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旸的诗

2009-08-06 10:03
诗林 2009年4期
关键词:沃土黑狗锄头

余 旸

余旸,1977年生于河南信阳,曾就读于哈尔滨工业大学,现为北京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获2007年刘丽安诗歌奖。

父子俩

我回家时,他们自得地坐在没封

篱的场院前

腿毛紧挨野草;

草尖上暮色收拢的暗团里;

蚊针偷戳着血肉

好像他们并不是坐待着晚班的母

亲回家做饭

倒是鲁莽的猿人

踞箕在火堆的焦烬里

休憩地失了神

此时,椿树都干瘦地癫狂

刺客般顶着蓬冠。

太阳,急惶惶地落下

他们落拓的胡碴子

好像野草胡乱蔓上了脸;

挣断了草茎、膝间黑暗

他们慌张地浮起,

缓摆到了我面前——

而坎下灌丛里的

昆虫:蚊子、蛾子、青蛙

突然焦渴地歌唱;

速生速死地奔赴高潮。

过年回家

深冬,入黑。

土屋迫近。零星的灯火看过来,

又模糊了

他们的脸色严肃得可怕;

门口趴着的黑狗不见了。

鸡群瞎子样抱拢成一团。

猪圈空了。死寂盘踞在半掩的木

门后。

行李箱落在冻地上。

我,朝着空荡荡的黑暗,喊叫着,喊叫着

慢腾腾地,茅厕伸出父亲那颗常年多病的

白头颅。

手里,正系着合不拢裤缝的布条子裤带。

啊,灯火大亮。黑狗、鸡、猪,晚餐

依序迈入堂屋。

2060年的野草颂

它们顺雨而长,从头盖骨里抬起身;

它们废了常年干涸的河道,让儿时猎捕的

鱼群。

栖息在它们发达的根毛里(不怕,我们暂

时有电瓶打鱼)。

它们抢占了被荒废的农田。

它们还在长,铺延漫漶。

一阵阵热雨召唤它们东征。它们侵入了

带锁的台阶。疯长着,它们包纳了更多的

家禽。

把狗进化为狼,让猪长出獠牙,尖尖的。

可是还不够,它们还在长。

它们聚集着,召唤出曾被人制服的天灾,

来威唬人;

把村庄覆盖为原始草林。

农人们黑手拿起了鼠标,掉头向南时,

疯草就在背阴处唱歌奔跑。

去小学校的款款小路,像猎人埋伏下的陷

阱。

野草都长到他们的膝盖了,小学生还在埋

头画漫画。

而床铺上运动的两个人,一停止,

疯草就将从他们眼睛里长出。

种红薯

九月。骄阳晒焦脸骨的黑礁石。

他们弯下腰,深掘进紫黑色的沃土。

嘴唇被堵住了,他们从不说话,

只是偶尔翻翻石头样的白眼。不说话。

他们很响地放屁,或者剔掉指缝里黑垢,

或者对着电视张大嘴巴;

要不,就是呆滞地睡下去。他们不说话。

他们弯下腰,锄头深掘进沃土里。

一脸的荒郊地,苇草蓬松在耳朵的土包边;

汗水的蚂蚁攀爬在被风雨剥蚀的沟壑上。

一阵风。孤树喋喋不休,而薯叶翻译风的

话语;

然后他们不说话,不见了。阳光暴晒荒野。

只有锄头,固执地挺进沃土的黑暗里;

一如阳具插进阴影;

他们交媾出许多聋哑的红薯儿子,在土里

歪头裂脑地闷长着。

打着最野蛮的手势,如今赤露在霓虹灯下。

主持人推荐语:余旸的诗歌生机十足,语言雄辩而富于变化,它摆脱开某种既定的传统的负担,而潜心于语言与存在最为赤裸和面对面的问答关系中。就我的观察而言,年轻的诗人余旸在努力追求一条更为宽广的诗歌道路,他的抱负和雄心来自于他对沉闷的当代生活的洞察与突围,这也使得他的诗歌获得了一种令人驻足的力量。

——张伟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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