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爱了

2009-08-21 02:58周新堂
威海卫文学 2009年1期
关键词:苗涛姐姐妈妈

谈静在雨中走着,心里感觉少了些什么。

以前,谈静也在雨里走过,可那时,身边总有一个人为她撑出一片晴天。她不喜欢这样,故意跑到伞外面淋雨。那个人就追过来,很负责任地把她罩到伞下。她便装得很乖的样子,接过伞,然后把伞扔到风中。他要去追,她却在雨中环住了他的脖子……

而现在……现在没人管了,她从他那儿逃出来了。他再也找不着她了。

正是盛夏时候,细线一样的雨丝从空中扯下来,轻轻柔柔地裹紧了谈静薄如蝉翼的夏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曲线动人的身子,鼻子忽然酸酸的。

那一年遇上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细雨纷飞的季节。街上也像现在一样少有人走,初夏的风把面粉一样的碎雨尽情地吹到她身上。于是,头发粘到了脸上,吊带裙贴到了身上。曲线玲珑的身段上便扎来数不尽的饥渴的目光。她突然有一种被人欺负了的感觉,这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第一次感到委屈。眼泪跟着就成串地流下来。她没有去擦,任雨水把眼泪带到脚下漂亮的彩纹路面上。

这是一个画一样漂亮的海滨城市,谈静在心中渴望了好久。大学四年,她曾两次到这个海边小城来度假。她爱海,更爱这里四季分明的气候。终于,她放弃了留在家乡省城的机会,只身一人来到了这里。

刚到,她就吃到了“杀威棒。”她没想到北方的夏天还这样寒气逼人。

忽然,肩上披上了一个东西;接着“砰”的一声,头顶上又撑起了一把雨伞。她仰头看到了一张成熟的,叫人无法不信任的脸。她拉了拉披在肩膀上的衣服,仰着脸倔强地说:“我不冷。”

“下巴都打抖了,还说不冷。”声音也是这样浑厚圆润。谈静不由自主地放弃了所有的戒备,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走了。

逃开他的时候。正是午时。她已经好多天好多天没有给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了。这一次是一个意外,她回屋取笔记本时被他堵个正着。他刚涎着脸想要,她就和他吵,吵,吵得不可开交。他气得躺倒在沙发上喘气,她就乘机逃进了雨里。

走,走,从里到外都湿淋淋的,而随身携带的几件衣服。还有那仅有的一千元钱也在下车的慌乱仓促中遗失掉了。路过一家服装商城的时候,谈静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见了便把伞塞到她手里,一个人跑进了商城。不一会,他就提着一个红色的方便袋出来了。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细带单肩坤包。谈静一见眼就直了,怎么会跟自己刚才丢失的一模一样?莫非他一直在跟踪我?要不怎么就知道我喜欢这个款式这个颜色?她还在那里发愣,他却已从她手中接过了雨伞,又带着她走了。

已经是黄昏了。风熄了,而面粉一样的细雨却已变成了麻绳粗的雨线,一下一下击打着头顶上的油纸雨伞。路面上流淌着浑浊的雨水,汽车驶过,扬起老高的水花,打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她正不知还要走多远,他已打开了路边一扇铝合金门。他把她让进门的时候,她没忘记看看门上方的方形铜牌。

是一个“自动化办公用品公司。”她走进去,随他上了二楼。他打开了一道门,是办公室;又推开一道门,有床和沙发,是宿舍。她本能地警觉起来,他感觉到了。他说:“这是我的休息室,你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那边第三个门是卫生间,有热水,你可以去冲一下。”

说完,他就走出去了,就仿佛一个很熟很熟的老朋友似的。一直到楼下的铝合金门传来了闭合的声音,谈静才动了一下。多像梦啊!她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滴水的吊带裙儿,猛地把红色方便袋朝床上一抖,里面的东西一下就全跳出来了。她眼睛一亮,跟着脸上就透出了些许红晕。他怎么这么……讨厌啊,胸衣内裤都是她喜欢的粉色,而纯白的棉布吊带裙正是她最喜欢的。她扔了方便袋,迫不急待地抱起这些衣物跑进了卫生间。

扒下透湿的衣物,拧开热水龙头,谈静从里到外的寒气全被冲洗掉了。她被温暖和温情包围着,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把脸仰到水龙头下,任喷涌而出的热水带下自己滚烫的眼泪。仿佛突然之间她就有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使她不顾一切地冲出卫生间,冲进了办公室。可是,当她见到了空空如也的屋子,就一下扑到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了姐姐谈宁的声音。这声音幽幽的,使谈静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止住了哭声。她知道,这是姐姐送她北上时在站台上对她说的话。她一意孤行的北上,伤透了爸爸妈妈的心,所以就只有姐姐一个人来送她。当时,好像姐夫也要来。可是姐姐没让,坚持要自己送妹妹。一路上姐姐没有说一句责备她的话,也没有“小心谨慎”之类的嘱咐。一路上就那么紧握着她的手,沉默着。一直到了站台,一直到即将分手的时候。姐姐才用双手握着她的肩,眼睛紧盯着她的眼,郑重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谈静,你已经是大人了,大学毕业生了。出门千里万里都不需要姐姐嘱咐什么了。可是我毕竟比你多经历了八年,所以还是有一句话要嘱咐你的。记住,谈静,女人最应该防备的就是男人!”她看着姐姐美丽的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姐姐异乎寻常的郑重却使她十分不解。仿佛是曾经沧海似的。但在国企当老总的姐夫看上去是很爱姐姐的。

“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谈静的回忆。她定一定神,这才发现四周黑漆漆的,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围上来了。她摸索着打开了灯。“是谁?”她向楼下高声问。

“我是快餐店的,苗总让我来送餐的。”

她跑下去打开了门,见到一个并不难看的服务生提着一个大餐盒站在门外,衣服已经湿了,而大餐盒却被塑料布严密地包裹着。谈静刚要伸手去接,却猛然收回了手,言不由衷的话随之脱口而出:“谢谢。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忍着饥肠的咕咕叫声,谈静回到了楼上。干什么我总是让你看透啊!偏不!

“……苗总让送餐的。”服务生的声音。他姓苗?谈静躺在床上慢慢地想。

六点不到,电话就“铃铃”的叫个不停。谈静用单子蒙住头,身子缩得像一只大虾。电话还在响个不停,谈静猜想这个烦人的人一定是一个老头,否则不会有这么好的耐性。搅了人家的好梦。我偏不接。

也难怪谈静烦,整个晚上,谈静都被肚子折磨得睡不着。她躺在那里,心里想像着那个被自己拒绝了的大餐盒,想像着自己在火车上一天一夜都没有正儿八百地吃过饭。心里不仅生出了一些委屈。她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东翻西寻找吃的。找来找去,能人口的只有办公室里的大桶水了。她一杯一杯地喝着,喝饱了就上床睡觉。可没想到更睡不着了,因为她不得不一趟又一趟地朝卫生间跑。

电话不叫了,屋里出奇的安静。反正也睡不着了,谈静索性爬起来,到卫生间清清爽爽地洗了脸。回到办公室,打开朝阳的窗,海边城市特有的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谈静贪婪地呼吸着,一时间,所有的饥饿和委屈全不见了。她极目远眺,一片深深的尉蓝跃入眼帘。大海,那是大海!谈静一下跳了起来。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她深深热爱着的大海就在自己身边。快,看海去!到大海的身边去!谈静刚想到这里,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谈静顺手抓起电话:“喂,你好。你找谁?”心情好了的谈静现出了江南女子特有

的温柔。

“你贵姓?”

