺暂时还没学会这种高科技，但好在有时候俺还可以客串某某的“粉丝”把自己弄得像是傻子似的摇着旗子呐喊：“瘪三瘪三我爱你，就像泥鳅爱淤泥”!虽然要破费买几盒金嗓子，但好歹有人管饭，得了“演出费”不算，偶尔还可以在电视上露露脸哩!

就算生意最清淡的那天，俺四处接人家散发的广告传单，一天下来卖废纸居然也赚了十二块八毛五分钱。何况俺还没有拣大街和草坪上扔得到处都是的矿泉水瓶什么的，怕影响了小学生们学雷锋的积极性。要不然，俺当天的业绩表肯定还要好看很多。

大年夜那天，大街上冷冷清清，俺心想今天恐怕什么生意也做不成了。没想到跑过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揪着俺说：“待会市长要来慰问街上的乞丐，这大过年的找个乞丐还真不容易，麻烦你配合一下，去那边墙角蹲上一会。”不一会儿，市长在一大群记者的拥簇下向俺走了过来，握着俺缺了两根指头的手说些“人文关怀”、“和谐社会”之类的话，俺半懂不懂，在记者摄像机的强光下只顾拼命地点头，直到看见市长递过来一个红包俺心里才踏实：這一天的收入算是有了着落。

此刻，俺躺在新买的“高尚住宅”里，搂着刚刚大学毕业的漂亮媳妇，忍不住胡思乱想：这大都市里发财咋就这样容易呢?

[原载2008年第12期《大众文

艺·快活林》]

题图／奥卡科夫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