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岩垭(小说)

2009-08-26 05:59孟宇光
中国铁路文艺 2009年8期
关键词:乌龙老爹野猪

孟宇光

(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

土岩垭寂得发怵,它紧牵着米老岭,通得出山外。这里林木翳密,矿产丰富,是真格的宝地,还值得修筑铁路专用线哩。

操!全为这些。

孙刚又一次陷入茫然,白天走过的幽径呢,凸高的牛犄嘴呢。周围地气蒸腾,灌木精湿,一股股浓烈的带化学成分的泥土味撒野地弥漫。亚热带山地的落叶混交林,死气沉沉地苍绿,一坡叠一坡地如人了亚当诞生的境地。

他顾不上看一眼正在滴血的左腿,恐惧地瘫在一条狭沟边缘,脸部紧紧贴着凉浸浸的岩石。杂木丛生的山脊,神秘地裸露一线黝黝窄窄的脊廓,高高地矗立在他身后。他鹰瞵鹗视,畸形的山,诱惑的水。红腹角雉、勺鸡、黑斑蛙像死绝了几轮世纪。十步之遥,土岩垭明暗错落的褶皱处,斜生一片瘦精精的冷杉……

他,突然涨怒,看自己贼像一条山蚜龙。在进山的城隍庙前,这玩意儿竟被山民们油氽着叫卖。

挖他奶奶的坟,老子不来就好了,他咕噜一句。血,稠稠的凝住。

远处传来一阵哞哞的牛犄号声,那沉闷的音响撞在岩壁上,即刻摔碎在山里的暮霭深处,残弱的余音更显得无比荒凉。他知道,这是乌龙老爹吹的封山号。

从山脊的凹处可以望见渐渐迷蒙的米老岭,寨子里的炊烟由浓变稀,如七月半祭山灵的香火,摇摇摆摆地向苍天淡化。这时辰本该与乌龙老爹围着香鼎炉灌蔗烧酒,撕嚼生腌鱼肉。他跑了,多亏嘎贡醉瘫,别无选择。一钻过寨门前的祭台黑起眼就跳了五米深的寨沟,没入山林不上百步。想不到竟被下野猪的枧木桩卡住了。太阳的热量悄悄褪尽,老天眨眼就要坠入山里的长夜。

孙刚痉挛地抓住上衣口袋,口袋裂了道二寸长的口子,惟独那小瓶封的蛇药没了影。霉到根了,土岩垭所有的扁头风、花铁头正丝丝丝地逼近,这一切要比米老岭的处境还可怕。他又开十指噼叭劈啪地拍打双穴,满脸的汗水,满身的泥水,血的粘凝处又撞出一股流体,暖暖的痒痒的爬经腿肚滑进鞋帮里。孤独、委屈、莫名的惶然,孙刚眼圈一热竞想到了哭。

燕琼总想瞧瞧男人是怎么流泪的,那淡蓝色的感情是怎样折服钢刷似的睫毛。他大笑,像李玉和赴宴,笑声在夜幕下显得嘹亮粗野。公园守门老头认定他邪神,把一截吸剩的烟蒂朝他们的背影甩,燕琼转身朝守门人抛去一个飞吻。

他厌恶流泪。

从小看米勒夫的《开山者》雕塑,什么没记住,就记住那张硬邦邦、干枯枯的脸庞。他想,那才叫真男人。当爸爸修新线被隧洞砸死时,随着一声惨森森的吭(口当)声他本该嚎啕大哭变成泪人儿的,看到妈妈凄楚楚的,他咬破了嘴唇发誓要使爸爸的形象活着。爸爸是真男人,当铁道兵少不了走南闯北,天山脚、戈壁滩、红水河到处印有足迹。每逢爸爸探亲回城,他头一件事就是把爸爸那张《开山者》的脸相瘾瘾地画几遍,处处透出阳刚之气。

孙刚磕磕绊绊地撩开密匝匝的枝蔓,漫无边际地在密林中窥探。遇到刺蓬,就扯把松毛枝垫在身下,然后像毛毛虫样蠕过去。腿的伤口刚开始结块,看自己的手臂又被野刺和岩刃划出一道道露了白沿的口子,他顿觉头昏,继而是胸闷,不得不再一次倒下……

头顶上方野生着一蓬蓬乌红的草莓,一颗草莓上还挂着一沫白色网状唾液,呲着血口,蛇的幻影又一次扑来。他紧缩了一下身躯,糟糕的是,这节骨眼上他又看见不远处长着许多罗汉果似的野果,意外的担心和饥饿折磨着生与死的思维。