“我是谈静。你是?”

“我姓苗。”

浑厚圆润,谈静昕出来了。

“你下来,我带你看海去。”

又被他看透了。不过这一次谈静没有拒绝,她高高兴兴地下了楼。在楼下,谈静见到了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衫的男人在向她招手。分头,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有三十出头吧,谈静在心里说。她向他跑去。他迎着,向她伸出了手。

“你是谁呀?我还不认识你呢。”谈静故意这么说,把双手背到了身后。

“哦,我叫苗涛。”他红了脸,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昨天我到车站接客户,没接到,却意外地遇上了你。走,我们看海去。”

人家这么老实,谈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想说些感谢的话,可没想到溜出口的话却是这样的叫人意想不到。“真饿,一晚上都没睡好。”

话一出口,谈静就呆住了。苗涛也吃惊地望着她。改口?解释?谈静心里乱糟糟的。她看着他那入木三分的眼睛,脸上忽然烧得发烫。他什么也没有说,抓起她的手飞快地向前走着。在他面前,自己真像一块透明的玻璃。解释、撒谎,什么都是多余的。她由着他把自己带到了一家快餐店。他示意她坐下,自己去端回来一托盘早餐。她一见那诱人的美味就彻底缴械了,连一句客套的话都顾不得说就低头大吃了起来。

鸡蛋、豆浆、虾仁饼,谈静风卷残云地收拾着。苗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吃。忽然起身走到了外边。

过后很长时间,当他们好得不能再好的时候,苗涛不止一次地给她讲这一次早餐。他说当时他完全惊呆了。他说他做梦都想不到一个看上去柔弱娇小的女孩子能一口气吃下四个鸡蛋、两个虾仁饼、二两油条外加一碗豆浆。要知道他原是准备两个人吃的。他说他走到外边眼泪就流出来了,看着那么娇巧美丽的一个女孩子饿成那个样子,他一下就有了心疼的感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爱她是不可能的了,以后再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真的,再不会让她有一点点痛苦。

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这句话他差一点就做到了,不。应该说他完全做到了。至于后来她所遭受的那深深的痛苦,也只能怪她自己。

吃饱了,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海边。看着蔚蓝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在大海上空翩翩飞舞的海鸥,谈静的心也飞起来了。她在沙滩上跑着,跳着,叫着,就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初升的太阳照上她的脸,洁白的脸颊就染上了两朵迷人的红霞。苗涛看着,笑着,刚想融入到她的快乐中去,一个晨练的熟人远远地问:“苗经理,她是谁啊?”

“我们单位的,刚来,大学生。”苗涛想也没想地答道。正在浅水里捉小蟹的谈静听后望了苗涛一眼,跟着又回头捉小蟹去了。

往回走的时候,谈静忽然板着脸问苗涛:“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去你们单位?我是来找工作的不假,可是我并没有说我就要去你们单位啊!”

“这个我知道。”苗涛浅浅的笑了,他看着谈静说,“我那不过都是应景的话。你不要当真。你可以四处走走,沿海开放城市,有许多单位要聘人的,不过我们单位今年是没有招聘名额的。”

“一个私企,还要说名额?”

“你错了,我们是正经的小型国企。”

“哦,那是我小瞧了苗经理了?”谈静轻声笑了。她歪着头,调皮地看着苗涛的脸说,“那我倒要好好了解了解你这个小型国企了。”

“没必要了,我们单位今年不招人的。”

“那我就做你的私人秘书。赖上你了。”

“真的?”

“真的!”

“哈哈哈……”苗涛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谈静愣了一瞬,跟着就负气地垂下了头,真没用,又一次钻进了他的圈套。

忽然,谈静紧张地说:“糟糕,我换下的衣服还都在你床上放着呢。”

苗涛一看表,也骤然紧张起来:“是啊,已经上班了,他们收拾卫生会看到的。赶紧!”说着,他就大步流星地跑了起来。等他跑远了,谈静忍不住在后边大笑起来——终于赢了他一把了。

雨,细细密密的雨,无休无止的雨,谈静的心也被这细雨弄得潮湿起来。这里怎么跟江南一个样子了?莫非自己走到哪里,这恼人的碎雨就会跟到那里?

唉,自己这一生,算是跟雨解不开了。

谈静只上了半天班就病倒了。

其实,也算不上是上班了,只能算是到公司报了到,和在公司里的几个人见了一个面而已。苗涛为她做了介绍,她依次和大家握手的时候,脸就变色了,跟着就渗出一层豆大的汗珠,双腿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她要去扶苗涛,眼睛却突然一黑,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在医院住了七天,急性阑尾炎外加严重贫血。公司一个姓丁的女孩在医院照顾她,在手术后的恢复期,小丁对她说:“谈姐,你不知道那一天你有多吓人啊。脸像草纸一样焦黄焦黄的,人都要休克了似的。”

“哦,那我是怎么又从阎王爷那儿逃回来的?”谈静笑着说。她很喜欢这个比她小好几岁,眼睛大大的小女孩。

“你还笑!你真的算死了一回呢!”小丁紧张地说。真有那么严重?谈静心里格登了一下。“多亏了你苗哥呢……”

“苗哥?”谈静惊异地问。

“是啊,苗经理说他是你哥呢。哦,说和你哥是大学同学,自然也就是你哥了。”小丁快人快语。

谈静在心里笑了。我没有哥哥,只有姐姐。

“你苗哥,哦,是苗经理把你抱上车,把你送到医院来的。在你昏迷的那一天一夜。苗经理一直都在这陪着你呢!大家都被你吓得不得了……”小丁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还要说什么,谈静却别过头去。小丁便知趣地打住了。

眼泪悄悄地淌了出来。还需要再说什么吗?什么也不必说了,谈静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不知为什么,她一下就想到了爸爸妈妈。也许他们是对的,也许自己真的不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她生长在南方啊,天知道她怎么就会热爱上这个北方小城?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欠下这数也数不清的人情债?她忽然想到了一句俗语,脸上跟着就烧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她在心里暗暗自责着。

“经理来了。”是小丁轻轻柔柔的声音。谈静“嚯”地一下坐起来,和苗涛对视的一瞬间,她又想到了那句俗语,脸上不禁红了起来。

“起猛了不是?快躺下。”苗涛说着,又要让她躺下。谈静倔犟地说:“不嘛!我都躺了七天了,我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医生说了可以出院吗?”苗涛惊异的看着小丁问。

“医生……”小丁为难着。

“医生没说,是我说的。”谈静这样说,“我好了,我知道。不用别人说。”

“在这里必须听医生的。”

“不,我就听我自己的。”谈静眼睛瞪得溜圆。逼视着苗涛。

“那么,”苗涛看着谈静倔犟的样子,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那么总要等刀口抽了线再走吧?”

