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合欢的三种说法

2009-03-03 10:01赵月斌
青春 2009年2期
关键词:芽儿小树村子

第一种说法

从前。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个七岁的男孩,或者更小。村边的河岸上,曾经有艾大片大片地长着,每逢端午,人们都到河边去找艾。有用镰刀割的,有用铲子剜的,更多的人干脆连根拨走。艾一年年萌发,也一年年减少,到男孩六、七岁的时候,河边就再也找不到艾了。到了端午,人们只好到别处去找艾。男孩那么怀念艾的那种苦药香,要是河边还长着一大片艾该多好。那年端午,这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沿着河岸去找艾,他坚信一定还有艾在哪儿长着。他们走呀走呀,河那么长,不知道经过了几个村庄。其实,他们不过刚刚走出自己的村子,就觉得很远了。太阳跟着他们,慢慢爬高了,同去的女孩满头大汗,她累了,往地上一坐,脱了小褂往身后一铺,顺势躺下了,她说,这河边没有艾了,我不找了。男孩用脚尖轻轻点着她的屁股,说,走呀走呀,还是你先说要来的呢。女孩说,我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男孩气呼呼地说,行!你不去我去。

男孩就自己往前走。太阳跟着他,太阳也累了,爬不动了,开始一点点往下滑。男孩看看太阳,想回去,可又怕被女孩嘲笑,就继续往前走。太阳最终支撑不住了,卟嗵一声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男孩吓了一跳,他坐下来,看到河水中只有几缕红霞缠在石棱上。男孩这才感到又渴又饿。男孩呜呜地哭了。他爬起来,没命地往回跑。他零乱的脚步把半悬的夜幕震落,天刷的黑了。

天刷的黑了。那天,天黑了,男孩迷路了。他闯进了一片树林,那些树的叶子像小鸟的羽毛,枝叶间夹杂着粉红色的小花,是一个个小小的红缨缨。只是所有的树叶都成对成对的合拢着,像是旱蔫了,它们也渴了呀。男孩够到一根树枝,想摘一朵小红樱,再一看地上落了许多,就蹲下来,捡起几朵并在一起,在鼻孔边扇动着,淡淡的香味让他发困,竟倚在一棵小树旁睡着了。风吹过来,男孩醒了,他揉揉眼,透过树叶的缝隙可以看到星光闪动,可是林子里太暗了,男孩那么怕,这时,林子骤然亮了,男孩发现,那些红樱都亮晶晶的,荧光闪闪,整个林子都沐浴在一片通明之中。男孩战战兢兢的,昂着头,一棵树一棵树地察看,一不小心,碰到一棵树上,几点红飘飘而下,一落地,就灭了。男孩忙把它们一一捡起,一拿在手中,那些红樱马上又亮了。男孩兴奋了,蹲到地上,想把凋落的花儿全都复明,不一会儿,他的手里就像握了一支小小的火把,男孩举起手臂,火把映红了男孩的脸庞。地上的落花实在太多了,一把一把的,把几个衣袋都装满了,他成了一个通体发光的男孩。男孩走遍了整个林子,他已不必躬身拾取,他走到哪儿,哪儿的花儿就自动吸到了身上,男孩已遍身花朵。

男孩遍身花朵。那个男孩走出了那片林子,男孩自己照耀着自己,也照着回家的路。男孩刚刚走出林子就闻到了艾的苦香,他见到了大片的艾,大片的艾在夜风中波动着,男孩扑倒在地,只挖下了一棵。

