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数量的膨胀及其溃败之考察

2009-05-11 08:52何家伟
人文杂志 2009年2期
关键词:公务员

何家伟

内容提要 本文以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数量估计为切入点,考察了庞大的国民政府公务员队伍在当时所造成的影响:增加了财政负担;占用了社会资源;影响了公务员的向心与离心。公务员队伍的无度膨胀,使有限的财政不堪重负。而当社会资源一定时,庞大的公务员队伍就容易出现与民争食的现象。到了国民政府统治后期,因为经济的衰退,财政收入萎缩,在前期表现为控制与激励作用的福利制度,在后期则成为了腐败的催化剂,离心的加速器。国民政府庞大的公务员队伍对其崩溃的影响对当代中国公务员建设有启示意义,即政府组织规模要适度。

关键词 公务员 财政负担 社会负担 规模适度

〔中图分类号〕K26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09)02-0145-08

南京国民政府统治大陆时期,究竟有多少公务员,其庞大的公务员队伍给当时的财政与社会造成了多大的负担,在当时具有什么样的影响,已有的研究对此问题似乎关注不够,已有的研究如:姬丽萍:《中国公务员考铨制度的初创1928-1948》,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杨兵杰:《中国近代公务员工资制度思想研究》,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6年5月第一版;岳歉厚:《民国外交官人事机制研究》,东方出版社,2004年11月第一版;张仁善:《司法腐败与社会失控》,社科文献出版社,2005年2月第一版;姚琦:《论国民政府时期的公务员制度》,《贵州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朱金瑞、王少卿:《民国时期公务员制度述论》,《史学月刊》1990年第1期;窦泽秀、王义:《1929—1937年国民党政府推行公务员制度的特点及其历史反思》,《历史档案》1996年第4期;慈鸿飞:《二三十年代教师、公务员工资及生活状况考》,《近代史研究》1994年第3期;王印焕:《民国政府公教人员生活状况的演变》,《北京科技大学学报》2005年第1期;杨兵杰:《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公务员工资制度思想评析(1927-1937)》,《江苏社会科学》2003年第2期;岳谦厚:《近代中国使领人员薪俸待遇之考察》,《河北大学学报》2005年第4期。)笔者不揣陋见,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内涵及数量的考察

要考察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的具体数量,首先要对这个考察对象作个界定。

民国时期在学理上主要将其划分为政务官与事务官。薛伯康把公务员划分为政务官和事务官,政务官的职掌在于策决定计,创制应变,属于“动”型人才,事务官的职掌在于依照一定之政策处理业务,属于“静”型之人物。(注:薛伯康:《中美人事行政比较》,商务印书馆,1934年8月初版,第4页。)钱端升把公务员划分为特任、简任、委任和荐任四类。(注:钱端升、萨师炯等合著:《民国政制史》,商务印书馆,1945年8月增订一版,第29页。)王世宪把公务员也划分为政务官和事务官两类。(注:王世宪:《人事管理》,商务印书馆,1947年3月上海初版,第115页。)何伯言认为广义的公务员包括政务官和事务官,也包括委任人员、雇用人员或聘任人员,狭义的公务员仅指政务官和事务官。(注:何伯言:《人事行政之理论与实际》,中正书局,1943年8月,第15页。)崔宗埙认为,广义公务员包括国家之一切官员,狭义而言,则公务人员为处理日常事务之官员。(注:崔宗埙:《人事行政》,福建公训服务社发行,1940年11月初版,第3页。)

国民政府时期的公务员的内涵,无论从当时的法律法规上还是从法理上,分歧、争议是较大的,而且包括的范围也比较广泛。至于当代学人对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的内涵界定,更是聚讼甚多,(注:张宪文认为,公务员是指国民政府时期,在政府各级机关任职之公职人员,上自中央机关的行政干部,下至地方乡镇保甲干部。

(张宪文、方庆秋、黄美真主编:《中华民国史大辞典》,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8月第一版,第457页。)

