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钩的鱼都很美丽

刘黎莹

15年前，婶婶为了嫁给一贫如洗的叔叔，竟被父母逐出家门。那时候，叔叔正在生一场棘手的大病。就在叔叔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婶婶却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地投向叔叔的怀抱。叔叔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两人喜结连理后，便从乡下来到了城市。

两人捡过垃圾，给人送过煤球，在建筑工地做过苦力。讨不到工钱时，还曾经沿街乞讨，住过桥洞……命运挺会捉弄人的，一个偶然的机会，叔叔竟时来运转，尽管时来运转得不是那么光彩，好在没有触犯法律。发迹后的叔叔常向我们炫耀：“什么是运气？运气就是当机会来敲门时，看谁先早已做好了准备。”

婶婶不知道发达后的叔叔到底包了多少个二奶。叔叔在婶婶面前总是规规矩矩的。但我们却经常看见叔叔身边花团锦簇，美女如云。婶婶后来还是明察秋毫，看出端倪来。但婶婶到底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乡下女人了。婶婶学会了开车，因为婶婶要常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刚刚重建起来的教堂。婶婶每次从教堂回来，都会很安静地和叔叔在一个饭桌上吃饭，有时还陪叔叔一起去游泳。开始，我们都以为叔叔是为了想要个孩子，因为婶婶不能生养，所以婶婶才默许叔叔在外边和别的女人有个孩子。可是，很快我们就发现，事情越来越让人疑窦丛生：被叔叔秘密包养的那些女人一旦有了身孕后，叔叔并不敢让她们把孩子生下来。

我们大惑不解，叔叔却一脸真诚地对我们说：“你婶婶对我够宽容了，凡事不能做过了头，我要是再有了孩子，能对得起她吗？”

叔叔就是这样的让人不可思议：他在让那些女人打掉孩子的同时，又毫不犹豫地扑向一个又一个或妖艳无比，或清纯柔婉的女人，一如当年婶婶痴迷地投向他的怀抱。不知是不是叔叔不要孩子的缘故，婶婶竟能相安无事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见婶婶和叔叔闹过、吵过、摔过东西。叔叔无论在外边如何叱咤风云、神采飞扬，只要一踏进家门，在其貌不扬的婶婶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让我们大开眼界、惊叹不已。我们越来越敬佩婶婶了。快近五十岁的叔叔，不能没有一点乡下传宗接代的思想吧？可他为了不让婶婶伤心得太厉害，竟能下得了狠心扼杀自己的亲骨肉，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呀。慢慢地，我们发现了一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每当那些女人怀上孩子时，也就是叔叔离开她的时候。那天，我们正在听婶婶说教堂的事，打外边进来一个美人儿。我们一看就知道是叔叔包养的女人。叔叔的眼力已越来越苛刻，被他包养的女人也越来越让人看一眼还想再看一眼。美人儿在婶婶面前急得快要哭了。美人儿对婶婶说：“姐姐，我求你了。让我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吧。我现在众叛亲离，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不要，就只想要这个孩子。”

婶婶很和蔼地对美人儿说：“只要孩子的父亲想要，生下来就是了。”

美人儿走后，我们竟情不自禁地替美人儿求情：“婶婶，你说句话，让叔叔留下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吧。”

婶婶仍很和蔼地对我们说：“只要孩子的父亲想要，生下来就是了。”

那天，婶婶给我们打来了电话：叔叔住院了。等我们赶到医院时，叔叔已撒手西去。办完叔叔的丧事，我们怕婶婶寂寞，常来陪婶婶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叔叔，当然也聊到了叔叔包养的那些女人。婶婶忽然对我们说：“你叔叔家里的人都在恨我，以为是我不让你叔叔要孩子。”

我们忙劝婶婶：“那是叔叔为了不让你太伤心，自愿不要的。”

婶婶说：“其实我也挺想让你叔叔要个孩子的。每当我看到那些美丽的女孩子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时，我真的很可怜她们。她们为了得到你叔叔的宠爱，竟顾不上保持身材，争着抢着巴不得快快的给你叔叔生个孩子。”

我们问：“那你为什么不劝叔叔要个孩子呢？”

婶婶说：“我当然劝过。我还想成全你叔叔，想办离婚手续，让他彻底自由。可是……”

我们以为是叔叔舍不得婶婶才宁愿不要孩子的，没想到婶婶的话让我们大吃一惊：“别人都以为是我不能生孩子，直到你叔叔临咽气时，他才对我讲，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

〔本刊责任编辑 刘珊珊〕

〔原载《2005年中国微型小说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