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中的独舞者

2009-07-24 08:51柳迎春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09年7期
关键词:自由

关键词:帕穆克 忧郁 秘密花园 自由

摘 要:享誉世界的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以其出色的艺术技巧和精湛的笔触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独具民族特色的东方风景。纵观迄今为止的文学评论,人们往往更多地关注他小说中的叙述风格,而忽略了他对于其笔下人物心灵世界的探索。笔者将以此入手,分析其作品所蕴含的巨大的社会意义,阐释其对于个人精神探索所带来的震撼力量。

2006年10月,瑞典皇家科学院诺贝尔奖委员会宣布将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这一刻,世界沸腾,土耳其这个名字从一个遥远的符号,走入了我们的心灵世界。当他的作品在全世界风靡的时候,更多的评论是关注于他对于艺术创作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尤其是其独特的叙述风格,而忽视了他获奖的真正原因:他作为一个写作者在作品中所流露出来的强烈的政治性以及对祖国命运的深刻关怀,却忽略了在这种冲突中,作为个体的个人的心灵表征。笔者将试图挖掘帕穆克笔下人物的心灵世界所带给我们的反思意义。

一、沉重的历史所带来的忧郁感

要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必须正确地设想他们所属的时代的精神和风俗概况。这是艺术品最后的解释,也是决定一切的基本原因。丹纳的这一理论对于积贫积弱的土耳其来说却具有更多的现实意义。土耳其所具有的历史烙印和地理上的特殊性,使它在习俗文化方面,既保留了东方的传统,又具有深深的欧洲情结,成为东西合璧、南北荟萃之地,造就了土耳其人兼容并蓄、博采众长的特点。

民族政府独立之初,整个安纳托利亚仍处于动荡之中,这种动荡一直延续到帕穆克所生活的时期,甚至矛盾更加激化。在《雪》中,我们仿佛置身于一场复杂而残酷的战争中:警察、军人、伊斯兰教徒、具有浓厚宗教信仰的宗教学院的学生、自杀和恐怖分子等等一股脑儿地全都向我们扑面而来。20世纪20年代,土耳其在凯末尔的领导下实现了民族独立,然而当这位伟大的领导者辞世以后,土耳其又再一次陷入了国家的分裂状态中,作为一个具有伊斯兰文化背景和传统的国家,在当今土耳其社会中,大约有98%的人信仰伊斯兰教,其中绝大部分属于逊尼派穆斯林,在土耳其境内的基督教徒分属于东正教派、亚美尼亚格高利派、聂斯托利派和天主教派。此外,土耳其还有大约七万耶稣会教徒,三万犹太教徒。在这里,宗教问题不仅仅是信仰本身的问题,西化问题也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二者都已经被包容在表面具有文化特色而实质上却以政治为内核的陀螺中了。

在今天的世界格局中,土耳其失去其一度使东西方国家“战怵”的历史地位,其政治、经济、文化、宗教信仰造就了帕穆克笔下那个“文化沉重”的国家。在帕穆克的笔下,我们看到这个国家是忧郁的,她担负着太多无法承担的责任;他笔下的人物也是忧郁而哀伤的,在不断的自我否定和自我寻找的过程中追求着自由。

二、在“秘密花园”中徘徊

“记忆……是座花园”①。帕穆克背负着国家沉重的历史,在他的笔下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一个个独立的精神思考者,在其早期作品中,更多的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描写20世纪70年代土耳其人民所面临的社会状况,在那里政治只是一个背景,还没有走到前台来,他对冲突中的土耳其人的思想意识进行了细致的描绘;遍及西方的颓废和冷战风气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了土耳其年轻的一代。他们面对国家的战乱,面对西化和传统伊斯兰宗教信仰之间的冲突表现出来的那种迷乱状态,只能沉浸在个人的精神世界中来寻找自我。而秘密花园就是他们心灵里的一个宁静的地方。当然这个秘密花园也是在不断地变化和发展着的。

早期的作品《寂静的房子》里那个神经质的老太太法蒂玛年复一年地盼望着自己的亲人来看望自己,而当他们真正来到的时候,他们却重复着和每年一样的话,做着每年一样的事情,她知道:他们不是在关心我,而是在关心这房子,不是在想着我的问题,而是在想着他们自己的事情,我,还是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每个人都是一个孤独的人,同时每个人都试图探寻其他人的意识……

对于他人秘密花园的探询,对于自我的探询,导致了主人公原有身份的丧失。《白色城堡中》的土耳其人霍加选择了逃离,奔向他的想象城市威尼斯,而威尼斯人则作为替身留在了土耳其继续霍加的生活。长期的共同生活导致了“他已捕获了我的灵魂;就像刚才模仿我的动作时所做的那样,不管现在我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不管我知道什么,他也都在思考它!”《黑书》中的卡利普在寻找妻子的过程中,渐渐地进入了她的情人的世界,甚至最终变成了那个男人的替身,做着他所做的新闻工作……他们都完全变成了一个与自己身份不同的“自己”。在帕穆克的笔下,没有一颗安静的心灵,他们每时每刻都处在激烈的冲突中。但是有一点需要我们注意,那就是这些人物的心路历程不是毫无头绪的,而是目标明确的。由此我们看到帕穆克笔下的人物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忧郁、孤独,还有浮士德式的冒险、惊醒,他们是多重性格的组合。