嘎贡呢?他想,这山仔尽管性情暴戾,可每次到土岩垭踏勘都多亏了他。土岩垭是山民们的世界,这山仔闭起眼睛能说出哪些野果子能落肚,哪些落了肚要翻白眼,这山仔捉蛇像弯腰捡起一条草绳,宰野猪如捻死一只蚊子。可眼下这一切都不过是孤独中的意念,这山仔醒酒后一定会翻脸不认人的。祭台前那条血淋淋的野猪鞭告诉孙刚,这山仔和多娜似乎有一层不寻常的旧事,浓浓的宗教色彩无时不潜伏着杀机。

不可捉摸的多娜啊。那一双骑山羊似的括弧腿,跑起来竟像八月的山风,哧溜带响。要是早知那倒霉的寨规,追她闯鬼呀,操!孙刚把一串脏话恶狠狠地泼向渗水的岩壁,泼向厚实的山林,那粗劲儿把自己都弄得惊诧。

黄昏的土岩垭越发寂得生怵。

孙刚支撑着坐起,搜遍全身所有的口袋,想不到竞抠出半截香烟和一小盒火柴。他小翼翼地点燃烟:然后慢慢地从紧闭的嘴角泄出一丝丝零乱的雾带。心头悄悄地漾起了一点暖意。他忽然想唱支歌,能从丹田发力的,好壮壮胆,可转念又想,这人肉的诱惑会不会招来某只饿慌的野兽呢。他迟疑了一下,决定咬着牙帮哼哼。歌很老,大概是D调的。

开劈新铁路呀,嘿嗬——嘿嗬——

困难脚下踩哟,嘿嗬——嘿嗬——

哪里有宝藏呀,嘿嗬——嘿嗬——

哪里就安家哟,嘿嗬——嘿嗬——

他本来应该考艺院或美院,就在本市,隔两站路汽车,住隔壁的燕琼也鼓励他一起去试试,他硬起脖颈愣是不从。妈妈也拗不过他,只好说,随他便吧,谁管了他,像他爸爸的命哩。燕琼冲着墙一阵阵抽肩,无奈,一人去了。结果,燕琼考上了美院。他撞进她家,像逗丫头片似的拍她盘着小辫的头,嘻嘻,恭喜你。她却懒懒地望着他,一点高兴不起来,等他也掏出一张唐山铁道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才忍不住地哭出了声。分手那天晚上,燕琼背着人送给他一方雪白的手帕,中间还裹着一支英雄牌金星钢笔。他却随手从裤兜摸出一本手抄歌本扔过去。后来才知道,那也算了定情物。

纵横交错的沟壑传来一种呜呜的叫声,孙刚乍暖的心房即刻又变得生冷。尽管他知道那是山风,是由于谷狭坡陡地形所形成的气流在山林间回旋,可还是抑止不住情绪深处的悸动。他开始骂自己,甭种,不是男人。并努力从记忆中捕捉父亲的形象,捕捉那雕塑的力度,然而屡屡失败。无论怎样也驱不散轻飘飘的茫然。果然,怪啸由弱渐强,急速膨胀,挟着铁质的张力。刺激着他的神经中枢,使他一刹那觉得,只有变成一副躯壳,才能解脱一切……

天,突然像洒泼的碳素墨水,涂没了土岩垭,杂草丛生的地方已能看见萤石那飘忽不定的磷光。

孙刚感觉有什么东西爬进了裤裆,他像被烙铁烙了一下,不顾一切地弹起,猛地一把朝裤裆抓去……当他确信不是蛇,只是一只蚂蚁或山蚂蟥时,才敢慢慢张直拳着的五指。

山里的夜风冰凉。孙刚用松毛和败叶生起一堆火,火很旺,一蓬蓬黑黑细细的烧灰,在哔剥声中一起一伏地狂舞,那热流把高高的冷杉叶弄得鬼跳鬼跳。

他想像眼前有他们搭的帐篷,燕琼在山溪旁梳妆,他在一旁用调色板冥冥构思,吃完野蘑菇,然后跃进冲动的迷欢,任凭那男人的面纱被大自然的幽境撕得粉碎。每逢春天,都是她噘着嘴催促他去郊外踏青,而每每都因他要外出而未遂愿。说好了,这回外出归来就结婚。一想到结婚,孙刚就涌起一阵幸福的期待,他第一次拥有这么多时间认真地去想那座充满霓虹光的新房,仿佛燕琼那清脆委婉的歌声痒酥酥地就在耳畔萦绕……

