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

窦俊彦

村子已不成村子，没有鸡鸣，没有狗叫，更没有人烟。肆虐的黄沙逼近村子，河床已经干涸。村子里的人已经搬迁，到处留下了残垣断壁。

村子的西头，有两间旧瓦房，它是村子惟一完整的房子；门前有一棵参天大树，它是村子里惟一的一棵树。树下有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他也是村子里惟一没有搬走的人。他正失神的呆望着远处的山坡，坡上有他祖祖辈辈的坟墓。

屋子前停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孩子，后面还跟着几个村民。

中年人说：“爹，咱搬吧！“

孩子说：“爷爷，咱坐车走吧！“

老人没有理他们，仍然在凝望着远处的山坡。中年人和村民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到山坡上，黄沙弥漫，祖先的坟墓，不见踪影。他们不免都很伤感，沉默了。

老人回过神来，仰头又看了看这棵古老的参天大树。这棵树，是老人爷爷的爷爷，从河边移栽到门前的。老人用手，充满深情的摸了摸树，转过头来，愤愤的说：“你们走，我死也不走。”

中年人有点为难了，他今天一是要接老爷子，二是要伐这棵树。

中年人想，老人不走，主要是留恋这棵树。

中年人就让孩子将老人骗到了旁边，他领着村民就要伐树。老人甩掉小孩的手，一手将儿子推到旁边，他紧紧的靠着树，恼怒地说：“你们这些孽子，要伐树，先踩着我这把老骨头过去。”

中年人没有办法，就和几个村民，给老人留下了水、面、油等生活用品。中年人流着泪说：“爹，您保重。”

老人的脸抽搐了一下，摆摆手。

小孩恋恋不舍的望着他的爷爷，被中年人硬拽着上了车，等其他人上了车，车卷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老人眼泪纵横，手不停的在拍打着树。

从此，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老人就将鞭子甩得山响，赶着那几只寥寥可数的，骨瘦如柴的山羊，在山坡上放牧。晚上，山羊归圈，老人就坐在树下，抽着旱烟，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坡。

随着老人的烟锅，火一明一暗，老人就想起在黄沙离村子很远很远的时候，小河绿水荡漾，河边柳树成荫，他经常和小伙伴们在夏天里，下河摸鱼。冬天里，在河面上滑冰。傍晚，就在门口的大树下，听长辈们谈天说地。老人想到这里，脸上总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就这样，老人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村子里，年复一年的生活着。过了几年后，老人屋前的大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提前干枯了。接着，老人就生病了，他望着大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老人的儿子，按照老人的意思，请来了匠人，用门前的树木，给老人打造了一口棺材。

老人在病十分严重的时候，强烈要睡棺材。众人就将他抬到棺材里，他睡在里面，手无力的指了指远处的山坡，就悄然的闭上了眼睛。

老人被埋在了对面的山坡上，就这样，一个人的村庄，随着老人的入土，也就消失在漫漫的黄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