“抽线?”谈静诧异地问。

苗涛脸上也写满了问号:“是啊!你不知道?”

“哈哈……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哈哈哈哈……”谈静笑得倒在了床上,小丁也趴在谈静身上笑个不住。苗涛被笑懵了,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谈静止住笑,坐起来一下推开小丁,扒开身上的住院服,指给他看小腹上的刀口。“你看,有线吗?线

在哪儿?啊。在哪儿?”

苗涛看到了在洁白平滑的小腹一侧。有一道斜斜的数寸长的刀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是还有一点点红,只是真的没有线儿在里边。他在心里不由得感叹现代医术的高明,也不由得把脸红了起来。

“那好吧,下午出院。”苗涛收回目光,忍着过速的心跳说,“小丁,你回去取三千元钱,两点以后来把帐结结。”

小丁答应着走出去了。苗涛拿过一个大饭盒,说:“来,来吃在这里的最后一顿午餐。”他笑着,夹起一个水饺要喂她吃。她伸手握着他的手。把水饺抖进盒里,又夺过筷子,说:“我自己会吃。”

她慢慢地吃着水饺,味道真不错。她爱吃水饺,她不像一般的南方人那样爱吃米饭。她喜欢这把材料调匀了,然后带汤包起来的水饺。她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一边慢声细语的问苗涛:“苗经理,你和我哥在哪里同的学啊?”

“你哥?”苗涛一脸纳闷。“你是说……”

谈静轻轻的笑了一下,好像很随意似的说:“我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姐姐。我姐姐是浙大毕业的,叫谈宁,八九届的。”说到姐姐,谈静一下又想到了姐姐谈宁在站台上对她说过的话,她的心顿时又沉重起来。她抬头怔怔地看着苗涛,想说什么似的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而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外面忽然响起了雷声,天阴得像灶王爷的脸。苗涛看着大雨欲来的天,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这雨说下就下啊。”

带着医生的好几个不准和一大包药片。谈静离开了医院。坐在苗涛驾驶的车里,谈静没有问向哪里去。在这个城市里,哪里于她都是陌生的。

车子行驶在海滨大道上。谈静看着不断变化的海岸线,想家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真想扑到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阴阳两世界,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到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差一点客死他乡,差一点见不到爸爸妈妈。

车子在一个住宅区停了下来,苗涛带着她上了三楼。这是一个两居室的住宅,家具电器等一应俱全。没等她问,苗涛就向她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两口子都出国了,叫我替他照看着。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总比住单位的宿舍方便些。”

谈静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的确不错。她特意看了宽敞的卫生间里有一台豪华的家家乐热水器。她真想去洗一个热水澡,可医生的好多不准里,第一个就是不准洗澡。

苗涛把药摆出来,一样一样对谈静交代清楚了。最后又说:“这里的生活用品都挺全的,连米和面粉都有现成的。你可以做,也可以买着吃。我帮你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你自己去添一添衣服什么的。”说完,把一叠钱放在茶几上。

说到了钱,谈静看着苗涛认真的说:“我这次住院一共花了多少钱?告诉我,我让家里汇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的,慢慢地从你的工资里扣就是了。”苗涛说,“这一阵你把身体养养,我会常叫小丁过来陪你的。”

“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住。”谈静这样说。

“那好吧,我走了。”苗涛把一把钥匙递给她,嘱咐道。“出去逛的时候,千万别把钥匙拉到屋里,只有这一把的,有空最好再去配一把。”

“哦,”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说,“记着,去买一把伞,今年多雨。”

一把鲜红雨伞罩住了两个年轻的身影。男的一手撑着伞,一手拢住女孩的肩头。女的一只手从后面绕过来,环住了男孩健壮的腰身。两个人走的很慢,还时不时就停下来,男的把雨伞压低,女的翘起脚尖,好象在悄悄的说着什么话,然后又一起放声大笑。谈静鼻子猛然一酸,眼泪顿时就要流出来。她赶紧把头转到一边,使劲咬着嘴唇。

这样的雨天,这样的情景,谈静是多么熟悉啊!

也是这样一个有雨的午后,谈静做成了第一单生意。苗涛请她吃了午饭,她兴奋得有些夸张,一叠声地质问苗涛说:“怎么样,你不是说我不行吗?什么人生地不熟的,什么一个小姑娘……偏要我坐办公室。那多没劲啊!”

“好啊,是我小瞧你了。”苗涛笑着说。

“小瞧人是要受罚的。你说,认打还是认罚?”

“认打怎样?认罚怎样?”

“认打就是送我回去。认罚也是送我回去。”

“好说,你不就是想休一个下午吗!”

说话间,两个人都吃饱了。--出门,他们才发现老天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苗涛几步跑进车里,回头见谈静还在雨中度着方步,倒背着手,一点不急的样子。苗涛暗笑着,等她慢腾腾走近了正想上车时,却突然把车朝前一窜,停住,又回过头看着谈静大笑。谈静在后面也笑了,却一步也不肯朝前走了,袖着手站在雨里,一只脚点着地,把头天上地下的转着。苗涛无奈,只好又把车退了回来。

就这么一会儿,衣服已经淋湿了。谈静在后排坐着。把粘在身上的衣服轻轻地向外扯一扯。一抬头见苗涛正从后视镜里看自己,不由的飞红了脸,嘴里说:“看什么看,你从来没见过美女啊!”

