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争论八千亿能否救美国

●本报驻美国、英国、瑞典特约特派记者 黄晓闵 霍斯欧 雷达●陶短房 王秀森

这两天，华盛顿突然增加了很多来自全美各地的说客。他们大多是冲着奥巴马那7870亿美元经济刺激计划而来的。加上布什任内7000亿金融救助计划中没花完的3000亿，足有1万亿美元等着奥巴马政府来分配。美国《时代》周刊形容说：“1万亿，这个数字已经引起了这个年代的‘掠食狂热——制鞋企业、动物园、鲶鱼饲养场主、商业中心业主、航空公司、公共广播公司、汽车交易商以及其他每个付得起游说费的人的说客，都在排着长队等待分一块蛋糕。”当各地方、各行业欢呼“及时雨”的到来时，更多的美国及世界媒体却发出了冷静的提醒，这个计划的初步成效至少要到2010年才能看到，“美国人等得起吗？”更何况，现在美国的问题可能不仅仅是砸钱就能够解决的。

美国各界排队抢“蛋糕”

这项65%用于政府扩大开支、35%用于减税的庞大经济刺激计划，还未待奥巴马正式签署就已经让全美各州市的地方官员及各行各业兴奋不已。美国国会已经表示，将依据联邦拨款机制，将资金直接或通过各州分配给地方政府。对于财政日益窘困的各州长、市长来说，这无疑是“久旱逢甘霖”。据报道，全美市长会议已经从美国各市镇收集了1.8万多个项目，价值1490亿美元，提交给国会和奥巴马政府。市长会议预计这些项目有望带来160万个新的就业岗位。

这近2万个项目的计划可谓五花八门，以至于16日的《华尔街日报》形容说，“各地好像是把向圣诞老人祈愿的清单拿了出来”。“赌城”拉斯维加斯想要200万美元购置霓虹灯；佛罗里达州博因顿滩想争取450万美元，修建一个以蝴蝶花园和地鼠龟为特色的“生态公园”；加州茱拉维斯塔市希望获得50万美元，为宠物狗创建一个“让它们可以撒欢儿的地方”；得克萨斯州的奥斯汀想申请88万美元，修建一个36洞的飞盘高尔夫场地……而这个项目清单只是目前在华盛顿和国会传阅审议的报告之一。近日的美国媒体上，不断有各地方政府叫苦，宣称自己的问题比别人严重，以申请资金。缅因州中部皮斯费德市说，当地一个剧院屋顶摇摇欲坠，地板满目疮痍，地下管道老化不堪；路易斯安那的申里夫波特市甚至提出，希望用救助金为市警方购买8辆哈雷摩托车，并坦承，“虽然这并不能带来就业机会，但哈雷·戴维森是一家伟大的美国公司，接到像我们这样的市政订单，肯定会带来刺激作用”。

其实，早在国会开始辩论经济刺激方案时，华盛顿就突然增加了许多来自全美各地的说客，而在两党议员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也是国会山电话和电子邮件系统不堪重负的时候。许多全国性的行业组织或工会都号召会员向所在地的国会议员寻求支持，甚至想方设法往计划里塞进“猪肉条款”，即政治专项拨款。美国媒体说，对于州、市长们来说，目前最需要做的功课，就是从1073页的经济刺激计划书中找到能与本地项目匹配的条款，对号入座，以争取拨款。《时代》说，面对着诱人的1万亿美元，“那些在经济宽裕时挥霍无度的州都出来要求援助，政客们也开始粉饰他们不曾投入资金的博物馆、水滑道以及其他玩乐项目，以便将之巧立名目当作现成的基础设施投资项目”。当然，更多的地方政府希望将联邦援助金花在正当的地方，创造就业机会。

刺激计划遭多方质疑

奥巴马的经济刺激计划规模大体相当于美国去年GDP的6%。对于这个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经济计划，各界充满争议。

在众多质疑声中，对该计划将造成美国庞大的财政赤字的担忧最为突出。美国《亚利桑那共和报》15日称，“我们同意，美国需要经济刺激计划来创造就业机会、重振经济。但不幸的是，奥巴马的方案并不能实现这些目标。相反，这个庞大、失控的消费方案只会增加我们已经高不可攀的国债”。据测算，经济刺激方案将使每个美国家庭新增3万美元债务。报道称，“我们不应该拿本来就没有的1万亿美元去赌博”。“太大，太糟糕”是美国《自由媒体时报》17日的文章标题。该报认为，“本来有更好的办法——利用一半资金削减税款，让美国人用自己手中的钱来刺激经济，但它被否决了”，现在这个方案只不过是又一个“大手大脚的消费项目”。《时代》周刊称，“华盛顿显示出了更快花钱的惊人能力，但却还没有证明它可以更明智地花钱。即使我们今天已经抓狂了，但我们还是负担不起把明天押注到创纪录的1.2万亿美元财政赤字和10万亿的国债上”。

英国《泰晤士报》16日的社论称，奥巴马的经济刺激计划是必需的、及时的，但却有四大硬伤。首先是没有其他配套措施；其次，该计划会误导民众，以为花费政府财政是最有效的办法；第三，缺乏严密的监管条例；最后就是“只买美国货”条款。最新一期的《经济学家》在开篇社论中也担忧地表示，“这个计划可能要在2010年以后才能显露出效果，美国人能等得起吗？”其实，连奥巴马本人也不敢对计划的成效打包票。奥巴马曾表示，他不能保证该项计划是完美的，但他相信如果不采取行动，情况只会更糟。他甚至坦承，如果3年后美国经济仍未好转，他也别想连任了。美国媒体说，已经有不少共和党议员幸灾乐祸地期待着计划失败，如果2010年中期选举前经济没有出现复苏，共和党就可以借鞭挞刺激方案之机卷土重来。奥巴马的资深经济顾问阿克塞尔罗德也提醒民众，不要期待奇迹马上出现，“在好日子到来前，我们将经历更差的阶段”。

