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骄狂忽视社会责任 财富过多反成“定时炸弹”

东西方都曾为“富二代”头痛

本报驻美、英、俄、日、韩特约记者 吴丹霞 纪双城 孙锋 谢德良 张宪

对这个世界来说，中国富豪人数的增速与中国经济的增速一样，令人炫目。不久前的一份财富报告显示，中国富人数量已超越英国，仅次于美日德，位居世界第四。但这个令人瞩目的群体，正面临着一道难过的坎儿——如何引导被外界称为“骄纵一代”的“富二代”。“爱飙车、爱闹事、爱炫富、爱享乐”，自从5月7日杭州发生20岁的富家子弟胡斌开名贵跑车撞死行人事件后，“富二代”就被打上了这样的标签，似乎成了“寄生虫”、“败家子”的代名词，并频繁出现在媒体和网络中。惹祸的“富二代”在中国的新贵阶层中毕竟是少数，同样的现象在近邻日本、韩国以及欧美等国也都出现过。一位美国社会学者说：“如何将财富传给后代，是富豪们遇到的棘手问题，因为移交财富的价值观比移交财富本身要难得多。”对仅在二三十年间就积累起巨大财富且尚未形成完善的财富价值观的中国来说，这可能不是一两代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英国倡导财富新贵要低调

“富二代”引发的社会问题，曾让很多国家头痛。看一看各国谚语就会很清楚，如英文有句“伟人的孩子难成器”，西班牙文有句“酒店老板、儿子富人、孙子讨饭”，葡萄牙文有句“富裕农民、贵族儿子、贫穷孙子”，都与中国老话“富不过三代”的意思差不多。在英国“基因再相逢网站”此前进行的一次调查中，约有40%的受访者表示，他们家族的社会和经济地位似乎并无多大改变；约20%的受访者认为他们的祖先比他们富裕得多。在这个网站的相关报道中，记者看到斯图亚特·帕里·梅勒家族在150年前是英国最富裕的家族之一，但现在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却感叹：“过去，劳斯莱斯、私人司机和别墅，几乎所有奢侈的东西在我们家都不止一个，但今天我的生活要卑微得多，只住得起普通民居了。”

“基因再相逢网”家谱学家阿道夫告诉记者，后辈的家族纷争、极端懒惰以及商业判断错误等因素是导致家族走下坡路的最主要原因。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现在的英国富翁已经很关注对子女的教育和对公益事业的投入了。比如，英国报业巨子罗伯特·麦克斯维尔就曾对两个儿子说：“我现在拥有20多亿美元的财富，但你们不要幻想将来会继承这笔财产。”目前，欧美私人银行纷纷运作成熟的“富二代”财富教育活动，让那些富翁经常有意或无意地鼓励子女参加慈善或者环保工作。2007年，英国《星期日电讯报》还创造了一个流行词“Yawns”(Young and Wealthy but Normal)，意思是“年轻、富有，但为人低调”，当时对这个词的解释是：“年龄在20～40岁之间的财富新贵，生活朴素且关注环保，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日韩富家子弟曾经“骄狂”

日本人在提到富家子弟时通常会加上两个形容词：“富而有前途的”或“骄狂的”。因为日本政治家世袭现象严重，像日本现任首相麻生太郎和即将成为首相的鸠山由纪夫都属于“富而有前途的”富家子弟。出身名门望族的麻生太郎曾在自传中这样描述他的父亲：本来我想参加东京大学考试，但父亲反对说，“像东京大学这样的国立大学是让那些没有钱人去的地方，像你这么富有的人就不要去那样的地方浪费国家税金了，那些进入东京大学的人多是为了成为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难道你也想成为一名普通公务员吗”。麻生最终进入民办的学习院大学学习，后来又相继到美国斯坦福大学和英国伦敦大学留学。在日本“骄狂的富二代”中，日前被捕的著名艺人酒井法子41岁的丈夫高相祐一就是个现成的例子。据高相的同学回忆，其父经营一家冲浪用品商店，他一直过得很富足，穿戴时髦，从高中时起，就经常出入迪厅等娱乐场所，并开始沾染毒品。高相的父亲去世后，由高相接手经营，不知何故，商店没两年就关张了。