苗涛轻声笑了,回头把车开得飞快。

离住处三里有一个停车场。谈静老远就要苗涛把车停到停车场里,苗涛不解,谈静就撒娇说你尽管听话就是了。

泊了车,两个人一下车就被细雨围住了。苗涛苦笑着看谈静,谈静却“砰”的一声撑起一把红雨伞。苗涛一见就笑了,赶紧钻进伞里。谈静把伞交到苗涛手里,自己把一只手从后面绕过来,搂住了苗涛的腰。苗涛赶紧把伞压低,对面再过来人,就看不到脸了。苗涛一阵兴奋,不由自主地把碍事的左手放在谈静裸露的肩膀上。谈静不易察觉地抖一下,苗涛就把谈静拢紧了。

他们走的很慢很慢,好半天两个人都不说一句话。细雨轻轻地打在雨伞上,仿佛在轻弹慢捻着一首古老的歌。偶尔有汽车从身边驶过,那就是激越的大鼓了。苗涛迷着眼睛,下巴轻轻地贴上了谈静的秀发,一股淡淡的清香立时沁人肺腑,他陶醉了,悄悄地情不自禁地深吸着。

“苗经理,你喜欢细雨吗?”谈静忽然停下来,仰着脸这样问。她多有一米六,是属于娇小秀丽的那一种。而苗涛是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典型的山东大汉。所以她站在苗涛跟前,就只能仰视了。

打破了这醉人的宁静,苗涛心里多少有一些不舍。但眼前的这一切。于苗涛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也停下来,第一次这样近地看着谈静那只有江南女孩才有的娇美白净的脸,清净明亮的大眼睛,缓缓的说:“我不喜欢这样的细雨,一点都不痛快。要下就哗哗的下,要停就赶紧的停,别缠缠绵绵的。”说到缠绵,苗涛笑了。他声音柔柔地说:“不过。今天这细雨还是满招人喜欢的。”

搂在腰上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苗涛便夸张地“哎呀”了一声,一下跳出去好远。跟着又赶紧返回来,把雨伞压得更底。他悄悄地往四下里看了一遍,像一个偷儿一样。谈静见了,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不觉就到了楼下,苗涛不相信似的看着谈静。谈静笑笑说:“是啊,真奇怪,我也觉得这条路好像变短了似的。”

收伞,上楼,谈静快乐的像一只小羊一样跑在前面。苗涛想不上去,可是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迈上了楼梯。

一进门,苗涛的眼睛一亮,大有焕然一新的感觉。他笑了,说:“看来这房子还真得看谁住了,你看

这屋子叫你收拾的,新的一样。”

“唉,这算什么,假如这是我的房子,我还会收拾得比这漂亮多了。”

“噢呵,说你白,你还不洗脸了啊。”苗涛打趣道。

“真的,”谈静认真地说,“人家原来的摆设我不能动,我只是修饰一下而已。你看这,你再看这卧室、这床,有这样放的吗?”

苗涛看了,发现床的取向是有些不妥。可整个卧室却有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啊。他上下左右地看看,终于见到了挂在窗上的粉红色窗帘。他点点头,在心里笑了。

“我喜欢粉红,这是女人的颜色。”谈静在后面说,她显然看到了苗涛在注意窗帘了。“那是我六十多元呢!”

电视,卧室还多了一台电视机。苗涛回头看看,见厅里的电视不见了,他就知道她把电视机搬过来了。他又笑了:“真想不到你还这么有劲啊!”

“我喜欢躺在床上看电视,舒适而随意。”谈静说着,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上演着一部催泪的“韩剧”,漂亮的女主人公正哭得稀里哗啦的。谈静接着说,“你先看着,我去洗把脸。”

苗涛在床沿上坐下,脸对着电视,眼睛却闭上了。一种从来没有的幸福和温馨涌上心头。有女人的屋子就叫家?可是在自己的家里他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这么些年,家的感觉于他真的是越来越淡薄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可是这个是他妻子的女人却并不是他的最爱。他迅速睁开了眼睛,他不愿意停留在痛苦的回忆里。

眼睛睁开了,神儿却游走了。他愣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谈静穿着睡衣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头发还是湿着的,缕缕的飘着热气;雪白的胸颈上,还有滴滴晶莹的小水珠。苗涛眼睛寻向谈静的眼,想从里面找到点什么,可是没有,他只看到了一双合了眼帘的眼睛和小巧的微微开启的嘴唇。他一下站起来,轻轻柔柔地把谈静抱住了……

那一天真好。那是谈静的第一次。她永远地记住了那个下着急雨的下午。那雨多爽啊!哗啦啦的,那像现在,没有脾气的毛毛雨,像雾一样。

那一天,雨一直在下,而且很大,很急。苗涛对她说,他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一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说这话的时候,谈静已经在厨房里做晚饭了,而苗涛还在床上趴着看雨。他们在床上呆了整整一个下午。

饭做好了,两个人一起坐到了餐桌前。新奇和甜蜜的幸福把两个人弄晕了,也把他们握着筷子的手变成了对方的,因为他们夹起来的饭菜统统送进了对方的嘴里。

一顿普通的饭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吃完了。谈静要刷碗,苗涛又从后面把她抱住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雨停了,苗涛依依不舍地穿戴整齐了。谈静躺在床上说:“钥匙。电视机上有一把钥匙你拿着。”

“你去配了?”

“小女子还敢不听话吗?”

苗涛听了,一下扑过来,笑着把谈静从床上抱起来,做出要扔的样子。谈静就搂着苗涛的脖子,笑得咯咯的。

从那以后,两个人就掉进了幸福的窟窿里了。在街上见了,会心的一笑;在单位里见了,一个是经理,一个是职员。而一进了爱情小屋,两个人就变成了一个人。有时“这一半”会早早地回来,做一桌丰盛的午餐,然后一个电话,“另一半”立马就到。也有时,“这一半”还在外面做业务,而“另一半”却先到了,“这一半”的手机上就会收到一条信息,信息也就三个字:我饿了。

爱得甜甜蜜蜜,业务也做的得心应手。凭着江南女孩特有的聪明和机灵,谈静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也博得了公司上上下下的喜爱。苗涛也在有意无意间,把一些新客户介绍给谈静。这样,谈静的营销额就直线上升,提成也越来越多。不到半年时间,谈静不仅还清了住院的欠款,还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

一转眼,冬天来到了。北方干冷干冷的严冬使谈静猝不及防。她整天都把自己裹在竖了毛领的皮大衣里,围着围巾,带着眼镜,天外来客一般。苗涛见了不忍,就催她回南方休假,等过了春节再回来。谈静说:“不,我喜欢这样的气候,该热就热,该冷就冷,不像我家乡那样总是温吞吞的,就像一个没脾气的老太太似的。”苗涛再催,谈静笑笑,不说回也不说不回,却意外地提出要去苗涛家里看看。苗涛为难着,谈静就故意赌气说:“没想到你这样小气,我到这里都半年多了,你不请我去家里吃饭也就罢了,就连嫂子的面也不让我见一见。可见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苗涛为难地说,“关键是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另一面,我们的关系不好。”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谈静警觉的问。

“不。我们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苗涛忧伤的说。“是性格上的原因。她不爱说话。她能一整天都不跟我说一句话。原来在工厂里也是这样,孤僻,没有朋友,后来有了孩子,她就以孩子为理由不再上班了。”

“孩子几岁了?”

“四岁。”

“男孩女孩?”

“男孩。”

“她,漂亮吗?”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是属于很冷的那一种。”

“你爱过她吗?”

