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巴士

周　锐

男孩远远

你好：

我叫远远。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这没关系，你是谁都行。你一定是很远很远地方的人。我虽然叫远远，可最远只到过长着鸡毛菜的田边，长草莓的田里我就没去过。我没法见到你，你也没法见到我。但我的信能见到你。我把信封做得大一些，你要是也想对远方的人说些什么，你就可以把它当成一辆巴士，将你的信也放进去……

也许有一天，这辆“信巴士”装满了信，会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开回来。我希望有这一天。

远远把写好的信放进一个大信封，封上信封口。这是用了不干胶的信封口，可以关上，也可以再打开，就像巴士的车门可以关了又开一样。

远远要送出这封信，要送得远远的，他就去找气象台。

气象台的台长有时候脾气很好，有时候脾气不好。他的脾气好不好跟天气有关系，天气好脾气就好，天气不好脾气就不好。正因为这个才让他当了气象台台长。他每天在电视里出现，大家只要看看他的脸，就知道会不会下雨，这雨是毛毛雨还是雷阵雨……今天远远很幸运，台长满面笑容。

台长向远远鞠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快说，趁我现在脾气很好。”

远远说：“我想让龙卷风替我送一封信，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

“反正现在不会来。这样吧，你留下电话号码，龙卷风来之前，我通知你。”

远远只好回家去等。

没过几天，电话响了。

远远抓起话筒：“您是台长吗？”

台长的声音已变得狂躁：“10点40分，龙卷风会准时到达足球场。别磨蹭了，你还不出发！”

远远立即出门，赶到足球场。

照台长说的，远远把他的信放在踢点球的那个位置。

10点39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又过了一分钟，龙卷风从天边出现，转啊转，跳着华尔兹过来了。它像蜻蜓点水似的舔了舔地皮。台长没说错，它舔的正是足球场上踢点球的位置。

龙卷风将远远的信带走了。

音乐家

龙卷风的力气很大，一封信对它来说太轻太轻了。但“路远无轻担”，路远得终于使龙卷风感到拿一封信也吃不消了。

前面的高山上，有一间小屋子。龙卷风掀开屋顶，把信丢进了屋里。龙卷风离开时，又小心地把屋顶盖好，就像从没掀开过一样。

小屋子里住着一位音乐家。龙卷风掀开屋顶时，他正在弹着钢琴作一支曲子。他发现了那封信，立刻打开它。

音乐家读着远远的信，读了几句他停下来。他对自己说：“读这样的信应该有伴奏。”

于是，他重新坐到钢琴前，将远远的信放在平时放乐谱的地方。他一边弹奏钢琴，把自己的心弹得软软的，一边读那远方男孩写的信。

读完信，音乐家点点头说：“对，这是个好主意。”

音乐家觉得自己确实也想对很远很远地方的人说些什么。他也写了一封信: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没有人来对我说“生日快乐”。我作了一支庆贺生日的曲子，献给自己，也想献给所有在今天过生日却没听到“生日快乐”的人。正好龙卷风来了，它带走了我的曲子。龙卷风累了，但我的曲子一点也不重，我的曲子会让它不觉得累。

音乐家住在火山口旁边。这座火山一星期爆发一次，爆发起来就像人打喷嚏一样。爆发前，山肚子里的气流从一个个洞穴冲出来，声音跟吹笛子似的，好听极了。音乐家就是为了这个才住在这里的。

到了火山快要打喷嚏的时候，音乐家把“信巴士”放到火山口边上。

总统先生

卫生部长向总统请示：“我们规定一天要刷三次牙，可就是有人一天只肯刷两次，甚至刷一次，总统您看怎么办？”

总统说：“这好办，去跟那些人说，刷三次是因为吃了三顿。如果嫌麻烦，少吃就可以少刷，吃两顿、吃一顿都可以。”

农业部长也来了：“人家说我们出口的苹果有虫，怎么办？”

总统说：“那就苹果算苹果的价钱，虫子算虫子的价钱。苹果卖给他们的人，虫子卖给他们的鸟。”

在国防部长、财政部长、外星人事务部长、吵架打架劝解部长、考试作弊侦察部长等许多部长还没到来之前，我们的“信巴士”从窗外飞进，降落在总统的办公桌上。

总统有些疲倦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说：“但愿这不是一封请愿书。小学生们不愿意上中学，正闹着要直接上大学呢。”

他读了男孩远远和音乐家写的信，说：“很好，我也有话要说，我也要写信。”

他的秘书立刻跑过来：“我来替您起草。”“不，”总统摆摆手，“这次我自己来写。”他写了下面这封信：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总统权力大，却没有自己的生活。我偶然流鼻血，就会有记者把它写成新闻，说“总统血溅街头，起因未明”。我不小心被蚊子叮了一下，会被说成“可能受到致命的传染”。有人采访不到我，去采访我的邻居，写成名为《总统的邻居》的巨著，使人们相信，只要去住在这些邻居中，就能成为总统。我出外度假，睡觉时得用橡皮膏贴住自己的嘴，因为会有人偷听我说梦话。

话又说回来，有失才有得。我很想让大家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

按照总统办公室的日程安排，总统要去参加在海洋公园举行的海豚放归仪式。在放归仪式上，人们表演了一个又一个节目。最后是总统致辞，讲完了，总统亲切地摸摸海豚的脑袋，顺便悄悄地让它叼走了“信巴士”。

……

直到现在，“信巴士”还在周游世界。有一次它像彗星一样又转了回来，在男孩远远去买饮料时，它路过远远的门前。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从远远的第一站出发后，装载的信越来越多，却从未停止。

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全世界的人说，我劝你早早把它写在纸上，并且睁大眼睛，因为“信巴士”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