姬丽萍认为,所谓公务员即在各级行政部门从事事务性工作的人员,即简任职以下,委任职以上的官员。包括当时的法官和司法官。

(姬丽萍:《中国现代公务员考铨制度的初创:1928-1948》,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第4页。)徐矛认为,公务员分为广义和狭义,广义公务员,泛指所有依选任行为,从事于公务之一切职员,包括各种民意代表和各级政府机关的官吏,考试院所施行的考试与铨叙职权所涉及者,均属之;狭义的公务员单指政府官吏。(徐矛:《中华民国政治制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7月第一版,第269页。)有的学人为了避免争议,干脆就避而不谈公务员的定义。)为了方便研究,本文对公务员的内涵暂定为从事国民政府时期的国家行政工作,俸给、福利、收入主要依靠当时国家财政支出的群体。根据这个定义,南京国民政府的公务员就应具有两大特征:其一是从事当时的国家行政工作,其二是这个群体的工资福利必须依靠财政支出,二者缺一不可。

关于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数量,根据李里峰的计算,1931年中央与各地公务员大概有46万左右,(注:李里峰:《民国文官考试制度的运作成效》,《历史档案》2004年第1期,第103页。)张金鉴估计,1932年应该不止246909人,到1946年中央与地方各级公务员约有70万人左右,(注:张金鉴:《人事行政学》,(长沙)商务印书馆,1940年12月再版,第709页。)王彦民认为,到1943年12月,仅中央公务员即达30万人,其中财政部就占了16万人。(注:王彦民:《蒋介石与国民党的腐败》,安徽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7页,转引自熔向东:《国民政府考试院述论》,首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1年4月,第49页。)根据民国统计提要可知:1932年南京国民政府公务人员(包括聘任人员)的数量为46266人。(注:国民政府主计处统计局编:《中华民国统计提要(1935年)》,第194页,表44。)1945年根据国民政府对中央公务员医药补助费的发放来看,该年度共有329185人,(注:第二历史档案馆藏:《1945年度国家岁出总预算中央公务员生育医药补助费分配表》,全宗号:十二(6),案卷号:1175。)1947年南京国民政府中央机关公务员数量为:本部实有人数13386人,附属机关实有人数189893人,总计203279人。⑨国民政府主计处统计局编:《中华民国统计提要(1947年)》,第134页,表75。)各省市政府公务人员81343人。国民政府主计处统计局编:《中华民国统计提要(1947年)》,第135页,表76。)中央与地方共计284582人。如果加上警察官和司法官员人数,更是庞大。1946年警保官员共26997人,

⑨警察566533人,国民政府主计处统计局编:《中华民国统计提要(1947年)》,第140页,表80。)法院与监所人数为:法官4489人,审判官数为1692人,监所1788人,(注:国民政府主计处统计局编:《中华民国统计提要(1947年)》,第137页,表78。)综合以上人员,1947年的公务员总数为886081人。(注:根据《中华民国实录》对1947年中央与地方公务员的总数量估计为678472人,参见:姬丽萍:《中国现代公务员考铨制度的初创1928-1948》,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第306-308页。)根据《中华民国实录》中的计算,对1947年中央与地方公务员的总数量估计为678472人,(注:姬丽萍:《中国现代公务员考铨制度的初创(1928-1948)》,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第306-308页。)这和笔者的估计略有出入。

我们可以推算一下,1932年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总数量为46266,到1947年增加到886081人,15年增加了839815人,平均每年增加55987人,即每年增加121%。那么从1932年到1947年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总数量大致为:46266;102253;158240;214227;270414;326201;382188;438175;494162;550149;606136;662123;718110;774097;830084;886081人。如此庞大的公务员队伍,自然会对当时的财政和社会造成莫大的压力。

二、南京政府公务员庞大的队伍与当时的财政负担

我们先从总体上观察一下公务员数量的增加对南京国民政府财政收入和支出的压力:

表格来源:财政收入与支出参见马寅初:《财政学与中国财政——理论与现实》(下册),根据商务印书馆大学丛书1948年8月第一版重排,2001年10月第一版,第702页;政务费开支参见杨培新:《旧中国通货膨胀》,三联书店,1963年4月第一版,第29页,平均数为笔者所计算。