“我可以不回答你吗?”苗涛突然有些恼怒,他恶声恶气地说。“我干吗要回答你?你干吗要管别人闲事?”看着谈静惊愕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忍。他把谈静搂在怀里,声音低沉的说,“静,你为什么要问这些?本来我不想对任何人说的。我曾经想把我的苦烂在肚子里。……在大学三年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同班同学。我们爱得很深,很真。我们相约毕业后一就业就结婚,可是,就在我们即将毕业,就在我们一起在为留在省城而奔波时,一场车祸永远地带走了她。我一下就懵了。我差一点做出傻事,跟了她去,”苗涛声音哽咽着,谈静仰头看见苗涛泪流满面。“为她办完后事,我就坚决地离开了伤心的省城,回到了家乡,并发誓终生不娶。”

他停了停,接着说:“可是非常不幸,我出生在农村,我那只会摆弄土地的父亲母亲有着很深的传宗接代的观念。因为我是他们的独生子,我就承担着为他们传宗接代的大任。他们托张三,找李四,给我介绍了一个又一个对像,我都看也不看就给拒绝了。就这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直拖到了我二十九岁。一个冬天的周末,我回家休假时,快六十岁的父亲突然在大街的雪地上,当着很多村人的面拦住我。他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猛地跪在我面前,老泪纵横地一个劲地给我磕头。雪沫糊了父亲一脸,我惊得目瞪口呆。我扔下跪在那里的父亲。一个人转身跑向大山。在大山里转了一天一夜。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妈妈在山上找到我,把我拖回了家。我在热炕上昏睡了一天一夜,第四天我就和她结了婚……”

说到这里,苗涛说不下去了。他哭得像一个泪人一样。他把谈静紧紧地搂着。像一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的怀里。他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他说有一段时间晚上他都不敢睡觉,因为一闭上眼睛,血肉模糊的她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说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结实了,可是他没有想到一见到她,他的心就又活了起来。他说你真像她。说她虽然不是江南女孩,却有着像江南女孩一样的秀丽,一样的温柔……他

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着。谈静一声不响地听着,在心里想像着那个已经逝去了的美丽,心也为之颤抖。

那一夜,苗涛第一次留了下来。他只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出差去了。

不久,谈静还是去了一次苗涛的家。她见到了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确实很冷,自始至终没有笑一下。而四岁的小强强却热情好客,一见谈静就粘上去了……

天黑了,而细雨还在缠缠绵绵地下着。没有带伞,衣服早就湿透了。而匆匆忙忙的出逃,不仅没有带走应该带走的衣物。就连乘车住宿的钱也没有带。肚子有些饿了,身子也有一点发冷。她想到了回去,可这个念头只一闪,她就在心里给否了。回去是万万不能的,此时此刻,他肯定在满世界地找她,她怎么能再把自己送回去呢?

她想像得出他找她时那着急的样子。那一次在青岛,她走失了,他就那样边哭边走地满世界里找她

春节转眼就到了。很多同事都匆匆忙忙打点行囊,准备回家过年。谈静却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她不回家过春节了。妈妈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追问为什么,谈静就说太远,舍不得路费。妈妈说我给你寄钱,谈静说那也不回。

接下来几天,妈妈一天一个电话催她回家过年,她都置之不理。苗涛见了不忍,说:“你还是回去吧,老人家也不容易,就盼着过年看一看孩子们。”谈静听了怪怪的笑了,说;“你当我不急着回去啊?你当我真的不想家啊?可是我确实不能回,真的。”苗涛问她为什么,她就闭着嘴不说话,很神秘的样子。

单位都放假了,过年的气味老早就溢满了大街小巷。既然谈静不回去过年了,那么这个春节于苗涛来说,就是充实而美好的。他和谈静一次又一次地跑商场,去市场,采购吃的,添置用品。大冬天的,两个人都忙得热气腾腾的。最后,终于把他们的爱情小屋填充得满满当当的。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谈静仰倒在床上,轻轻地舒出一口气。苗涛笑着压上来,说:“东风来了。”谈静一把推开他,坐起来说:“你那是东风啊,你其实就不是一个人。”

“啊?那我是什么?”苗涛吃惊地看着谈静问。

“你是我的主啊!”谈静坐起来温柔地说。说完就大笑不止。“不过,主啊,商量一下,你以后少压我的肚子。行不行啊?”

“哎哟,成修女了。”苗涛坏笑着,把唇紧紧地压上了谈静的娇唇。谈静使劲地推他,可是只推了一会儿,双臂就从后面绕过来,把苗涛搂紧了。

……躺在床上,两个人都没有一点力气了。看着窗外零零碎碎的雪花,苗涛忽然一下坐起来,紧张地说:“坏了,忘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谈静被吓了一跳,坐起来就要穿衣服。苗涛忙把她摁进被窝,说:“糟糕,我忘了给你买新衣服了。”

“哎呀我的主,我当什么呢。”谈静笑起来,很幸福的样子。“我是小孩子啊,非要过年时穿新衣服?”

苗涛没有理她。嘴里念念有词:“今天是二十七,明天二十八,后天二十九,大后天是大年三十。两天,来得及。”

“你说什么呀?”谈静糊涂了,这样问。

“我要陪你去买衣服,去青岛,明天一早就走。”

“你疯了?为买一件两件衣服跑一趟青岛,这么冷的天?”谈静吃惊的样子好象见了外星人一样。

“不疯。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青岛是我们这里领导服装潮流的城市。所以,只有去青岛才能买到配得起你的衣服。”

“胡说。理由不充分,我不去。”谈静嘟着嘴说。

“不行!不给你买新衣服,我一年都会不舒服的。”苗涛说着,又摇着她的胳膊温柔地说,“哎,宝贝,别使小性,你不是还没去过青岛吗?咱们顺便去玩玩,上哪去找这样的好机会啊。啊,听话。”

第二天就直奔青岛而去。路上冰雪覆盖,车子行驶的很慢。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谈静还是感到了温馨和幸福。她坐在苗涛身边,嘴里轻轻地唱着黄格选的《爱你一万年》。苗涛也会唱这首歌,就和她一起大声唱起来。

一直到下午两点才赶到了青岛。苗涛累得不行,吃了饭就回房间睡觉。谈静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房间。她本想在宾馆的院子里转转,可她一出宾馆就被外面的雪景迷住了。整齐的冬青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白雪的下边,细小透明的冰凌像一串串琉璃似的挂在绿色的叶子上。再看大门口的公路旁,高大挺拔的黑松上面,也顶着一层白雪,就像一个个戴着白帽的回族老头似的。公路上冰雪很厚,车辆稀少,她一个人在公路上,像一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左顾右盼。这样走了好一会,她见到路边有一个小公园。在小公园的旁边,公路忽然朝里弯去了,一片蓝得发黑的大海出现在面前。谈静一下跳了起来,她发现冬天的大海比夏天深沉多了。她几步跑到海边,从冬青上抓起一个个雪团,扔向大海。

