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生命力与遗产保护

郑　宇　刘　畅

2008年12月12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河北怀来鸡鸣驿城抢修保护工程全面启动，国家将在三年内完成鸡鸣驿城的拆迁、文物维修等工作，预计总投资将达到4.6亿元左右。《鸡鸣驿城文物保护规划》由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编制，2008年经国家文物局批复同意，并由河北省人民政府批准公布。作为国家重点文物维修项目，由河北省文物局会同张家口市和怀来县具体负责驿城抢修保护工作。河北省省委已将该工程列入省委领导议事纪要进行督办。河北省文物局成立了专家组，怀来县成立了鸡鸣驿城抢修保护工程指挥部。河北省古建研究所受委托制定了鸡鸣驿城内文物建筑修缮方案，并派专家组对工程修缮进行指导。工程总体进度计划正在制定中，城墙保护工程施工单位开标工作已经展开，城内文物建筑保护设计方案也在进行中。2009年3月下旬，抢修保护工程开工实施。维修后的鸡鸡鸣驿将建设成为集文物保护、旅游开发、居住为一体的邮政文化展示中心。

鸡鸣驿民居(摄影：李建华)

鸡鸣驿城作为一处遗产地来说，有一定的特殊性。这种特殊在于它既是一处文物古迹，又是一个村镇聚落，既具有文物功能，又具有城镇功能。20世纪初期，鸡鸣驿城在失去其原有的主要的邮驿及军事功能后，仍然作为居民聚居地继续使用着。驿道、城墙渐渐颓败，而民居、商铺、庙宇依旧兴旺，在1982年公布为河北省文物保护单位之时，鸡鸣驿城已经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村镇。因此，鸡鸣驿城面临着遗产保护与城镇发展协调并进的双重问题。然而，我们在进行鸡鸣驿城文物保护规划调研时却发现，这两方面在现阶段的鸡鸣驿城却处于一种尴尬的矛盾状态。一方面，由于缺乏产业支撑，鸡鸣驿城在近一百年间逐渐退化成一个农业聚落。另一方面，驿城的遗产保护工作得不到居民的理解，本来可以支撑鸡鸣驿发展的文化遗产事业却因为缺乏保护而无法推动。

鸡鸣驿城在形成之初，由于其重要的区位及险要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它在邮驿及军事方面的重要功能。因此，明清两代王朝均在此用心经营，逐步建设形成一个集邮驿、军事防御、居住、商业、文教、宗教活动于一体，繁荣而又有活力的城镇。鼎盛之时，城内除了驿丞署、把总署、驿馆、马号、驿仓等邮驿及官署外，还兴起了大批商号店铺、民居大院以及宗教性建筑，甚至有了驿学等文教建筑的出现。1914年，北洋政府决定撤销全国驿站，使得鸡鸣驿历时五百年的古驿城历史从此宣告终结，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鸡鸣驿失去了支撑其发展的邮驿功能，而自身的商业和居住功能却不足以支持如此规模的城镇的发展。驿城逐渐衰变为村落，城内繁荣的景象也逐渐褪去，各类官署和邮驿建筑逐渐转变为民居，而城内众多的庙宇也缺少了香火支持，逐渐荒废。

1982年，鸡鸣驿城被公布为河北省文物保护单位，其遗产地价值逐渐被人们所认识，驿城的文物保护工作也逐渐纳入法制轨道。地方政府及文物主管部门针对鸡鸣驿城保护做了大量工作，维修了城墙、城门及城内部分重要文物建筑，对城内各类建设工程采取了相应的控制管理。然而，保护的投入没有跟上居民发展的愿望，城内的基础设施条件迟迟得不到改善。同时，由于缺乏详尽具体的管控措施，城内居民普遍感到改建自身住房受到很大限制，很多原住民迁居到城外京张公路附近，而且居民集贸交易的场所已不在驿城头道街上，而转移至鸡鸣驿堡西门外的“集市大街”上。根据我们的现场调研记录，现居住在驿城内的居民420户，城墙外南侧、古驿道以北27户，城墙外北侧7户，居民总数约1500人。调查中发现，现住居民中极少数为原住户，大多数居民已经过多次变更。变更户居民来源主要包括鸡鸣驿村农户、官厅水库迁来居民和近期外来居民。逐户调研反映，现居民以农业户为主，对于文物建筑缺乏感情依恋，对于鸡鸣驿城的文物价值普遍缺乏认识，对于传统建筑改造控制和规范的做法普遍不够理解。