如果我们把南京国民政府历年的财政收入、支出以及公务员队伍的变化转化成条形图来分析一下可能会更直观:

表2:南京国民政府1937-1946年财政收入、支出变化以及公务员数量膨胀条形图:

(注:国民政府1947、1948、1949年因为缺乏准确的财政收支数量,故笔者仅比较至1946年,特此说明。)

以上条形图是笔者根据上表中的数字画成,其中白色条形图代表南京国民政府财政收入从1937年至1946年的变化,黑色条形图代表的是国民政府财政支出自1937年至1946年的变化,灰色条形图代表公务员从1937年至1946年的数量膨胀变化。从中可以看出:南京国民政府财政收入在1946年和9年前相比,实实在在是大大下降了,而1946年的财政支出和9年前相比却下降不多,因为黑色的条形图一直居高不下,也就说明南京国民政府财政支出始终维持在一个很高的数字。灰色条形图代表的是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在这九年中的变化趋势,可以看出,公务员的数量是在逐步增加,1946年的公务员数量和1937年相比,增加的倍数还相当大。

国家有雇员,而他们需要供给。公共部门的成长就是大规模向岁入经济摆回去。(注:〔英〕约翰•希克斯:《经济史理论》,商务印书馆,1987年7月第一版,第24页。)从上表可以看出,南京国民政府的政务费支出在战时平均数即为16.82%。也就是说差不多接近财政支出的1/5左右。最高的是1938年,达到21.74%,最少的是1942年,占11.24%。通过上表比较还可知,从1937年到1947年,公务员的总数量增加了2.72倍。但是南京国民政府的实际财政收入却从1937年的7亿元下降到1947年的1.5亿元,下降比例为78.57%。战后第二年的财政收入仅为1937年的21.42%。财政支出从1937年的13亿元下降到7.7亿元,下降比例为40.77%,1947年的财政支出相当于1937年的59.23%。而我们在上面计算的政务费在南京国民政府战时的财政总支出中一直占16%左右。

这就是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数量的膨胀对财政负担加重的明证。稍懂数学的人都知道,公务员的数量从1937年到1947年增加了近三倍,政务费的开支在财政中的比例(注意,不是政务费开支的总数量没有变化)基本不变,如果财政收入和支出也相应地增加三倍,财政收支才不会受到影响。但事实上,南京国民政府的财政实际收入和支出都在下降,而政务费在财政中的比例一直居高不下,那么,这就形成了对比,实际的财政收入和支出都在成倍地下降,而公务员的数量却在成倍地增加,可以想见,财政负担焉能不重!

我们还可以从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数量增加对粮食消费需求的具体层面考察一下其对财政的影响:中央和地方公务员数量的增加,势必增加粮食的消费量,从而增加财政负担。在当时,一个人的粮食消费量是多少呢?笔者根据在第二历史档案馆查询的资料可以知道1946年全国粮食消费情况,具体如表3:

表格来源:第二历史档案馆藏:《1946年调查粮食消费估计数量资料》,全宗号:八三,案卷号:443。

在前面我们已经估算出1947年全国从财政支出的公务员的总数为886081人,从上表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个普通公务员一年的稻谷消费量平均为246.4市斤,小麦平均消费量为103.53市斤,如果照此数计算,1947年全国公务员大约要消费稻谷(886081×246.4)218330358.4市斤,小麦(886081×103.53)91735965.93市斤,共3.10亿市斤。1946年全国稻谷、小麦产量估计为1387.9亿市斤。

(注:许涤新、吴承明主编:《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中国资本主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6月,第282页。)公务员消费的稻谷、小麦约为当时全国粮食总产量的0.22%。当时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总数量根据下文的估计约占全国总人口的0.17%。这就是问题所在,占全国总人口比例为0.17%的公务员却消费了占当时全国稻谷、小麦总产量的0.22%的粮食。不仅如此,南京国民政府对公务员家属也是供应粮食的,所以如果公务员一家照三口人的标准计算,南京国民政府当年一共要为全国公务员及其家属提供稻谷(218330358.4×3)654991075.2市斤,小麦(91735965.93×3)275207897.79市斤;一家如果照五口人计算