男孩把那棵艾栽在自家门旁,给它浇水松土,他相信,这一棵艾终会蔓延成一大片。

男孩想让那棵艾蔓延成一大片。那个男孩种下的艾成活了,他开始寻找那种树。实际上,当他回到家时,身上那些花全都散落了,只剩下一只手里握着的那一束花儿。有人说,这不是福绒吗?也有人说,是,是福福绒。男孩想,或许应该叫拂绒吧,因为那花儿也太像一个小小的拂尘了。其实村子里就有一棵这样的树。男孩找到了,它就长在河边,长在一家的院内,它长长的枝干伸出院墙,像是在招呼流水,一朵朵小红缨落在水面上,被流水带走了。男孩想,要是自家门旁再有一棵拂绒树有多好,一边是艾,一边是拂绒,那该有多好。男孩是和另一个女孩一块去看那棵拂绒树的,女孩指着树上说,你看,它结着豆荚呢,那是种子!男孩没有往树上看,他在低头寻觅,看看有没有种子在偷偷发芽。男孩走下河岸,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了。湿润的河床上除了早陨的叶子和花,也有刚出土的臭椿、苦楝,单单没有他的小拂绒树。男孩有些失望,蹲下来,把一片树叶拿开,一棵刚破土的芽儿露了出来。男孩趴近了,仔细端详,它的两个胚芽才刚刚分开,正伸着懒腰呢。男孩认定这就是他的拂绒,就挖了一些土,在芽芽四周围起一个城。快来看呀,男孩喊那个女孩,我找到小树了!女孩下来了,也趴下来,噘着嘴说,这赖苗,活不了。她站起来,在地上搜寻着,还说,那不是拂绒树,拂绒树种不出芽。男孩说,肯定是,不信长大了看看。男孩捧了点水浇了那个芽儿,想走,还不放心,又找了几个干树枝,为芽儿编了道小篱笆,这才走了。他还跟女孩说,千万别给人家说啊,只咱俩知道就行。女孩说,还当什么宝贝呢,谁稀罕说它?

男孩每天都去照看他的小树芽,不几天,芽儿长出叶,两片羽毛般的叶子,真的是拂绒树啊,男孩激动地告诉女孩,那就是一棵拂绒树。女孩说,我不信,那不是拂绒树,肯定不是。男孩说,不信你去看,它长出叶子来了。女孩跟着男孩来到那儿,还真是哩,我们把它移走吧!男孩说,不行,它还小,我怕移死了,再过几天,等它长出四片叶子,我再来移它。女孩说,你不移,我移。男孩挡住她,不行,这是我的拂绒树!女孩说,什么你的,它自己长出来,谁想移谁移!说着,她就把小篱笆拔掉了,也把男孩筑的土城扒开了,她的手已经探入泥土中。男孩急了,一把她推开了,不能移,它会死的!它会死的!女孩倒在地上,一翻身,扑到那棵树苗上,三下两下把它抓烂了,她说,我不要,你也别想要!那棵树流泪了,那棵树没了。男孩哭了,妈的,你!你赔我的树!男孩追打着女孩,女孩跑到家里,不出来了。男孩砸着她的门,哭叫着,赔我的树赔我的树赔我的树。妈妈来拉他,问他什么树不树的。男孩说,我的拂绒树,我的拂绒树叫她弄死了。妈妈说,什么树这么了不起?女孩的爷爷开门说,我还当什么哩,不就是一个小树芽芽吗?别哭别哭,呆会儿再带你俩找去。

男孩说,我就要我那一棵,它死了,它哭了!

第二种说法

从前。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个七岁的男孩,或者更小。村边的河岸上,曾经有艾大片大片地长着,每逢端午,人们都到河边去找艾。有用镰刀割的,有用铲子剜的,更多的人干脆连根拨走。艾一年年萌发,也一年年减少,到男孩六、七岁的时候,河边就再也找不到艾了。到了端午,人们只好到别处去找艾。男孩那么怀念艾的那种苦药香,要是河边还长着一大片艾该多好。那年端午,这个男孩和另一个女孩沿着河岸去找艾,他坚信一定还有艾在哪儿长着。他们走呀走呀,河那么长,不知道经过了几个村庄。其实,他们不过刚刚走出自己的村子,就觉得很远了。太阳跟着他们,慢慢爬高了,同去的那个女孩满头大汗,她累了,往地上一坐,脱了小褂往身后一铺,顺势躺下了,她说,这河边没有艾了,我不找了。男孩用脚尖轻轻点着她的屁股,说,走呀走呀,还是你先说要来的呢。女孩说,我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男孩气呼呼地说,行!你不去我去。

男孩就自己往前走。太阳跟着他,太阳也累了,爬不动了,开始一点点往下滑。男孩看看太阳,想回去,可又怕被女孩嘲笑,就继续往前走。太阳最终支撑不住了,卟嗵一声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男孩吓了一跳,他坐下来,看到河水中只有几缕红霞缠在石棱上。男孩这才感到又渴又饿。男孩呜呜地哭了。他爬起来,没命地往回跑。他零乱的脚步把半悬的夜幕震落,天刷的黑了。