无疑，当地居民是鸡鸣驿城遗产保护和城镇发展的主要参与者，因此我们意识到，鸡鸣驿城的文物保护规划必须充分考虑当地居民在推动规划实施中的利益与作用。而鸡鸣驿城内现状是：民居院落多为私人所有，现多为老人、儿童和少部分外来人员居住，原始住户总人数相对减少。同时由于基础设施问题，城内生活环境比较差，从而使驿城对居民的吸引力也在迅速下降。鉴于居民是古城发展的重要动力，原住居民对于古城的真实性、遗产保护以及发展文物旅游事业的生命力无疑具有关键意义，因此鸡鸣驿面临着“收回古建筑产权”和“吸引并安置原住居民”的双重课题。

基于古城生命力对于鸡鸣驿城遗产保护的重要意义，在价值及现状分析的基础上，我们确定了鸡鸣驿城文物保护规划的总体目标是：

1、全面展开鸡鸣驿城所有文物本体及相关环境的保护管理工作，真实、全面地保存并延续鸡鸣驿城的历史信息及全部价值；

2、深入地发掘鸡鸣驿城作为邮驿文物、历史城镇、建筑遗存等诸多层次意义上的历史和文化信息及其内涵，同时保持驿城扼守地理要冲的生命力，使其作为一个文物功能和城镇功能并存的、具有活力的历史地段而最终实现其社会价值。

3、完善鸡鸣驿城各方面功能需求，满足多层次的展览展示及历史文化教育的需求，充分展示鸡鸣驿域的遗产价值。

同时明确了鸡鸣驿城作为一处文化遗产地，它的定位是：

1、中国文化遗产中的瑰宝，具有特殊价值的珍贵遗产类型的保存地；

2、展示中国传统邮驿建筑艺术及技术的博物馆；

3、中国传统邮驿建筑的研究和教育基地；

4、距离北京最近的大规模古驿城文化游览地之一；

5、当地居民生活的空间及改善生活质量的经济依托之一。

为吸引原住居民留在鸡鸣驿城内，维护古城生命力，实现遗产保护与城镇发展的协调并进，规划主要从三个方面人手架构规划目标的具体实施途径。

1、制定具体详尽的遗产保护管控措施，提出需要实施的保护工程

规划首先对鸡鸣驿城的遗产构成进行了分析，对鸡鸣驿城的文物建筑及附属文物进行认定，分清哪些是文物建筑，哪些是历史建筑，哪些是一般建筑，便于在保护中采取不同的力度。对于文物建筑，规划建议改变其产权，归文物主管部门统一管理、负责修缮，而历史建筑及一般建筑则可以根据居民自身的需求及相应的建筑风貌规定，进行“有机更新”。

根据鸡鸣驿城本身以及周边的环境要素，规划调整了原有的保护区划，重新划定了鸡鸣驿城的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并将保护范围分为重点保护区和一般保护区两个层级，按不同的保护力度制定相应的管理规定。特别是一般保护区内，明确了建筑改建、翻建、添建的控制要求，以便城内居民改善自身住房条件。

鸡鸣驿城的遗产保护需要实施一系列的保护措施，在规划中我们将这些措施具体化为保护工程，包括前期勘察、保护标志、本体修缮、安全防护四类工程。其中，鸡鸣驿城城下地道加固工程和城内道路积土清理工程对改善驿城内的居住环境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2、制定基础设施规划和环境整治规划，改善鸡鸣驿城的生存环境

