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半旧”

摘 要：在中学语文教材所选《红楼梦》之《林黛玉进贾府》一文中，作者四次使用了“半旧”这一修饰词。细读文本与研究者的文章，笔者发现在对“半旧”一词的解读上，我们忽视了黛玉这一环节的重要性，即所谓的 “半旧”是黛玉视角中的“半旧”。加强对黛玉视角中“半旧”的诠释，不仅能深化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更能深刻体会到《红楼梦》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红楼梦》 林黛玉 “半旧”

在中学语文教材所选《红楼梦》之《林黛玉进贾府》一文中，作者总共四次使用了“半旧”这一修饰词。这其中，描写王夫人内室环境的有三次，分别是：“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描写宝玉衣着的有一次，“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

钟鸣鼎食的贾府使用“半旧”的物品，这引起了很多教师的注意。汪筱涛老师首先著文（《读写月报》综合版，1998·7），他认为这是贾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反映。道理虽也圆通，但观点不免牵强。于是，王建功和司海根（《语文教学通讯》1999·4）发表了《也说“半旧”——兼与汪筱涛老师商榷》的文章，他们依据脂砚斋评语，进而认为“ 半旧”一词的使用，是作者对现实生活的艺术实录。王、司两位老师从贾府日常生活的品位出发，论述周详，观点可信。此外，孙福中老师《“金钱蟒”与“半旧”》（《中学语文教学》2007·4）一文，在吸取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认为王夫人居室中“半旧”的物品与贾政、王夫人的品性有关，同时也反映了黛玉观察的仔细。这些研究从不同方面加深了读者对“半旧”一词的理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对它的诠释应该到此为止。

细读文本和各位老师的文章，就会发现，在对“半旧”一词的解读上，我们忽视了黛玉这一环节的重要性，忽视了所谓“半旧”是黛玉视角中的“半旧”。加强对黛玉视角中“半旧”的诠释，不仅能深化我们对这一问题的认识，更能深刻体验到《红楼梦》的艺术魅力。

脂砚斋的批语给了我们很好的启迪。他在小说中即将写到荣国府的时候按下批语：“以下写荣国府第，总借黛玉一双俊眼中传来。”这实际上指出，在《林黛玉进贾府》这段文章中，作者是以林黛玉的视角进行叙述的。叙述学理论告诉我们，视角是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叙述内容受到叙事视角的限制，这种限制形成了叙述内容的主观性。如果依此为基点来观照王夫人内室物品和宝玉大袄的“半旧”，我们就会发现，这里所谓的“半旧”是作为黛玉视角中的“半旧”，它充分体现了叙述内容上的黛玉色彩。结合文本分析，本文认为“半旧” 物品上附着的黛玉色彩，主要体现为两个符合。

首先，与林黛玉的身份地位相符合。根据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交代，林黛玉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她的父亲林如海更是前科探花、兰台寺大夫，皇帝钦点的淮扬巡盐御史。这就使得林黛玉的见识从根本上有别于乡村老妪刘姥姥。曹雪芹在叙述刘姥姥一进荣国府进王熙凤房间的时候，他写到：“（刘姥姥）才入堂屋，只闻一阵香扑了脸来，竟不辨是何气味，身子如在云端里一般。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使人头悬目眩。”很显然，曹雪芹无意借刘姥姥之眼来写贾府的奢华。正如脂砚斋所说：“大抵村舍人家见此等景象，未有不破胆惊心、迷魂醉魄者。”刘姥姥只是一乡村老妪，这种身份地位使得她平时绝少有机会接触到奢华的生活物品，因此当她突然置身于荣国府时，自然会有“如在云端”、“头晕目眩”的感觉。而林黛玉的身份地位使得她在吃穿用度方面有着足够的生活阅历，而正是这种阅历才让她很容易地看出王夫人内室物品和宝玉“大袄”的“半旧”，而不是像刘姥姥那样感到“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的”。因此，林黛玉眼中“半旧”的物品是与她的身份地位相符合的。

其次，与林黛玉的心态情感相符合。《林黛玉进贾府》在开始写道：“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是林黛玉心态情感的最直接写照。正是抱着这种心态情感，林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她细致、有时甚至是有些敏感地观察着荣国府的一切。因此之故，荣国府的一切人、事也都在林黛玉的一双“俊眼”之中，并依此展现在读者的面前。无怪乎脂砚斋不禁要写下“非黛玉之眼，也不得如此周密详细”的批语了。当然，王夫人内室物品和宝玉大袄的“半旧”，也是林黛玉这双“俊眼”观察“周详细密”的一个表现。

总而言之，当我们以“总借黛玉一双俊眼中传来”为中心来讨论“半旧”这一问题时，笔者发现，林黛玉眼中的“半旧”物品是与她的身份地位、心态情感相符合的，同时，也正是这种符合让读者领略到《红楼梦》的艺术魅力高于一般小说的地方。

（陈光耀 安徽省明光市张八岭中学 2394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