奥巴马=“罗斯福二世”？

“亲爱的总统，就像3/4个世纪之前的罗斯福一样，您在一个确定性的时刻就任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不久前给奥巴马写了这样一封信，希望他能成为“罗斯福第二”。眼下，有很多人像克鲁格曼一样期待奥巴马能成为“21世纪的罗斯福”。当奥巴马推出经济刺激计划后，很多媒体都将之与当年的罗斯福新政对比，认为两者都是通过政府投资来创造就业。奥巴马希望他的计划能带来350万个就业岗位，使美国经济摆脱衰退。美国失业率1月达7.6%，为26年最高。

当年，罗斯福面临的问题比奥巴马要严峻得多，失业率高达25%。虽然罗斯福政府的工作管理局最终解决了500万个就业，但在一开始，他们并不确定该把钱花在哪才能见效。被称为“政府经济刺激计划教父”的凯恩斯当时甚至建议，雇用一批人把装满钱的罐子埋进废弃煤矿的深处，然后让人们挖钱，以此创造就业。美国政府还曾让各州招募失业者，从事诸如植树造林、设立森林瞭望塔之类的工作。罗斯福新政期间，全美兴修了近1000座机场、1.2万个运动场、800多座校舍、医院，18万个小型工程项目。其中某些项目在今天看来十分荒诞，如在不毛之地兴修机场、道路和运动场，在工厂几乎全部倒闭的地方建新的厂房和职工宿舍。

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经济学教授尼尔森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大萧条时期，欧洲也有很多类似做法：希特勒为了刺激经济、积累财富，曾提出过参照古巴比伦和雅典的样子重建柏林；修筑直布罗陀大坝以排干地中海，并改造这片区域成为耕地等。有些计划也的确实现了，如德国修建了长达1000公里的高速公路，成立了在当时看起来很奢侈的“大众汽车公司”；英国、法国、丹麦也都干过把刚修好的公路、大桥破坏后重建，房子盖一半后嫌原来设计方案太小气又推倒重来等事情。不过，最彻底刺激经济复苏的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然而，罗斯福当年主要靠高税收来支撑这些政府工程，而今天的奥巴马只能依靠赤字。正如一位美国评论家所言：“我们就是因为花那些不存在的钱而进入危机的，现在我们怎么会因为花同样不存在的钱而逃出危机呢？”

也有美国媒体认为，奥巴马经济刺激计划比罗斯福新政强的地方在于他还有“改革”的更高目标。奥巴马的计划主打“新能源牌”和“高科技牌”。他将互联网视为基础设施，要在全美各个角落接通宽带；确保医院使用最新技术和电子病历，这不仅将创造200万个就业岗位，还将令美国大型科技企业受益。他还给医疗研究人员留了11亿美元。这些计划如果都能实施，无疑将提高美国的竞争力。

中国4万亿比美国8000亿更易见效

“当年的美欧与现在的美欧一样，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为如何花钱才能起到刺激经济的效果而发愁”，英国智库、国家经济与社会研究中心主任马丁·惠尔这样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但他认为，从目前来看，奥巴马政府能不能花好这8000亿美元，还很让人担心。他说，奥巴马希望这笔钱用于基础建设的完善和金融业的复苏，但问题是，将资金投放在前者，见效将非常缓慢；而投放到后者，就不得不吸纳金融界大量有毒资产，长期而言这会毒害美国经济。在马丁·惠尔看来，世界经济已经走向了全球化，美国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经济困境，“因此，美国人和世界都不应当把奥巴马的经济刺激计划当作救市的终极武器，悲观点说，这些政策如果行使不当，只会成为美国新一轮经济大衰退的一段插曲，是留给下一任美国总统的新包袱。”

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经济学教授尼尔森认为，对今天的美国而言，至少有几个领域是8000亿美元应该谨慎甚至不可进入的，首当其冲就是军工领域；其次是传统的能源领域，“要知道，这段时期建一个耗能大、排放高的炼油厂，危害甚至比浪费这笔资金更为严重”。尼尔森说，更令美国头疼的局面可能是，在上世纪30年代的欧美，人们知道有了汽车后道路不够用，所以把钱用在修路这样的基础建设上不算浪费，但现在修路也好，建楼也罢，对已经非常发达的美国来说都可能是浪费。“美国很多城市街道的样子已经数十年没变过了，当初经济好的时候都不会变，现在经济不好了却要大变样，这样的悖论有些可笑。”谈到这，尼尔森提起了中国政府4万亿人民币的投资计划。尼尔森认为，中国无论是基础建设还是社会福利，都有相当大的潜力可挖，这一点要比奥巴马在已经几乎饱和、成熟的美国砸出8000亿美元的情况好得多。尼尔森说，其实他担心美国的问题并非是砸钱就可以解决的，而是有很多结构性的、惯性上的原因；但对中国来说，4万亿有可能还会继续追加，因为像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在中国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此外，中国多数人口的社会福利问题也有待解决。更何况，中国不像美国是在“举债救国”，因此，对中国来说，4万亿带来的将是一个“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