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杨文学

女病人的请求让吴医生左右为难。

她说 ：“但凡有路子我是不会麻烦你的。你只给我开一张胃炎证明就可以了。”

“你这是胃癌!你听我说，我做过二百例胃癌手术。成功率80％，你的癌细胞还没有扩散，手术成功率会更大。”

“我知道，可是我答应过他的。”她的眼圈红了，继而，晶莹的泪从丹凤眼里滚出来，接二连三。

“他?”

“是他。十五年前我失去了他，是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支撑着我走到今天，你不知道那小子简直就是他的克隆。我答应过他，让儿子考大学学造汽车，就造那种制动永不失灵的汽车。”

吴医生递给她一张面纸。

她勉强一笑：“对不起，我失态了。”

她的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正读高三，是全校第二名，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患的是癌病，就葬送了他的前程。再说，这些年她口省肚挪就积攒了五万块钱，刚好够儿子读完大学。她知道只要吴医生帮她成功隐瞒病情，十五年前的那个许诺才能兑现。

吴医生叹了口气，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按我开出的药方一日三次熬中草药喝。这药便宜，对癌细胞有很好的抑制作用。等他考上大学咱就做手术好吗?”

她接过证明，破涕为笑。

三个月后，吴医生决定看一看他的病人。

那天学校正搞篮球赛。女病人一脸笑站在球架旁，球场上一个高个子青年正率领高三球队所向披靡。女病人脸憔悴得很，但精神出奇得好，她一会儿鼓掌，一会儿叫喊，为儿子加油。高个子青年每进一个球就冲妈妈做一个鬼脸儿，一副调皮相。吴医生知道，他的那张伪证成功地帮她隐瞒了病情，也成功地隐瞒了儿子。他不愿破坏了这快乐的气氛，悄悄地走了。

唉!男孩子就是心粗，竟然没有发现相依为命的母亲患了绝症。

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高个子青年戴着黑纱出现在吴医生面前。尽管憔悴了许多，但医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球场上的那个调皮鬼。

“叔叔，我考上重点大学了，妈妈让我告诉您一声。”

“孩子，你妈妈患的是胃癌，不是胃炎!你知道吗?”吴医生眼皮不翻地说。

“叔叔，我知道。”青年人的声音低了许多。

“看你在球赛上那副快乐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吴医生抬起眼皮说。

高个子青年肩头一颤，晶莹的泪就飞下来，他说 ：“我那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妈妈相信，她成功地隐瞒了我。”

摘自《新世纪文学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