天刷的黑了。那个男孩没找到艾。那个女孩领着大人来了,把男孩背回家。第二天醒来,家门旁已插上艾了,男孩闻到了那股艾香。妈妈说,你真傻,哪里找不到根艾?要你满河沿去找?男孩发现,那些艾都是连根拨下的,男孩哭着说,艾就要死光了。男孩找到剪子,把自家门上的艾根剪了下来。男孩挨门挨户的问,你家的艾有根吗?你家的艾有根吗?男孩的所有的根都剪下来了,几乎盛满了他的竹篮。人们都说,这孩子跑出去一天,怎么就变傻了?

人们都说,那个男孩变傻了。那个男孩把收集到的艾根种到自家门家,他想拥有一片活着的艾。男孩一天天给它们浇水,妈妈说,这些根早就干了,再浇也救不活。男孩说,能救活,它们本来就没死。几天后,男孩看到,他的艾发芽了,虽然只有一棵芽,男孩想,它会长大,它会长成一大片。

那棵芽儿逐渐伸展,张开了两个叶瓣。女孩嘲笑他说,这不是艾,是一棵楝。男孩说,不,它是艾。男孩珍爱着那棵芽儿,为它编了一道栅栏。芽儿慢慢长大了,长出了小小的叶子。它不是艾,也不是楝。妈妈说,说不定是棵草。那个女孩说,就是一棵草,拔了吧。男孩说,不能拔,我要让它长大,看它是什么。

小苗儿的叶子渐渐张开,像小鸟儿的羽毛,男孩想,就算是草,也挺好看的。当它长得高过男孩的膝盖时,妈妈说,看样子是芙蓉树。女孩也说,噢,是芙蓉树,我爷爷家院里就有一棵,肯定是它的种子飘到这里了。男孩就跟着女孩去看那棵树。不用走进院内,就能看到树枝从墙里伸出来,还挂着红樱樱的小花。男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树。那小小的花像小小的拂尘,后来男孩总觉得它叫拂绒树。

男孩总觉得那种树叫拂绒树。那棵拂绒树长高了,几乎要赶上小男孩了。男孩老是想,等他长大了,树也大了,树大得像个大帐子,太阳也晒不着,下雨也淋不着,树上有小鸟,有蜜蜂,有知了,还有花仙子。男孩老是想,等树长高了,他也长高了,他高得一伸手就能抓到树叶和花,他把树叶和花做成睡毯,送给他的新娘。男孩老是想,等树老了,他也老了,他捋着长长的白胡子,看着他的孩子,在树下玩耍、嬉戏。男孩老是想,等他老了,树也老了,树也有很多的树娃娃,树娃娃和他的孩子们一起长大。

有一天,男孩去给他的小树浇水,他发现他的小拂绒变矮了,原来,他的小树被人折断了,树梢被人折去了,他看到,那棵小树流血了。男孩哭了,男孩说,它活不了了,它的头被人杀掉了。

男孩说,那棵树的头被人杀掉了。男孩的拂绒树折断了,他总怀疑,是那个女孩下的毒手。女孩不承认,他说,有什么了不起,断就断了,没有头了,下面还能活,断了还好呢,断了就能发新枝儿了。男孩说,它还能活吗,它没有眼睛了,它看不到天空了。

男孩总怀疑,是那个女孩下了毒手。那棵断了的树又发出芽来,男孩还是担心,会有人来再下毒手,他总是躲在大门后,看着那棵树,看女孩敢不敢再来。有一天上午,男孩刚躲到门后,就发现女孩过来了,男孩的心嘭嘭地跳着,紧紧地攥着拳头,男孩想,只要她敢靠近,就冲上去把她打倒。女孩走近了,男孩没有动,女孩靠近小树了,男孩还是没有动。男孩想,非得当场抓住她不可。

可是女孩只伸头看了看,并没有碰那棵树。男孩沮丧地走出来,问她,你也喜欢这棵树吗?女孩说,喜欢,我给我爷爷说,明年让他给我种一棵。男孩更怀疑了,她那么喜欢,一定是她下的毒手。

男孩想,一定是那个女孩下的毒手。小树又发出了新枝,男孩内心却长出巨大的恐惧。他担心,这棵树总要遭到那个女孩的暗杀,女孩嫉妒这棵树。男孩就不想让这棵树活了,它早晚要死在别人手里,不如自己把它杀掉。

男孩想了很多天,应该怎样把树杀死,才能让它死得完好无损?