则为稻谷(218330358.4×5)1091651792市斤,小麦(91735965.93×5)458679829.65市斤。折合成石就是:当年全国公务员一共需要(公务员全家照五口人标准计算,南京国民政府曾经对政府职员的家属做过统计,最多的甚至达到17人,五口人只是保守估计,笔者)稻谷6997767市石,小麦2940255市石,二者之和为13995534市石。如果把公务员的家属所需粮食也计算在内的话,公粮占当时全国稻谷、小麦粮食估计总产量高达1.5%左右。难怪1946年和1947年粮食征集费用分别占了中央政府总支出的6.3%和6.4%。(注:张公权著:《中国通货膨胀史(1937-1949年)》,杨志信摘译,文史资料出版社出版,1986年8月第一版,第102页。)这就是从具体层面分析的公务员的数量膨胀对财政收入和支出的巨大压力!

在抗战胜利前夕,国民政府公务员的膨胀就比较厉害,以致于国防最高委员会不得不制定出《国家总预算紧缩标准》,以此来限制其膨胀。(注:法规方案:《编审1945年度国家总预算紧缩标准》,《中央党务公报》第6卷,第20期,1944年。)1947年有的地方财政支出中,仅公务员生活费的开支就占了总支出的82%。(注:《生活指数分五区 每三月调整一次》,载《中央日报》1948年1月10日,第二版。)有的省级财政预算中,大多数都是人员待遇。(注:《星期专论:改订收支系统后之省财政——邱汉平》,载《中央日报》1946年6月9日,第二版。)因此,国民政府公务员数量的膨胀,在粮食消费方面上至中央下至地方都对当时的财政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增长过多过快,连当时的官方报刊《中央日报》也有非议:“历年以来舆论及有识之士,对于政府增设骈枝机关,扩大员额,备极责难。平心而论,政府举措,实欠明智。主张增设机关及人员者,动以英美文官人数相比,此诚不思之甚。中国之国富何能与英美比拟,美国之国民之总所得,每年在3000亿美元以上,以战前之币制计算,中国只及其1/20,论及人口则四倍之。中国之政治,已与中国之国民经济及财政负担能力不符。机构庞大,人员冗多,已妨碍政治效能,且为财政上不累之负担;而若于政府工作,伸及于不必要活无益之领域,其绩效徒滋纷扰。分析各机关之人事,无一机关之人员不超过其组织法所规定之员额”。⑧周德伟:《对财政金融问题应有新决策(上)》,载《中央日报》1948年5月23日,第三版。)

南京国民政府铨叙部主办的《铨政月刊》批评说,“行政上的最大弊病,就是…机关的叠床架屋,人事的浮滥冗杂”。社论:《改变作风 实行减政》,载《铨政月刊》第3卷,第2期,1948年8月20日,第2页,藏于第二历史档案馆,全宗号:二七,案卷号:688。)“国民政府机关人员之冗溢,待遇之任意,尤属不常,若干机关,组织法上根本无人员限额,易一首长,旧人既不能去,新人在所增用。由此有限之财力,岂容如此浪费?行政部分之脆弱,毋庸讳言。欧美各邦,凡内阁所议请,均国家之要政,国务大员之发言,不限于其主管,相互批判,绝无宽待。反观中国会议席上,只有报告,而无批判,国务大员各人自扫门前雪,不作越俎之议,事不关己,以不发言为得体,如是,国务乃如一盘散沙,膨胀开支亦无人可以制约。……耗费于办公桌上,直接为国家财政无穷之负累”。⑧

以上独白恐怕是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数量膨胀对财政压力的最好注解了。公务员队伍的持续膨胀,官冗的进一步扩大,而财政收入(1947年)却比(1937年)十年前下降了64%,如此以来势必造成僧多粥少的局面,不仅降低了公务员队伍的待遇水平,也构成对财政的巨大赘负。

三、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庞大的队伍与当时的社会负担

国民政府公务员对财政的负担与社会的负担犹如硬币的正面和反面,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问题。从社会负担的角度来考察则可以达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效果。因为当社会资源一定时,公务员数量过多、福利无度会挤占有限的资源,出现“与民争食”的现象,比如粮食就是这样。上文我们考察的是公务员及其家属所消耗的粮食总数量,此处则从南京国民政府的总的粮食分配比例上来分析。如1942年的军粮、公粮、民粮的分配情况如下:

表4:1942年度军公民粮配拨数量表:单位:万市石

表格来源:第二历史档案馆藏:《粮食部对中全会报告》,全宗号:八三,案卷号:1880。

从上表可以知道,在1942年的粮食供应总量中,军粮占了60.5%的比例,公粮占了24.5%的比例,民食仅占了15%。也就是说南京国民政府在1942年的整个粮食供应中,军粮占了绝大多数。因为中国当时的特殊历史环境,要抗击日寇,军粮的支出庞大是无可厚非的。除此之外,就是对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的公粮供应,占据第二位。而对全国的民食(注:民食有可能是国民政府专门针对灾区或者其他通货膨胀较严重的地区而投放的粮食,按照常理,可能不应该是针对全国老百姓而言的民食,否则,上文出现的民事数量无论如何都很单薄,当然这只是笔者的猜测,还需要证据或者以后该方面研究的深入才能够较全面地认识该问题,笔者。)供应最少,军粮是民食的4.03倍,公粮是民食的1.63倍。也就是说,假设每年的粮食供应总量不变,军公民粮食的供应比例大体为:4∶1.6∶1左右。公务员的数量无论怎么膨胀,也绝对不可能说多到超过普通中国百姓的程度,公务员毕竟是少数,老百姓是绝大多数,但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的公粮供应却反而是民食(当然民食并不完全由政府部门供应和保证,但如果公务员公粮供应过多,势必会削减调节民食的数量,二者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供应的一倍半还多,这就有点不正常。由于公务员(包括公务员家属)数量的庞大,挤占了民食供应的空间,降低了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致使粮食供应减少,加重了社会负担。我们在前文已经推算了南京国民政府历年公务员数量的变化轨迹。于是我们有了下面的对比数:

表5: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的公务员数量与总人口比例的变化:单位:人

总人口数量来源于路遇、滕泽之:《中国人口通史》,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1月第一版,第961-963页,总人口数量则尽量选择较高值为参考依据,笔者。

从上表中的数字我们可以看出:1932年,即在南京国民政府初期,1万个人养活一个政府公务员。但到了1949年,1万个中国人要养活接近20个政府公务员。也就是说增加了差不多20倍,一年要增加1倍左右。对于当时的社会来说,政府公务员对社会的负担是一年增加1倍,17年增加了近20倍的社会负担。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因素要考虑就是军阀割据。南京国民政府初期公务员的总数量相对较少,和其成立之初统治区域有限也有关系。(注:杨光斌:《制度的形式与国家的兴衰——比较政治发展的理论与经验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10月第一版,第186-187页。)但南京国民政府公务员数量的膨胀毫无疑问是事实。

四:余论

由于特殊的年代,民国时期的社会本身就不是太稳定,而国民政府公务员队伍的膨胀,进一步加剧了这种不稳定。③〔美〕杜赞奇:《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2年的华北农村》,王福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10月第一版,第51页。)因为国家政权的扩张应建立在提高效益的基础上,否则其扩张便会成为吉尔茨所描述的那种“内卷化”。换句话说,内卷化的国家政权无能力建立有效的官僚机构从而取缔…贪污中饱。

③在战前,国民政府公务员收入稳定,有丰富的周末生活,属于社会的中上层,这正是福利待遇制度控制和激励功能的体现。国民政府要想获得运转,就要靠这些公务员去执行一个又一个的命令。但从通货膨胀到战后,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收入每况愈下,甚至多数已沦为赤贫,其中间阶层的身份和地位便不再存在。从社会分层的角度来看,本该由其获得的收入,却进入了高层的腰包。公教人员一向是构成中国社会的中坚分子,…政府对于公教人员的待遇,每随一次待遇的调整,公教人员的生活愈趋于艰苦。《社论:待遇 情操 效率》:《铨政月刊》,第三卷,第一期,1948年7月20日,第2页,藏于第二历史档案馆,全宗号:二七,案卷号:688。)