自己逗乐了自己,谈静笑得昏天暗地的。

夜色被她的笑声引下来了。冬天黑得早。五点不到天就落下黑影了。谈静一下想到了苗涛,他还在宾馆里睡呢。他醒来找不到自己该会多么着急啊!她赶紧往回走。走啊走啊,估模着早该到了,可就是找不到那一家宾馆。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身边驶过,她想拦一辆回去,可是很糟糕,因为她连宾馆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那就只有自己找了,慢慢地找吧。她在冬夜里走着,路上没有行人,锐利的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她忽然有一些害怕,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她走到了一个地方。她感到这个地方仿佛很熟悉,她紧走几步一看,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小公园。她一下就哭了起来。她迷路了。

风凛冽地吹着。卷起层层巨浪拍向岸边,吓人的轰鸣着。

“回族老头”的帽儿被风扯下来,落进她的衣领里。她打了一个冷颤,第一次感到了大海的可怕。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谈静紧张地侧耳听着,是有人在哭。她急忙站到一个石凳上,极目向声音起处望去。

声音越来越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熟悉。哭声和叫声连在一起,谈静听不清楚。她跳下石凳,寻着声音走去。

慢慢地,昏黄的路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只见他一边哭一边叫,没戴帽子的头前后左右地转着,身上斑驳地粘着雪沫。谈静一下就呆住了,眼泪顿时就漫过眼眶。她大步向前跑去:“苗涛!苗涛!”

“谈静,谈静!”苗涛大叫着,飞一样的跑过来。路面太滑,摔倒了,爬起来还跑。两个人眼看就要拥到一起了,却突然一起摔倒了。可他们来不及爬起来,就那样坐在雪地上抱到了一起。两个人的嘴像两个敌手似的扭到了一起。哭、叫、笑等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有的只是那种甜甜的,叫人陶醉的热吻的声音。

一直到夜里十点,他们才回到了宾馆。一起洗澡的时候,苗涛说:“我原来打算晚上去逛商场,叫你这一搅和,就只好等明天了。”

“明天就明天吧,我一点都不后悔。”谈静躺在温热的水里,甜蜜地说,“我不仅领略了青岛的夜景,体验了迷失的恐怖,还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涛,我真的很感谢你。我这一生都要感谢你。”

“别说‘谢这个字,这叫我感到陌生。”苗涛看着

谈静的眼睛,真诚地说,“其实,该说感谢的是我。我做梦都没想到上帝会给我这样好的礼物。”

“你也是上帝给我的一生中最好的礼物。”

“静,我有一个感想。我对这个感想的体味越来越深。”

“是什么感想?”

“爱一个人好难。真的好难。”苗涛说着,眼睛又湿润了。“家里的她是一个好人,我也想好好爱她,可我总是爱不起来。而你,我深深地爱着,可是我又总觉得我好象在做梦。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力量正在把我们推开。这些日子我常做恶梦,梦里总是哭。”

“你别说了,那都是梦。只是梦。”谈静在水里拥住他,深情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好了,不说了,我们该睡觉了。”苗涛把谈静拉起来,一点一点地为她擦净身上的水珠,又把睡衣朝她身上一披,双手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谈静双手环住他的饽子,眼睛柔柔地望着苗涛那棱角分明的脸。

两个人刚在床上躺下,谈静的手机却不合适宜地响了。谈静一边歉意地朝苗涛做鬼脸,一边打开手机。一看是家乡的号码,以为又是妈妈催她回去过年,嘴里说着不接,手上就要关机。苗涛松开拥着谈静的手,说:“别关,你接。这么晚了打电话,肯定有事。”谈静笑了,说:“哼,你就像一个仙一样。”摁开了手机。

手机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而谈静只听到了一句“你姐姐”后就再也听不出什么了。因为妈妈一直在“嘤嘤”的哭,半天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谈静猛地坐起来,焦急地问:“我姐?我姐怎么了?快说,我姐出了什么事?!”

唉,现在想想,都怪那一个电话。一切都是从那一个电话开始的。谈静曾经非常的痛恨那个电话,而现在,她已经说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了。对于这个影响了她一生的电话,她无话可说。

谈静站在雨里。眼前是一个荒芜了的足球场。一艘废弃了的木壳船歪在球场一角,仿佛一架即将展翅的飞机。谈静双眼又模糊起来……

接完了电话,谈静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轻轻的哭。苗涛一直在问为什么?她却一直在答非所问:“我要回家,马上,马上走!必须马上走!”她断断续续地说,“一分钟也不能等,不能!”苗涛拥着她,解释说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要等到明晨七点才有南飞的飞机。你现在再急也没有用,要冷静,先休息。谈静就伏在苗涛肩上,失声痛哭起来。苗涛紧紧地楼着她,心痛地看着她一抽一抖的肩头。

不知什么时候。谈静睡着了。苗涛看着带着泪痕熟睡的谈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腕上的手表。时针刚指到六点,天还没有亮,他就摇醒了谈静。两个人匆匆忙忙洗了把脸,就急急忙忙向机场赶去。

东方刚刚露出一缕鱼肚,夜还没有散尽。刺骨的寒风肆意抽打着候机的旅客。谈静靠在苗涛肩头上,嘴里一段一段几乎毫不连贯的话,令苗涛的心抽得一阵比一阵紧。

“……差一天就要过年了,我真想和你在一起过年。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远门,可是我却不能陪你回去了……你知道原来我为什么不打算回家过年吗?”没等苗涛说话,她又接着说,“我不是舍不得路费,也不是不想家,而是我……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我怕妈妈看出来,我不想……”看着苗涛惊异的眼神,谈静又接着说,“我没告诉你,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想要我们的孩子,可是现在我要回家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让这个好消息陪着你一起过年吧。”

“那么。”苗涛看着正在登机的旅客,急切地问,“那么,不可以给我说说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来?”

旅客已全部登上了飞机,空中小姐走下舷梯,帮谈静提起了旅行箱。谈静朝苗涛很苦地笑了一下,说:“我也想很快就回来,我舍不得离开……我必须回去看看。我唯一的姐姐离婚了,想不开,要自杀……”

后面的话苗涛听不到了,谈静登上了回家的飞机。三个小时后,谈静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姐姐谈宁。她一下就扑在姐姐身上哭了起来。才几个月功夫,姐姐就瘦了一圈,从前好看的桃花脸变得又黑又瘦。眼睛无神地看着屋顶。那是一双绝望了的女人的眼睛,它让谈静感到了恐怖。她抬起头。看见妈妈正在里屋向她招手,她急忙走进去。扑到妈妈身上刚要哭,妈妈却推开她,着急地说:“现在那是哭的时候。你赶紧帮妈妈想个办法,你姐姐已经三天没吃一口饭了。”说着,妈妈脸上就掉下两行泪来。

“那么……那么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谈静着急的不知从何问起。

“你知道个啥子?小刚还没为人,那个花花肠子就在外面有了,据说还是个外地的。现在岁数大了,就逼着要结婚,不然就到法院告他强奸……都是这可恨的第三者!天底下有的是男人,干吗非要去争抢别人的?!”