他又一次兴奋,想唱点什么。来抒情的,

不再唱——开劈新铁路呀,唱——喀秋莎、红山茶……啊!决不唱——姑娘姑娘,你是一朵野玫瑰……

谁会想到,那野玫瑰的歌声竟弄得他落到这般田地。

……不见炊烟,决不肯相信这里住有人家。米老岭的寨楼稀稀疏疏地藏卧在云雾山中,乌龙老爹领着他们爬上寨时,蜿蜒崎岖的山路像蛇一样,趴浮在脚后。踏进寨门,一眼看到一座茅竹搭起的台子,乌龙老爹说,这是祭台。他指点他们跪在祭台前叩头烧香,说这是天经地义的寨规,能驱外邪,保得寨子平安无事。唐总工程师率先趴下去,还伸出一根食指戳着胸膛划十字,那诙谐的虔诚劲儿决不像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儿做得出的,直惹得孙刚哈哈大笑。这笑声粗野嘹亮,这笑声惊动了古老的寨子,这笑声弄得乌龙老爹一脸泥气。孙刚可不理那一套,绕过祭台,把扛的测绘架往地上一拄,靠在一棵白榄树下索性撒野似地唱起来……歌声吸引了南寨楼里的一位山女,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多娜。这歌声不像嘎贡山鸡似的嗓门,像每年从北方飞来的候鸟在多情地啁啾。多娜躲在寨楼上偷偷地打量,年轻洒脱的孙刚会不会又给自己带来一场泪呢。山外的故事常常把她从梦中惊醒,她是多么地神往那一无所知的世界。终于,多娜提起肥大的蓝色裤裙下了寨楼……

孙刚头一次见到山里的女人,好奇的没法说,再瞧这山女虽不中看,但眼睛雪亮雪亮。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随身的速写本,对着多娜大胆地勾画起来……多娜不知他在干什么见那手不停地抖,这个寨子里只有嘎贡敢这样盯自己,喝醉时也是这般抖抖索索地掀自己的裤裙,扯自己的腰带,还把枧木一般硬邦邦的东西生疼地捅进……多娜突然慌乱起来,操起脚板底的布鞋朝孙刚砸去……孙刚先是一怔,继而望着跑掉的山女感到非常失望。他追上去(口欧)(口欧)地朝寨楼喊叫,要不是唐工提醒他,凭着猎奇的心理和城里人的自尊,恐怕是要追上楼去犯哪条寨规的。

踏勘还算顺利,不出一个月这土岩垭的水文、土质结构基本摸清,就差最后确定线路走向,还需要个向导。乌龙老爹把嘎贡这山仔交给了他们,这山仔粗粗壮壮地不爱说话,每回踏勘引路到了地方,就独自一人闷闷地爬上附近的岩石上坐着,然后从腰间抽出匕首用力地削枧木桩。休息时,孙刚少不了在垭里野唱,有时一边唱一边对准涧沟烂泥浇尿水。歌声可以传去很远,弄得米老岭焦躁不安,这时,就会看到嘎贡停止手中的活路,缓缓地抬起头,一只手去摸身边那杆狩猎的鸟铳,一双迷濛混浊的眼睛流露出戒意。偶尔,你还会看到他突然像一头受伤的猛兽跳下岩石,沉沉地踏进密林深处……

有一天,他们踏勘到地形复杂的牛犄嘴时,嘎贡突然失踪了。他们多亏了经纬仪,好不容易才摸回寨子。爬上寨,却一眼看见嘎贡和几个山民正在祭台前宰一头雄性的野猪。孙刚嘴里吹着唿哨想上前打趣,被斜里冲出的乌龙老爹给挡住了,问了半天才明白,今天碰上了祭日,山外来的人一要沉默,二要回避,寨规多得像野猪身上的毛,孙刚讨个没趣,独身朝南寨楼那边去了,从那可以极目远眺山色,是写生解闷的好地方。路经南寨楼,往前看,山峦叠翠,夕阳晚照,几个山女背着汲满水的竹筒朝山上爬来,情景交融,煞是迷人。他禁不住唱道——姑娘姑娘,你是一朵……突然,只听“哗——”的一声,孙刚顿觉全身凉飕飕的,瞬间变成了一只落汤鸡,待抬头搜寻,发现进寨时看见的那位山女嘻哈一笑,飞快地缩进了寨楼。孙刚抬手朝脖颈上一抹,操,黏乎乎的像鼻涕一样的东西糊了一身,举手嗅嗅,还有一股酸骚的气味。他雅兴全无,怀疑是女人体内的什么东西,于是,恼怒地追上楼去。多娜像蛇一样顺着一根竹竿转下去,嘻嘻哈哈地朝祭台那头跑去。孙刚这下真火了,全忘了什么鸟寨规,他较着劲儿追赶,一定要教训这放肆的山女……迫到祭台前,几个宰野猪的山民惊愕地睁大了眼,不一会就如山洪爆发一般朗声野笑。孙刚更气恼了,一个三级跳抓住了躲在嘎贡身后的多娜,他原想用城里最难听的话把她臭骂一顿,一转念,沉着脸,抹上一把身上的粘液朝多娜的脸上刷刷地甩去……多娜突然间不笑了,捂住脸,放开。放开,又捂上。山民们扔了宰野猪的刀子,笑得倒抽气,可惟独嘎贡的脸涨得像野猪的血,只见他猛地转过身,抬手朝多娜的头部抡去。……多娜呆了,孙刚也觉得莫名其妙。只听嘎贡狂叫了一声,愤愤地提起匕首,发疯似地朝淌着血的野猪跳去。野猪松松垮垮地瘫在血泊中,嘎贡过去一把撕开野猪的两条腿,操起匕首一刀一刀地割着什么。叭,没等孙刚醒过来,一坨肉糊糊的东西已经滚到了脚边,低头一看,才知道是野猪的鞭。