实际上,集团内任何个体成员的收益随着集团规模的增加而减少,“集团越大,越会偏离于俱乐部产品的最优供给。”这类成本在一个团体内是人数递增函数,而且人头平均成本是不变的,或者并不会减少很多。

(注:〔美〕埃里克•弗鲁博顿、〔德〕鲁道夫•芮切特:《新制度经济学》,姜建强,罗长远译,上海三联出版社,2006年1月第一版,第73页。)国民政府公务员的数量由统治初期的四五万人增加到崩溃前的七、八十万人,集团变大,偏离了国民政府福利待遇的最优供给,从而出现“集团自私”(注:夏明方:《民国时期自然灾害与乡村社会》,中华书局,2000年10月第一版,第132页。)现象,其队伍越膨胀,则越内卷化:公务员的数量不断的呈几何级数膨胀,而财政收入却在成倍地下降。由此导致公务员福利待遇越来越无济于事,生活水平下降,财政支出也为了应付庞大的公务员队伍而负重不已,使国民政府失去了统治阶级中的执行者的认可,也失去了其最后的一点微薄的政治基础。人们一旦对旧的制度失去信心,便开始谋求新的制度的建立,从而通过变迁达到提高社会运行效率及人们福利利益的目的。(注:〔美〕汪洪涛:《制度经济学——制度及制度变迁性质解释》,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3月第一版,第84页。)中间阶层对社会的认同也逐步在消失,政府开始从内部解体。

⑤⑥〔英〕洛克:《政府论》(下),叶启芳、瞿菊农译,商务印书馆,1964年2月第一版,第129、77、134页。)政府的主要目的,是保护他们的财产。⑤

一旦政府违背他们的委托的时候,他们就由于背弃委托的行为而丧失了人民为了极不相同的目的曾给予他们的权力。这一权力便归属人民,人民享有恢复他们原来的自由的权利,并通过建立他们认为合适的新立法机关以谋求他们的安全和保障,而这些正是他们所以加入社会的目的。⑥这就是国民政府公务员的福利待遇制度和国民党政权败退大陆的关系:国民政府成立之初,希望用较高的待遇来笼络人心,让更多的人为政府服务,所以在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等方面给公务员以较好的福利待遇。但是随着公务员队伍的剧增,庞大的统治机构无论对于财政还是社会都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再加上通货膨胀的恶化,经济发展的停滞,财政收入萎缩,统治执行阶层的大多数成员——公务员生活水平下降,与政府的离心力逐步加大,反而加快了国民政府分崩离析的步伐,这是国民政府始料未及的。

南京国民政府的溃败告诉我们,一个国家的公务员数量、组织规模应当适度,也就是政府组织规模适度。所谓政府组织规模,是指在一定政治、经济、文化等现实条件下,以政府职能为基础,由政府机构及其工作人员数量、政府行政行为成本共同决定的政府活动范围。政府组织规模包括内在规模和外在规模。内在规模,是指政府组织的职能和行政权力的结构及其范围,主要包括职能规模和权力规模。外在规模是政府职能规模和权力规模的物质表现形式,即政府组织机构设置、人员配置的数量、结构以及行政成本消耗的数量,主要包括政府组织的机构规模、人员规模以及费用规模。朱立言、孙健:《政府组织适度规模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2月第一版,第36页。)政府组织规模的扩张,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如现代社会人口的膨胀、行政事务的增加、国际交往的增多,都要求政府来应对。但是,政府组织规模过于膨胀,势必带来不可避免的负面效应。要知道,政府组织规模的无限扩张,危害最大的就在于增加了纳税人的负担,把有限的资源消耗在政府本身的行政成本中,消耗在办公桌上。现代社会的发展,既离不开公务员队伍,也不允许公务员队伍膨胀过快,这就需要政府在提高公务员的本身技能、甚至包括体能方面下功夫,在提高行政效率上下功夫,而不是一味地大搞“扩军”,搞人海战术。这些对于当代中国公务员队伍建设来讲,未尝不具有借鉴意义。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历史系博士后流动站

华中师范大学政法学院

责任编辑:黄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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