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奇遇

李　沫

清早起来，一个爆炸新闻在工地上飞传：琦顺房地产公司老板和老板娘的亲妹妹私奔了，而且卷走了家里的全部积蓄，整个公司只剩下一个空壳！工人们听到这消息除了吃惊还是吃惊，他们想不明白，老板娘长得那么漂亮，老板为什么要跟相貌平平的妻妹私奔？这太不可思议了！

赵相平是最早到公司打工的农民工，已经当了三年的工头。他听到公司里出了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投奔他来的三十多位老乡怎么办？老板还欠着他们三年多的工资呢！他的老乡得知这一消息后，急得个个摩拳擦掌，放出话来：“老板跑了，咱们就盯住老板娘，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给钱咱就要她的命！”

工地上人们议论纷纷，谁也无心干活。夜里，赵相平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老板私奔了，老板娘又是个羸弱的小女子，就是要她的命又能怎样？无论怎么说，自己是个工头，老板不在的时候，应该负起责任，必须想个办法帮助老板娘度过难关，帮助老板娘就等于帮助自己。

第二天，赵相平把他的老乡召集在一起，劝他们要安心打工，千万不要罢工，工程一停就全完了，老板欠他们的那些钱就再也讨不回来了！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复工，保质保量地完工，千万不要丢了义气。工友们有点不信赵相平的话，他们认为老板娘平时对赵相平不错，老板这一私奔，他当然会极力维护老板娘的利益。工友们觉得眼下只有另寻出路才是上策，如果不明不白地继续干下去，只能是越陷越深，弄不好到头来连返乡的路费都成问题。

赵相平希望工友们能留下来，也许按期把大楼盖起来就有可能拿到工钱，否则他们三年多的工钱将会血本无归。可是他的老乡和其他工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认为老板跑了，剩下个烂摊子，即使大楼建起来赚了钱，恐怕也轮不到农民工。正在赵相平左右为难之际，老板娘来到工地上。从她的脸上人们看不到一丝愁云，更看不出她失去老公后的痛苦表情。工友们都十分惊讶，老板娘仿佛看透了大家的心思，微微一笑说：“你们一定听说我老公私奔的事了吧？我都不在乎，你们凑什么热闹啊？实话对你们说吧，我猜他们八成是心血来潮出去玩玩罢了，也许他想跟我开个玩笑，或者是考验我，我才不上他的当呢！从今天起，我就是这里的老板，我一定做出个样子来让他刮目相看！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男人能干惊天动地的事！从现在起，留下来干活的，我负责发工资；谁不想要工资，马上就可以走人，以前的公司法人代表不是我，你们可以到法院起诉原老板讨要自己的工钱。”

工人们听到老板娘的解释，心里半信半疑，议论纷纷：“她不是缓兵之计吧？咱们不能上这漂亮女人的当，她是想拢住我们给她干活，大楼一完工说不定她也携款溜之大吉呢！有什么比自己的亲妹妹跟老公私奔更可悲呀！别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有多痛苦呢！”

赵相平说：“老板娘没有必要对咱们撒谎，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如果老板真是私奔，老板娘把住房卖了一走了之不是更干净吗，何必给自己找这麻烦？我们要是走了，日后老板真的回来，咱们不是既亏了三年工钱，又落个不仁不义的骂名吗！反正我把话说明白了，是走是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工友们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一定道理，退一万步说，就算老板真的私奔，那也不该对老板娘落井下石，人心都是肉长的。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只有少数人走了，大部分人选择了留下来，包括赵相平的那些老乡。

留下来的工友们很快发现了新问题，老板不但拖欠了他们三年多的工资，而且听说整幢大楼的建材基本上都是赊来的，即使大家留下来继续干，帮老板娘把半成品的工程完工，这幢楼恐怕也不属于她了。大家暗中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老板私奔前欠下的债务至少也有200万元。供货商听说老板带着家产私奔的传言，早就暗中虎视眈眈地死盯在那里了，估计就算这项工程不出差错，赚到了丰厚的利润，老板娘迫于压力，也会首先把利润拿出来支付供货商的货款，还有那些本地闹事工人的工资，而不会先付拖欠已久的外地农民工的工资。

这样再干下去，恐怕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赵相平的老乡们隐隐约约地感觉他们被推到了无底深渊的边缘。