现鸡鸣驿城内虽有水电供给，但是处于简陋、粗放的状况，而且作为城镇基础设施的雨水污水排放、垃圾处理、路面铺装等均有待解决。基础设施的改造和完善是鸡鸣驿城健康发展的基础。此次规划中我们采取的主要对策包括：改变现状的露明电力线路为隐蔽线路；修建完整的地下排水体系；复原并改善现状泥土路面，调整路面标高等措施。基础设施规划从道路、电力、给排水、热力、环境卫生五个方面制定了框架策略，保障在对文物本体最小干预程度下改善城内基础设施条件，提升城内居民生活水平，为提升鸡鸣驿城的活力创造基础条件。

同时，环境整治规划从城堡风貌、街巷风貌、建筑风貌、绿化风貌四个方面对维持鸡鸣驿城历史风貌提出了相应的管控措施和发展策略。其中，与城内居民息息相关的建筑风貌，规划要求在鸡鸣驿城管理部门的引导下，对城内的普通民居按“有机更新”的原则逐步改造。对于原有土坯房屋进行维修，保持建筑立面材质，更换部分结构构件，并进行内部改造，从而改善居住条件。对于原有现代样式的砖瓦房的屋顶、墙面色彩进行调整，部分对文物建筑和传统空间格局影响大的建筑物考虑拆迁或按照传统建筑样式进行翻建。而无论是改造还是翻建，都要根据居民自身的意愿进行，管理部门可以鼓励居民按照符合古城历史风貌的建筑面貌进行改造，而对不符合古城风貌的改造需要进行管控和引导。

3、充分利用文物资源发展文化旅游，为鸡鸣驿城发展提供产业支撑

缺乏产业支撑是鸡鸣驿城逐渐衰落的主要原因，鸡鸣驿城的保护如果不能提升古城的生命力，不能激发起当地居民自发主动的积极性和保护意识，那么这种保护就将成为一种“怜悯”式的保护。为了解决根本问题，此次文物保护规划提出以文化旅游作为鸡鸣驿城文物利用的主要手段，通过文物事业支撑鸡鸣驿城的发展。目前，鸡鸣驿城已经为影视界、文化界人士所熟知，但是旅游业和旅游管理手段尚未真正介入和确立，世人对于鸡鸣驿城的了解也往往停留在直观和表面的认识上。因此，鸡鸣驿城的文化旅游总体设想建立在设计旅游路线、确定展示内容和方式、开发有地方特色的旅游纪念品、组织有特色的旅游活动几个方面。

当然，鸡鸣驿城的文化旅游还需要从更专业的角度进行详细的规划，而在此次文物保护规划中，合理地疏导旅游发展方向和控制旅游负荷是保护工作的核心内容之一。规划对鸡鸣驿城各类用地性质借助城市规划的手段进行了调整，保障鸡鸣驿城内部大约一半用地应当保留居住功能，合理疏导当地居民从务农为生向旅游服务行业的逐步转变，有效管理和疏导居民利用自有建筑开展住宿接待和商业服务。其核心是避免古城成为人口置换现象严重、当地人文文化流失严重、退化成为“旅游布景”的文化景点，从根本上长期保持鸡鸣驿城的地方文化吸引力。

鸡鸣驿城文物保护规划希望通过以上这些措施，消除导致鸡鸣驿城衰落和被破坏的根本因素，协调遗产保护和城镇发展的关系，提升古城生命力，实现当地居民对鸡鸣驿城的主动保护，达到遗产保护可持续性的目的。然而，尽管有了详细的规划指导，鸡鸣驿城文物保护规划的实施、鸡鸣驿城的遗产保护工作依然面临巨大的挑战。类似鸡鸣驿城这样既是文物保护单位又是城镇的遗产地我国还有好几处，国内外关于这类遗产的保护有很多成功的经验，主要的保护思路也比较类似，而这些成功经验对于鸡鸣驿城而言是不能简单照搬的。在规划的实施过程中需要对所采取的措施不断进行评估、反思和调控，修正规划，强化目的。真正实现鸡鸣驿城遗产保护与城镇发展的双赢，延续古城的生命力，仍然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