男孩记起,有一天,妈妈炒菜盐放多了,爸爸说,太咸了,都能齁死人。男孩问,盐能把人齁死吗?爸爸说,多了当然能。又一天,爸爸吃饭太急了,妈妈刚把汤盛妈,他端起来就喝了一口,哎呀,烫死了,烫死了,爸爸痛得直喊。

男孩明白了,咸和热都能把人杀死,一样也能把树杀死。

男孩找来那个女孩,说,咱们一起养这棵树吧。女孩说,好,我们一人给它浇一天水。

过了几天,男孩说,把这棵树移到你家去吧,我家门口太阳太多了,你看都晒蔫了。

女孩很高兴,那棵树就移到她家去了。男孩说,你得好好对待它,让它长大。女孩说,你走吧,它本来就是我家的,它是我的。男孩说,好,你不够朋友。要是它有个长不好,我再找你算帐!

没几天,那棵小树死了。女孩把它拔下来,扔到男孩面前,还给你的树。男孩说,它死了?你赔!你赔我的树!

两个孩子打了起来。大人来拉他们,男孩说,她把我的树种死了。女孩说,本来就不是他的树。男孩说,你就是得陪!女孩的爷爷说,好,陪陪陪,明年我给你种一棵。

第三种说法

从前。有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个七岁的男孩,或者更小。村边的河岸上,曾经有艾大片大片地长着,每逢端午,人们都到河边去找艾。有用镰刀割的,有用铲子剜的,更多的人干脆连根拨走。艾一年年萌发,也一年年减少,到男孩六、七岁的时候,河边就再也找不到艾了。到了端午,人们只好到别处去找艾。男孩那么怀念艾的那种苦药香,要是河边还长着一大片艾该多好。那年端午,这个男孩和另一个女孩沿着河岸去找艾,他坚信一定还有艾在哪儿长着。他们走呀走呀,河那么长,不知道经过了几个村庄。其实,他们不过刚刚走出自己的村子,就觉得很远了。太阳跟着他们,慢慢爬高了,同去的女孩满头大汗,她累了,往地上一坐,脱了小褂往身后一铺,顺势躺下了,她说,这河边没有艾了,我不找了。男孩用脚尖轻轻点着她的屁股,说,走呀走呀,还是你先说要来的呢。女孩说,我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男孩气呼呼地说,行!你不去我去。

男孩就自己往前走。太阳跟着他,太阳也累了,爬不动了,开始一点点往下滑。男孩看看太阳,想回去,可又怕被那个女孩嘲笑,就继续往前走。太阳最终支撑不住了,卟嗵一声掉进河里,被河水冲走了,男孩吓了一跳,他坐下来,看到河水中只有几缕红霞缠在石棱上。男孩这才感到又渴又饿。男孩呜呜地哭了。他爬起来,没命地往回跑。他零乱的脚步把半悬的夜幕震落,天刷的黑了。

天刷的黑了。那个男孩在黑暗中奔跑,他已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不知道,他跑的越快,就老的越快,他跑的越远,就离家越远。当他跑到天亮时,他已分不清方向了,那是一个荒凉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没有一棵树,只有稀疏低矮的草。男孩还想,这里或许是艾生长的地方,他找了又找,没有艾,只有草。男孩失望了,他忽然想起了家,他不知家在哪儿,他记得,来的时候,太阳在身后跟着,男孩就朝着太阳走,他想,等太阳快落了,他也就快到家了。走着走着,男孩觉得有点儿渴,多想喝点水啊,他想起那条河来了,要是找到那条河,就能找到家了。

男孩闭上眼睛,想,水来吧。水就来了,在他脚下流过。男孩低下头,想捧点水喝。可是男孩看到,水里有一个人,一个白头发,白胡须的老人,男孩看看身边,没有别人,就他自己,男孩猛然发现,水里的影子就是他自己,男孩看到了下巴上洁白胡须,一夜的奔跑让他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男孩那么沮丧,他坐下来,也忘了喝水。他在想,是不是在做梦?就闭上了眼睛。