老板娘一改往日贵妇人的派头，每天早早地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巡视在工地上，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女包工头。五个月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工程终于竣工了，并通过了国家质检部门的验收。房子很快销售一空，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工期拖得太久，加上成本投入过大，结算下来并没有多少利润。赵相平的同乡们一直在工棚里捱着，以为工程竣工后，老板娘多少会给一点工钱，想不到一分钱也没得到，于是他们决定不能放过老板娘。这时，过去许多关系不错的客户翻脸不认人，抢先把老板娘告上了法庭。他们望着老板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惨状，心又软了下来。赵相平趁机说：“咱们拿自心比人心吧，她一个女人家够可怜的了，不能火上浇油。”大家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很快，春节就要到了，大家心里没有一丝喜悦。赵相平的老乡们好歹凑齐了路费，准备返程回乡。一个叫朱子俊的老乡说：“两手空空地回家，怎么向家人交代呀！”有人提出应该找老板娘说一声。为这事，他们整整讨论了一晚上，最后一致认为老板娘实在可怜，不能把一个女人逼上死路。赵相平说：“咱们这些打工的全国各地到处闯荡，不信那个老板能躲到天上去！只要大家留意，总有逮着他的那一天！咱们不能跟一个女人过不去。”

因为是半夜的火车，谁也没心思睡觉，大家开始分头收拾自己的行李。最难为情的是赵相平，是他力劝同乡留下来的，结果走到了这步田地。他无精打采地收拾着东西，突然，他轻轻地“啊”了一声，发现褥子下面有个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一张贺卡，上面写着：“谢谢你和你的老乡对我的信任和关照，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祝你们一路平安！”落款是老板娘杨雪，还有一行数字。赵相平看着贺卡正发愣，手里拿着的信封中突然掉出一张银行卡。

朱子俊眼快马上捡起来，说：“好你个赵相平，怪不得你那么替老板娘卖命，原来是得了她的好处！说！那个漂亮女人给了你多少钱？”

同乡们听朱子俊这么一嚷，都停下手来，用异样的目光看赵相平。赵相平似乎猜透了大家的心思，说：“老板娘根本没给我什么好处，卡里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老板娘没给大家工钱，我也绝不会要一分钱！”他让大家推举两个能主持公道的人，拿上银行卡和他的身份证到农行去查验，如果自己背叛了同乡，甘愿受罚。大家很快推举了两个人，其中就有那个朱子俊，他们拿上东西就上附近的农行核实。

在柜员机上，他们打出了那张卡的清单。两人看着账户上32笔数字，一下子愣住了，原来里面存着他们所有人三年多的全部工资！

赵相平的同乡们得此消息激动不已，他们觉得错怪了老板娘，也错怪了赵相平。

赵相平说：“事情都过去了，大家也不用自责。看来老板娘心里还是有数的，她一定是上法庭之前，偷偷扣下一部分钱留给了我们，不然的话，她哪来的这么多钱。就冲这，咱们应该去跟老板娘道个别，说声谢谢。”

同乡们一致赞成，吵吵嚷嚷地向老板娘家奔去。

透过昏黄的街灯，他们远远地看见老板娘带着几件行李，站在小区的大门外，好像要出门的样子。朱子俊反应快，对赵相平说：“赵哥，坏了！老板娘把房子卖了。”

一群汉子望着善良又可怜的老板娘，鸦雀无声地站在寒冷的大街上，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口袋里的钱……

一晃五年过去了，那位老板娘现在已经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企业家了。她的老公在私奔的第三年返回家乡，不过她妹妹是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提回来的。原来，老板娘的妹妹得了白血病，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是没有保住性命。

老板回来之后，做了工地上的更夫。他发现所有工人对他妻子都特别好，看不出有半点虚情假意，当初对他忠心耿耿的赵相平，现在竟然对他不屑一顾，而对女老板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通命运为什么会这样捉弄人。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老板娘无法入眠。她用“一日夫妻百日恩”来说服了自己，冒雨来到工地上找丈夫。她想把心里话全部讲出来：夫妻一笑泯恩仇，重新开始新生活。她安排他做更夫的目的，并不是羞辱他，而是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现在她已经原谅了他，老板还是由他来做。当她冒雨来到工地的时候，发现丈夫已不辞而别，没有给她留下片言只语，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责编：小川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