“小刚,小刚呢?”谈静猛然想到了小刚,还不到五岁的小外甥。“可怜的小刚到哪里去了?”

“让你爸爸带出去玩了。在家老哭,你姐也见不得他似的,搂着又抓又咬的。”妈妈擦了一把那一阵紧似一阵的眼泪,无助地说,“这都是哪一辈子做的孽呀!老天爷啊!”

“去市里告他,不能叫这种人过舒服了。”谈静气愤地说。

“算了吧。我想去告他,你爸不让,你姐也不让呢。”妈妈无奈地说。

“为什么?”

“你爸说:告了他也没什么用,就算他当不成老总了,也不可能回头了。你姐说:他好赖还是小刚的爸爸,把他告到监狱里去,小刚不是就没有爸爸了吗?”痛苦和无奈深深地写在妈妈脸上。谈静忽然感到一阵心痛,为姐姐,更为妈妈。才五十多岁的妈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苍老?他一下扑到妈妈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送年的鞭炮响起来了,楼上传来了欢快的歌声,一对刚刚结婚的新人正在合唱《甜蜜蜜》。自家的电视机上,几个很有名的笑星正在尽情的表演。谈静依偎在谈宁身边,眼睛看着电视,眼泪却在无声地流着。小刚睡着了。爸爸妈妈一起在包着除夕夜的水饺。爸爸一边随着笑星的表演大笑,一边徒劳地说着一些活跃气氛的话,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昏睡的姐姐。满是皱纹的眼角,一颗混浊的老泪盈盈欲出。谈静再也抑制不住,急忙跑到街上。

天很蓝。数不清的星星挂在蓝蓝的冬夜里,害冷似的眨巴着眼睛。谈静望着北方的天空,找到了最亮的一颗星星。她知道,她的亲爱的苗涛,此刻也一定站在星空下,遥望着南方的一颗星星。一想到苗涛,谈静的心立时就飞走了。此时此刻,在这个大年之夜。亲爱的苗涛,你是怎样过的啊?你想我了吗?而我。我是多么想飞到你身边去啊!现在就飞,立即就飞……谈静向着北方张开了双臂,垫起双脚,仿佛要飞的样子。

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猛烈地轰鸣起来。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绝望而愤怒,是那样的无情而凶悍。谈静一下跌倒在地上,神情颓废而恐怖。“……都是这可恨的第三者!……”

自己不正是一个第三者吗?自己不正在做一个第三者吗?“……天底下有的是男人,干吗非要去争抢别人的?!”谈静冰一样凝住了,跟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鞭炮还在霹里啪拉响个不停,过年的气味越来

越浓了。

“小姐,几点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谈静的回忆。她抬头看到了一双饥饿灰暗的老鼠眼,心里不由的火冒三丈,她冲着那双色咪眯的小眼睛凶狠地说:“你妈才是‘小姐呢,回家问你妈去!”

看着那个灰溜溜的身影,谈静忽然感到好一阵痛快。她打开了挂在胸前一直关着的手机。一看,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难怪有人把她当“小姐”,都这么晚了,还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走,快走,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往哪里去呢?在这个漆黑的夏夜里,谈静终于悄悄哭了起来。

江南的春天来的很早,还没出正月,天气就变得很有一些暖意了。姐姐已经平静下来了,一个人带着小刚安静地过着日子。爸爸妈妈虽然变老了很多,但精神尚好。老两口时不时就把闺女外甥一起接回来小住几天,日子倒也其乐融融。一时间,谈静倒成了大家关注的对象。因为年早就过完了。而谈静却还呆在家里不肯回去,谁催也不管用。

“是因为我吗?”姐姐谈宁伤感地对妹妹说,“不要担心我,我早想通了,不会去做傻事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现在找一份好工作多难啊。”

“唉,哪里是什么好工作啊。我……”谈静嘘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屋顶。

“怎么,不是很好的吗?你不是一直都对我说很满意的吗?怎么又……”谈宁纳闷地看着谈静问。

“她呀,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妈妈在一旁不满地说,“原先,叫她回来过个年都不愿意呢!这会却又这样赖在家里不愿走了。”

“我是赖在家里的吗?”谈静突然生气地看着妈妈,委屈的眼泪顿时盈满眼眶。

“你总爱多嘴,是谁请你来说我了吗?你就不能学学我爸,我爸就从不说我。”

“他稀得说你?恣得你!”一提到爸爸。妈妈好像更来气了,“他才不想理你这个茬呢!心里气得什么似的,可就是懒得理你,懒得说你。由着你扑腾呢,他早就说了,说你扑腾不出什么好结果的。”

就这么一句话,一下就把谈静戳了一个透心凉。她一下就呆住了,眼神直直的,抬起来的手臂就那样木在空中。刚好这时肚子里一阵阵疼,心里一下又想到这个茬,脸刹时就变得纸一样苍白。妈妈和姐姐都大吃一惊,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委屈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滚而出,谈静一边放声大哭,一边提起旅行箱就往外走,“怎么了?还问我怎么了?不想让我在家里住了,讨厌我了,要赶我走了。妈妈你记着,我其实是不想走的,这可是你赶着我走的。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谈静!”姐姐大声呵斥她,上来抓着她的手。谈静停下来,看着姐姐带着泪痕的脸,虽黑虽瘦,但美丽仍在。她说:“姐姐,我是得走了。妈妈不催我,我也是该走了。你自己保重吧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抽出被姐姐抓着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妈妈跟前,双眼定定地看着妈妈的眼睛。猛地给妈妈跪了下来。她仰头望着妈妈,声音哽咽着说:“妈妈,我这就走了。走了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替我给我爸说一声:我走了。其实,我是该走了,你不逼我我也是要走的。我不怪你。妈妈。”谈静说着,连给妈妈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哭声震耳欲聋。妈妈姐姐,还有小刚都大哭起来。可只一会就被谈静甩到后边去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家,离开了妈妈姐姐,直奔机场而去。

又看到了蔚蓝的大海。又看到了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谈静的心一下就开朗起来。她一下就打消了葬身大海的计划,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活着才是最美丽的,谈静想,其实还有很多办法的,并不是非要去死才能够得到解脱。

下了飞机,她就毫不犹豫地直奔医院。毫不犹豫地做了引产手术。

带着心里的痛苦和身体的疼痛,谈静又回到了她的爱情小屋。他不在这里。她巡视了一遍曾经充满温馨甜蜜的小屋,眼泪情不自禁地哗哗而下。到处都乱糟糟的,餐桌上,盘子碗横七竖八地堆着,有两根筷子竟躺在地上。唯有床还整整齐齐的,显然他没有在这里睡过。谈静顾不上休息,一点一点地慢慢收拾起来。

“啊,我的太阳出来了!”多么熟悉的声音,谈静木在那里。看着那欢快熟悉的脸,她多么想扑过去。吻住他。可是,可是……我再也不能那样了。

“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左眼就跳得不行;我说我怎么突然就闻到了你的味道。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我的感觉真灵啊!”他感觉到了她的异样,一边紧紧地拥抱她,一边这样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是的,我很不舒服。”说着,眼泪就流下来。

“哪里不舒服?别哭,告诉我。”他急了,要哭的样子。

“我浑身都不舒服。你别碰我!,,谈静叫着。扑到床上大声的哭着。苗涛吓坏了,在床上把她抱起来。一边拍着她的后背说着不哭,一边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擦眼泪。而苗涛越是这样,谈静就越哭得厉害。苗涛不知所措,自己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双臂更用力地把谈静搂在怀里。”

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谈静突然不哭了。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苗涛说:“好了。我该去做饭了,你饿了吧?”

