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小队长

2009-06-08 04:45谢立文
少年文艺·少年读者文摘 2009年5期
关键词:麦兜小队长监视器

谢立文

麦兜是个很乖的孩子。每次经过电梯,他都会对看更伯伯打招呼。有时候是“早安”,有时候是“午安”,有时候是一句简单的“阿伯”,也许不过是小朋友家教严,几句礼貌的客套话,未必真的很有心,但对看更伯伯来说,麦兜每一次问好,每一个笑容,都能带给他一点喜悦。他总会想:“这小朋友真乖!”

麦兜从小便是一个很爱笑的孩子——这个看更伯伯自然知道。看更伯伯在这个大厦已有十多年了,由麦太太搬入,到麦太太怀孕,到麦兜出生……看更伯伯坐在一角,却都一一看在眼里。麦兜婴儿时已很肥胖,麦太太只要弹弹他胖胖的脸颊,他便会咯咯地笑起来;弹他的肥猪脚,他也会咯咯地笑起来。看更伯伯看见,也跟着笑了。他想:“多开心的孩子呀!”

看更伯伯第一次看见麦兜伤心地哭着,是麦兜上小学后的第二年。

那时大厦刚安装了监视器。麦兜走进电梯,按了关门键,等电梯的门关上后,便哭了。大概是怕可能走进电梯的人察觉,麦兜没有放声地哭,每淌下一滴眼泪,他都用肥短的小手迅速地把泪水抹去。电梯一旦停下,他便抹一抹;没有人进来,他便又抽噎一下……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降,麦兜也一次又一次地抹着眼泪、哭着。看更伯伯想:“他真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但当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当看更伯伯一次又一次地看见麦兜独自在电梯里哭泣时,他开始担心了。

他不知道,一个从小便开开心心的小朋友,一个才读小学的小朋友,到底有什么事可以让他这么伤心。但看更伯伯没有问小朋友或者小朋友的妈妈。他想,自己不过是个大楼管理员;再者,他也不想让小朋友知道他在电梯里的举动已通过监视器给别人看见了。他想,这样小朋友会很难为情的。直到那次,小朋友竟守不住电梯的节拍,放声大哭起来。看更伯伯看见了,一边按着时讲机,一边问:“麦兜,你哭什么?”

麦兜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一时止住哭泣,满脸惊慌。看更伯伯说:“不用怕,不用怕……”麦兜还是很害怕地颤声问:“你是谁?”

看更伯伯本要告诉他——我是看更伯伯——但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卑微的看更伯伯,停了一会儿,想了一下,对着对讲机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话:“我是‘神奇小队长!”

“我就是……来去如风,神勇无敌,专门帮助小朋友的‘神奇小队长!麦小朋友,你为什么要哭呢?”麦兜很单纯,毫不怀疑便信以为真。他一边抹去眼泪,一边说啊说,把心中的委屈一口气地全部告诉“神奇小队长”。但也许是麦兜年纪小口齿不清,也许是看更伯伯肾虚耳朵不灵,麦兜说了半天,看更伯伯却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看更伯伯清了清喉头的痰,对屏幕里的麦兜说:“麦兜,你是一个很乖的小朋友,队长是知道的……你妈妈很爱你……每个小朋友都有他的天分,你也是……麦兜,你要努力啊!”

麦兜又哭了,是感动得哭了。本来是一些最普通的鼓励的话,却从未有大人对麦兜说过——也许有吧——但话是由来去如风,神勇无敌,专门帮助小朋友的神奇小队长说的,麦兜忽然感觉到自己有一点点力量,可以做到一点点什么……

从那次开始,麦兜和神奇小队长便成了好朋友。遇到不开心的事,麦兜便会告诉神奇小队长;测验得到高分,他也会告诉队长。麦兜会把刚学好的一首歌唱给队长听(还用上了喉音),也会把自己刚发明的武功招式(包括腿法)耍给队长看,要队长指点。当队长清了清喉头的痰说:“很厉害啊!”蓝色的屏幕一条条地扫出了麦兜的笑脸,就像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那样……

看更伯伯也没想过要一直骗麦兜,就算想,也不可能。等麦兜长大些,懂事些,即使自己不说,他也会想到神奇小队长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也许不过是看更伯伯给自己的一个借口。神奇小队长!看更伯伯多么庆幸自己可以在电梯的空间里成为麦兜信任、尊敬的一个人物,可以听他的歌声,可以听他的心声,可以看他耍功夫,可以看他的笑脸,甚至可以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是的,神奇小队长每次都教导麦兜一些人生道理,虽然都是老生常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得饶人处且饶人!”……甚至一些恐怕看更伯伯也不能完全遵守的训示,神奇小队长都很严肃地对麦兜说了。麦兜也很严肃地接受了队长的教诲,有时还会加上自己很幼稚的例子附和着。队长听着好笑,也很高兴——想到自己竟能教好一个孩子,这无疑是最奇妙不过的成就……神奇小队长,这名字果然有点道理啊!

只是神奇小队长自己也想不到,来去如风,神勇无敌的神奇小队长,很快就要消失了。

健康检查的报告不合格,看更伯伯不再被聘用。身体不好,这事看更伯伯早就已经知道,而突然失去了工作,看更伯伯也不无担忧;但最令他担忧的却是这个神奇小队长,不知该如何对麦兜说再见。他想过把真相告诉麦兜,也想过要不辞而别,也想过再编造另一个故事……每个做法都可以,但每个都不好,看更伯伯甚至隐隐地感到有点恐惧——自己的力量、自己所有的美德,都投进了神奇小队长里,现在要亲手把他毁灭,要他消失,要他变成一个欺骗小孩子的坏蛋,看更伯伯猛然发现,那已超越了自己的勇气和能力……

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是的,我的确不知道,不知道看更伯伯有没有把事实告诉麦兜;或者怎么告诉他,麦兜会怎么想;又或者,神奇小队长是否依然活在麦兜的脑海里;一如我们不知道幻想世界里的转折起落,我们不知道神奇小队长的下落。

我也问过看更伯伯。退休后,看更伯伯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喝点烧酒,说几句只有他自己明白——甚至连他也不大明白的话。神奇小队长和麦兜的故事,便是我从他断断续续的话里听到的。

他说:“我便是来去如风,神勇无敌,专门帮助小朋友的神奇小队长!”他说:“麦兜,你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他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每当他稍微清醒,我问他最后怎么向麦兜解释时,他总会说:“哪——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每当我要替他打蟑螂或什么的时候,他也会对我说:“哪——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原以为神奇小队长和麦兜会是我写故事的一个好素材,但结果,我连到底有没有麦兜这个小朋友也不能肯定。可能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看更伯伯用廉价酒精酿制出来的故事。

直到看更伯伯死了。那天我在他家里收拾他的遗物,电话响了。看更伯伯的电话是绝少会响的。我拿起话筒,一个陌生的、带点沙哑的男声传来:“喂……是你吗?队长?!”我随口回了句:“你打错了!”放下话筒后才想起,是打错电话找足球队长、排球队长、消防队长,还是一位从监视器屏幕走出来的小朋友,找他的神奇小队长?

电话已挂上,一切都在你的想像里。

(摘自《麦兜·微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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