在乌龙老爹的寨楼里,唐工正在狠狠地赳孙刚。乌龙老爹提了罐酒进来,他的老脸闪着干亮亮的紫光,奇怪的是丝毫没有责怪之意。

当孙刚接过乌龙老爹斟满的酒碗时,才明白一桩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乌龙老爹是代表全寨来提亲的,说一切都符合了寨规,说多娜早两年曾被一个地质队的城里人哄过,这回是死也要认准的!乌龙老爹是出过山的人,寨子里的山民都尊他是油老,围山狩猎,红白喜事,他撑着主头儿,这里除了祭台就是他。

孙刚愤怒了。他决不能容忍这愚昧的寨规,端起酒碗咕噜几下干了个尽,一抹嘴,毫不客气地对油老说了声:操!

乌龙老爹听不懂,笑呵呵地拈起一条旧年腌的生鱼往孙刚嘴里填……

唐工急了,一旁结结巴巴地说,这……不行啊……

乌龙老爹听懂了,油老果然名不虚传,不等唐工说下去,他一拍楼板,棚顶立即落下几撮丝状的积尘。只见他的瘪嘴一蠕一蠕地动着,半晌蹦出一句,哼嗤!

好客的山民不客气了,乌龙老爹把一切都挑明了。

寨规是祖先立的,多娜用山灵的血召唤,你应了,你追她到祭台,把山灵的恩赐回告了她。你们这些山外的妖神,说着,乌龙老爹猛地蹦起,冲向竹墙拽下一把灰色的牛犄号,哼,想破寨规?只要我乌龙山人吹一口封山号,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呸!孙刚毫不示弱地从酒碗旁跃起,唐工一把箍住他的腰,用最友善的口气向乌龙老爹解释这不该发生的一切……

门外,沉沉地移进一个人来,松油子灯下,那张凶煞的脸,注入满楼的寒气。

想起白天那条血淋淋的野猪鞭,孙刚咬着牙攥紧了双拳。

你?!乌龙老爹瞪着嘎贡,杀猪一样嚎吼,滚,你给我滚!他好像异常地愤怒嘎贡。

山里的晚雾变得巨石一般凝重。嘎贡昂起头,如一尊出土的泥陶,沉重的呼吸把沉沉的脚步声葬人黑暗。

松油子灯噼叭跳了几下,倏地灭了。

扑通!他们感到整座寨楼在剧烈的摇晃,黑暗中只听乌龙老爹嘶哑着声带,祭神般语言在四周的竹壁间来回弹射……他在跪求孙刚,用这个寨子最古老最贱人的方式。答应这桩婚事吧,带她出山吧,这地方八辈子无女人出得去,每到七月半,整个山灵都在咒骂我呀

寨楼在崩坍,米老岭在崩坍,通向山外的土岩桠陷入深深的哑默。

一阵阵悲怆的牛犄号冲破浓雾,漫山遍岭地尖啸。太阳滴着血颤巍巍地从米老岭爬出来,用无力的手艰难地点亮了黑麻麻的土岩垭。

孙刚从昏迷中恢复的第一个知觉就是听到那凄凄惨惨的牛犄号声,它穿透密密匝匝的枝蔓,暴雨般倾砸下来。孙刚挣扎着爬起,跌倒,又一次挣扎……

啊!眼前不再迷蒙。

米老岭的寨子烟火弥漫,都能闻到刺鼻的辣味。折腾了一夜,鬼使神差地又转了回来。

他试图爬上面前一座缠着野藤的土岩,土岩的底部是黑油油的泥,上面盖满了滑滑的青苔,一次、两次、三次……

当他站立在土岩上,想最后领教一眼古老得浮躁的山寨时,惊愕地望见,一队山民摇着白旗,在牛犄号的哞哞声中,拥着一具棺木,绕过祭台,荡出寨门,踩着蛇一般的山径,浓浓烈烈地朝土岩垭奔来……

一股热涩涩的液体,从孙刚钢刷似的睫毛间涌出,急速地涌出。

(许多年以后,土岩垭终于有了一条运矿石的铁路专用线。在来来往往的老K车顶部,时常可以看见一帮一帮从米老岭下来的像多娜一样年轻的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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