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寻桨声

2009-06-08 08:51
文化交流 2009年2期
关键词:商女吴歌桨声

文 瑞

最早对秦淮河的认识,缘于唐代杜牧的《泊秦淮》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雾霭如烟,月蒙蒙,夜蒙蒙,酒肆飞歌,人家热闹,商女如花……从此,在我的印象中,秦淮河与风月,与商女、人家、诗人是裹挟在一块的。

当时的我没有能力走近秦淮河,只能是心生些无端的遐想。到过秦淮河的人说,在秦淮河诗境与环境曼妙无比——诗歌中可以读出秦淮河,秦淮河可以流出诗歌。

我想象的秦淮河,两岸的酒家肯定是要有的,软软的吴歌也肯定是要有的,即便是艳俗的女子也可以是有的,而每个酒家门前肯定也飘逸着一方旌旗或是几只灯笼,打着诱人的“秦淮人家”字样,吸引着天下来客;临河的窗边最好有一扉窗开着,窗台上吊一盏小灯,供着一盆兰花或茶花,或倚着一个婉约的江南女子,如果没有女子倚窗,则要有吴歌从窗里飘逸出来,迷得游船的才子、文人们船舱探头,引颈项觅美人。而秦淮河的水呢,必定是清澈见底,甚至可见鱼虾追逐,船从如镜的水面划过,划出一道清波,清波在逶迤的灯光下闪烁着片片鳞光;天上有一轮孤月随着船走,船窗里有三两个知己男女,或抚琴或轻歌,或饮酒或品茗,或叙情或抒怀,尽说些风花雪月之事。如果是冬天则要有一炉暖炭煮着黄酒,如果是夏天则要有一把绢丝的扇摇着凉风,如果是春天就遐想“无风自婀娜”的王献之诗中的桃叶姑娘,如果是秋天就戏说来江南贡院考试的才子唐伯虎的风流韵事……

后来,我读大学时,读到了朱自清、俞平伯两位散文大师的同题美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对秦淮河有了新的感悟。两位大师因为生活经历和对事物感悟的角度不同,出来的文章或重于抒情或偏于状景,伯仲难分,均是千秋文章。这时的秦淮河,已然没了六朝的历史味的古韵,但仍有商女的歌声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朱、俞是性情中人,更是道德中人,显然不适应这种缺乏情韵的歌声,他们宁愿在灯与月交溶的秦淮河静静的一隅“静听那汩——汩的桨声”……于是,秦淮河的风月在我心中演变成了“汩汩的桨声”。

2005年农历大雪的一天,我走近秦淮河。时值寒冬,却人流如织。秦淮河窄窄的,不过百米,两岸灯火如炬,迷离闪烁,旧唐诗流淌的风韵被放大有些变形,感觉上更似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子。这热烈的场景令我一时竟不能适应。

这日,天寒地冻,我四处寻觅也没有寻觅到曾经载过朱、俞的那种带桨的“七板子”船,因此,我放弃了游船的想法,预见上了船去必定也感受不到杜牧的诗韵,感受不到朱、俞笔下的那感动人心的“汩汩的桨声”。

其实,浮躁的是人心。秦淮河始终是厚重的,她沉淀了层层叠叠的历史,流逝了年年岁岁的时光,而且,还将继续把历史沉淀,把时光溶解,直到永远。秦淮河始终是静谧的,她历经千秋岁月,早已看惯了风花雪月、刀光剑影,看惯了朝野更迭、聚合离散,看惯了春风杨柳、冰霜残梅,也早就听惯了商女们的歌舞升平,习惯了商女们的爱恨情仇。秦淮河始终是自然的,她为城市承载了过多的奢侈,包容了过多的繁华,可这奢侈与繁华是人类给予她的呀,应该返朴的是人类,是搅了秦淮河清韵的人类。对秦淮河有了这样的理解,我的心蓦地清明起来。身临繁华却心如静水。而在这心的静水中,一支灵魂之桨在游弋,发出“汩汩的桨声”……

(作者文瑞,全名龚文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赣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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