“不。我不饿。你……”

“唉,别说了,我知道你饿得快,”谈静抢着说。“你歇一会,马上就好。”

“不,”苗涛拦着她说,“等一会我们一起到外面去吃,我们该庆祝一下的,这么久了。终于又见面了。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对我说一点什么?你心里有话。”

“庆祝倒是应该的。只是我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样伤心呢?你还从来没这样哭过呢。”

“那不叫伤心,”谈静抖了一下,“我这是想你想的。”

“真的吗?”

“山人不说假话。”谈静笑笑,想了想又说:“还是我做给你吃吧,外面的总不如咱自己做的好吃。再说,还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一起在这小屋了吃一顿饭呢!”

“你!”苗涛又瞪起了双眼,谈静赶紧笑着说:“又急,说着玩的。”

吃过了饭,苗涛就把谈静拥到床上,很急的要。谈静却一把推开他,说:“不能的,来事了。”

“不会吧?怀孕了还能来事?”

“谁知道呢。”谈静红着脸说,“反正有血流出来。”

“好吧,那我们睡觉。”

“我很累。你别在这闹我,真的。你还是赶紧回家去睡吧。”

苗涛疑惑地望着她,不肯走。

“哎呀,求你了。”谈静不看苗涛的眼睛,一边使劲朝外推着苗涛,一边说,“等我歇过来你再来,啊,乖!”

门“砰”的一声在苗涛身后磕上了。谈静一转身,扑到床上就哭起来。

雨终于停了。谈静望着天空,见星星又冒出来眨巴着眼睛。仿佛在嘲笑谈静的软弱。谈静一下抹干眼泪,突然一转身,朝回走去。对,逃避是没有用的。我要回去跟他讲清楚,该结束的总要结束的。她一边迈着坚定的步子朝回走,一边回想着今天的出逃。她在心里笑了,唉,为什么要出此下策呢?其实还有很多办法的。

走着走着,谈静又犹豫了。真的能这样结束吗?毕竟爱的很深。是不是太为难他了?自己尚且能够

忍受,不!是不得不忍受,那么他呢?他能够走得出深深的爱吗?

就从那一晚开始,苗涛再就没有在小屋里呆过。谈静借口害怕,把小丁从单身宿舍拉过来,给她做伴。出双入对的,不给苗涛任何机会。就连在一起吃饭,说话的机会都少了很多。惟有今天让苗涛堵了个正着,仿佛是见了仇人似的,谈静三句话没说完就和他吵了起来。吵得热火朝天,什么气话,狠话,绝情的话,逮到什么说什么。

“你怎么变成这样?以前那个谈静到哪里去了?”

“死了。”

“不准说这个字,不准!”

“就说就说。死了死了……”

苗涛搂着她,捂她的嘴。她生硬地推开他说:“你以后少碰我!”

“就得!你是我的。”

“谁是你的?”

“你是我的啊!”苗涛又搂过谈静说,“还有肚子里面的孩子,都是我的。”

“孩子?”谈静冷笑着说,“早就没有孩子了。”

“真的?”看她说的真切,苗涛着急地问,“怎么回事?你把孩子做了?”

“算你聪明。”

“什么时候?”

“回来的当天。”

“为什么?!”苗涛愤怒地咆哮着,“你心真狠,你把我们的孩子给扼杀了,可你说过你要生下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谈静冷笑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就可以有孩子了?我是你什么人啊?你有老婆孩子的呀!告诉你苗涛,我们早就应该结束了。甚至一开始就不该开始。”

苗涛颓然坐下,眼神失望而忧伤。“是吗?那么,你再告诉我,是谁和我真诚地相爱过?又是谁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是我。可那是以前的我,而以前的我已经死了。”苗涛的平静让谈静吃惊,而他的问话却又是不能回避的。她坚决地说,“现在,我已经知道,女人是不能伤害女人的。我不能做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去伤害你的妻子。”

说到伤害,谈静一下又想到了姐姐谈宁的话。是的,女人最应该防备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而自己就差一点做了一个叫女人防备的女人。姐姐痛苦而绝望的眼神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而妈妈愤怒的怒斥曾使她连死的心都有了。是的,“可恨的第三者”她是绝不能做的,因为她不想让另一个女人也变成“姐姐”,不忍心让另一个孩子也变成“小刚”。

“到底是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可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古董味?”苗涛颓然到在沙发上,揶揄道,“我今天真的是受到了再教育啊,可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些都是真的。是玩笑,你还要跟我说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不,不是玩笑。”谈静着急得流下了眼泪,“我不否认,我确实真的爱过你,而且现在心中还爱着。只是我们不该相爱,不能生活在一起。我不忍心、也无法面对另一个人的痛苦而和你淡然相爱。就像我的姐姐,她就是因为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女人而差一点自杀……”

苗涛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语了。他无力地倒在沙发上,神情木然地望着屋顶。谈静就是在这时悄悄地溜了出来,把自己扔在了雨里。

起风了,天被雨水洗得很蓝,一弯月亮在天上静静地侯着,把嫩黄的光抛进海里。大海便满得要溢出来。谈静听着大海的涛声,看着身后很短的黑色的影子,突然笑了起来。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她痛恨那绵绵细雨把自己的心情也弄得潮湿了。是啊,这有什么呀?影子总是影子,而生活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就像大海,就像日子。错就错了,爱就爱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再犹豫了。甩开了轻快的步子……

就在这时,挂在胸前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作者简介周新堂,男,威海市环翠区人。一九八六年在《胶东文学》发表小说处女作后。先詹在全国多家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四十多篇。作品曾被选刊选栽并两次获得刊物奖。

猜你喜欢
苗涛姐姐妈妈
泰国推出“不臭”榴莲
“改元十连休”让日本人焦虑
懒惰可能更有利于生存
英国人囤积衣物只因长胖了
鸟妈妈
我的妈妈是个宝
认识“黑”字
不会看钟的妈妈
妈妈去哪儿了
巧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