男孩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眼,摸摸下巴,胡须还是那么长,看看水里的倒影,他还是那么老。男孩想,这样也挺好玩,他成了白胡子老爷爷,回去后肯定会把大家吓一大跳。他想回家,就顺着水流的方向,往前走。

太阳又升起来了,阳光在河面上跳跃着,像有无数小鱼儿出水嬉戏,把他的眼睛都要晃得看不清了。男孩想,还是闭上眼睛往前走吧,说不定,一睁眼,就到家了。男孩就闭上眼睛,往前走,走着走着,男孩觉得脚下正是回家的那条路啊,他的村庄就在路的尽头。男孩就朝那儿奔跑起来。他还想,说不定,一不小心磕倒了,就把胡子磕掉了,就把他重新摔成一个小男孩了。可是跑了几步,男孩觉得路又没有了,一停下,路又清清楚了。男孩想睁开眼看看,可一睁眼,路又消失了。男孩只好闭上眼睛小心地往前摸索,每走一步都要试探试探,这样就未免太慢了。男孩觉得,他的脚步好像越来越沉重了,费好大劲才能抬起脚,费好大劲才能往前走一小步,他觉得,脚上沾满了泥巴,像是套上了一双又大又笨的泥靴子。好多次,男孩都想睁开眼睛看看,又怕一睁眼就看不到路了。好多次,男孩想飞跑起来,又怕一跑起来,路又不见了。男孩只能慢慢地往前摸。

男孩慢慢往前摸着。男孩终于接近他的村庄了,他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呼唤。男孩想答应一声,又怕一出声,他的村子就不见了。他还担心,妈妈见了他,会害怕吗?会认得他吗?男孩迟疑了,他不敢再靠近那个村庄了。就停下来,先歇歇脚。男孩刚站住,想坐下,却弯不下腰了,他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了,男孩那么害怕,想喊一声妈妈,却说不出话来了,男孩就想哭,也哭不出了,男孩只能默默地站着。他觉得离村庄很近,想再往前走走,可他的脚,再也抬不起来了。他只能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前面的村庄了,可是他,再也走不了了。

男孩多么盼望有人走过来呀,现在,他只能在这儿等着了。

男孩只能在那儿等着了。男孩实在等累了,他睡着了,他想,也许一觉醒来,什么都变好了。不知过了多时间,男孩被小鸟的鸣叫吵醒了,他觉得有很多只鸟儿在头顶蹦跳。男孩很高兴,风吹过来,他觉得自己的头发飘动着,哗啦作响。这时,他听到有人说话。这棵小树多漂亮啊。这棵小树多旺盛啊。它还开花了呢。怎么会长这儿呢?原来是棵拂绒树哇。把它移走吧。男孩看不到,男孩听出,好像另一个男孩也在说话。接着,他听到脚下挖土的声音,把他都弄疼了。男孩这才意识到,自己变成一棵树了!一棵拂绒树?他没见过这种树,他想象不出自己的样子。

男孩觉得脚下的根断了,钻心的痛传上来。男孩忍着,他想,也许一离开土,他又变成一个男孩了。男孩觉得自己摇晃着,慢慢歪倒了。又觉得身体腾空,好像被人扛起来了。男孩心里高兴着,他能回家了。

男孩似乎听到爸爸妈妈的说话声,心里充满了喜悦,又无限悲伤。他听到妈妈说,这样移来能活吗?

(选自赵月斌新浪博客)

【编者评点】

这篇小说虽然不长,但在作者的精心构思和运作之下,却散发了小说美学的迷人气息。每一章的开头部分都是一样的,然后又各自衍生出了三个不同的故事,但每一次重复之后的衔接又很自然,它们共同构建了一个具有时间内核的完美的故事。这个故事本身走向了小说艺术。按作者的说法,这篇小说“比较纯净,没什么企图”,只是在寻找一种语言节奏和韵律。甚至可以说,这篇小说是一个微型的复调小说,一次变奏的尝试。

特约编辑育邦

作者简介:

赵月斌, 1972年生于山东滕县。著有评论、小说、诗歌、随笔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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