三、在矛盾中前行

土耳其尽管历史悠久,但是其直到1924年的土耳其第一部宪法中才明确提出了“公民资格”②的问题,而在此以前的土耳其人心中,除了知道他们是苏丹的臣民之外,毫无公民和国籍的概念。当民族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崛起的时候,土耳其人参与了其中,凯末尔极力提高土耳其的国际地位,但历史的创伤和战争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使土耳其人不得不在西方文明和伊斯兰教信仰中进行着艰苦的斗争,20世纪后期,由西方大国所发动的一系列战争,迫使人们不得不将目光转移到了中东这片神秘而充满血腥气的地区。如何在全球化的形势下保存自己的民族内核,这不仅是土耳其人所面对的问题,同时也是除了西方发达国家之外的所有国家所需要思考的问题。在帕穆克的笔下,到处都可以看到汉堡包、万宝路、劳斯莱斯汽车以及众多的金发碧眼的美女,作家在描写的过程中,对西方文明的赞叹同时也包含着对土耳其落后的深深的忧郁,他们对现代化这个问题本身都是持怀疑态度的,因为其在发展中往往沦为政治的工具,所以在他们看来“西方的冲击在某些地方带来了财富,它所带来的财富,往往是人们不敢想象的。西方的科技和西式的企业,传入了赚钱的新途径,西式的消费文化,又提供了各种花这些钱的新路子。可是,对于许多人、而且不只是那些直接受到负面影响的人来说,新的途径却是项侮辱也是个威胁。新的途径辱及的是他们对庄重和正当行为的看法,而新的途径对所有价值中最受珍视的东西,亦即他们社会的宗教基础,则是个要命的威胁”③。正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状态导致了土耳其人在西化和伊斯兰教中产生了巨大的分歧。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土耳其实行了援助计划,包括马歇尔计划和杜鲁门主义在内的一系列经济政策都把对土的经济援助放在首位,查询当年的援助数据我们会发现土耳其位居援助金额的首位(1955年达到5.43亿美元),尽管是出于政治目的而实行的援助却对土耳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西方国家的物质和精神产品如潮水般地涌入了中东,加上现代传媒如电视的作用,使我们看到土耳其已经无法阻挡西化的趋势。在帕穆克的所有作品中几乎都有对于人们重复地看着黑白电视的描写。《雪》是一部很特别的作品,“这正在飘落的雪,有一种超常的美,使他感到无比幸福,比多年后见到伊斯坦布尔更幸福。”④漫天飞舞的白色的雪花是欧洲白色文明的象征,被困在大雪中的小镇隐含了在西化巨大压力下土耳其该何去何从的艰难抉择。土耳其的民族风情、对安拉的崇拜、对国家的认同是无法被剔除的。一旦“民族”概念脱离了“民族国家”这个实体,就会像软体动物被从其硬壳中扯出来一样,立刻变得歪歪斜斜、软软绵绵。⑤处在东西方冲突浪尖上的土耳其,在帕穆克的笔下是充满着冲突的地方,甚至这种冲突显得有些荒诞。

但帕穆克并不是一个消极的作家,他在经营自己的书斋生活时,对于前途和未来是充满了信心的,尽管对于土耳其的现代化进程充满了沉重的忧郁感,但他“胸中打瞌睡的鹰开始慢慢张开翅膀……它开始腾空了”。这个过程可能非常的漫长,但毕竟它已经开始了。在他小说中,新人生蛋糕店、新人生奶糖都蕴含了作家内心的渴望,他的作品独特的象征的确值得人玩味。幸福是一定会到来的,这是帕穆克试图告诉我们的。

综上,笔者从帕穆克笔下单个人物的角度来理解土耳其人在追求自由的过程中矛盾心理所产生的背景及其趋势,分析了特定情势下当地人的民族心理,历史的沉重使得土耳其人更多地反观自身,在全球化的趋势下,在东西方文明的冲突中,努力探寻属于自己的存在方式。今天的中国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动乱局面,但像土耳其一样,我们也在面临着民族文化的抉择问题。人们在生活中不断追求国外的时尚潮流,青年人在面对生活困境时所采取的极端形式,无疑都是值得我们反思的问题。寻找没有忧郁和贫穷的地方就是因为生活中有贫穷有忧郁。帕穆克的小说可以说深刻地反映了人类的思想困境,值得我们更多地关注他以及他的作品。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柳迎春,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①[法]丹纳:《艺术哲学》,傅雷译,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8年10月版,第46页。

②意指所有长期居住在土耳其的居民不论宗教信仰以及种族如何,其公民资格一律为土耳其人。

③[英]路易斯:《中东:自基督教兴起至二十世纪末》,郑之书译,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396页。

④[土耳其]奥尔罕·帕穆克:《雪》,沈志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5月版,第2页。

⑤[英]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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