记者曾在一家名为同和的日本企业调研，当时发现一个年轻人整天埋头忙于检查产品质量，起初以为他是名普通的技术管理工人。后来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该公司总经理的儿子。让子女从基层工作干起，这样的例子在日本家族式企业中很多。丰田公司在此次金融危机中遭受巨大冲击，财政赤字剧增。在危难中，丰田汽车公司创始人的嫡孙丰田章男毅然挑起这个世界大企业的重担，并力争在2010年实现扭亏为盈。日本人说，如果丰田章男是个沉湎于富贵、无所事事的阔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个时候担起这个重担。

相比之下，韩国“富二代”显得更加低调。韩国是个贫富分化的社会，大企业被称为财阀，兴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全盛于八九十年代，包括现代集团、三星集团在内的各大私有企业均为家族式“世袭制”经营。这些企业所有者的子女作为“不劳而获的财富继承人”，在韩国曾受到质疑。2007年4月，名列韩十大企业之内的韩华集团会长金升渊的二儿子在首尔清潭洞一高级酒吧与其他几名来消费的人发生纠纷，起因只是在进出酒吧时相互碰了下肩膀，后来被打伤，脸部缝了13针。金升渊知道消息后大怒，带着保彪暴打了那几个人，被打者形容“当时令人想起美国恐怖片”。这是韩国“富二代”最近两年出的最大一次丑闻，但结果是自吞苦果。韩法院受理了此案，替儿子出气的金升渊因“以黑社会方式”报复伤人且证词矛盾，最终被判18个月徒刑。

大财阀群体成为韩国媒体特别监督的对象。在韩国，触犯法律，不要说是财阀的子女，就是总统的“二代”也照样要进监狱。因不法经济和受贿行为，韩国前总统金泳三和金大中的儿子都曾入狱服刑。来自社会的压力，让韩国的企业主也十分重视企业形象，包括自身形象和家人形象。韩国“财阀二代”一般年轻时在海外留学，学成归国并在本公司接受严格的“经营教育”后，才能逐步接手部分家族企业。

美俄也担心“富二代”出问题

国际富豪的后代已经为中国的“富二代”提供了太多的正面教材和反面教材。帕丽斯·希尔顿作为希尔顿集团第四代继承人，总是与绯闻、酗酒等缠在一起，被人讥讽为“豪门艳女”、“贫穷的小富婆”。美国宾州维拉诺瓦大学社会学博士黛安·伍尔芙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富人如何对待财富？社会群体如何对待富人？已经不是简单的财富取向和道德取向问题。如何将财富传给后代，是富豪们遇到的棘手问题，因为移交财富的价值观比移交财富本身要难得多。”伍尔芙说：“新富家长给孩子过多的钱有可能毁了下一代的生活，让他们无所事事、狂妄骄傲、缺乏对社会和个人的责任感。其实让下一代拥有好品德、接受良好的教育才是包括美国和中国富人在内的所有父母能给孩子的最大人生财富。”

美国富人很认同这些观点。美国著名企业家卡耐基说过：“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美国《华尔街日报》的一项调查显示，即使取消遗产税，仍有50%的美国富人打算把至少一半的财产捐给社会，其根源在于美国独特的财富价值观。椐2009年《福布斯》杂志统计，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准备只给每个孩子留1000万美元，第二富豪巴菲特只留给子女200万美元，而把他们的数百亿美元财产留给慈善机构或捐给社会。在这些美国富豪看来，他们只是财富的暂时保管者，财富终将用于社会的发展。

近20年来，俄罗斯富家子弟也出现过不少问题，但无法区分富家和普通家庭子弟谁的问题更严重。在莫斯科开律师事务所的谢尔盖告诉记者：“我觉得俄罗斯年轻一代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不能说富人家的孩子就比一般家庭孩子的麻烦多。”谢尔盖说：“曾经有过富家子弟买凶杀人的新闻，但不太多，这是因为平时对大富豪和寡头的家庭几乎很少有报道，当他们被当局逮捕或逃亡海外时，他们的家事或者孩子的丑闻才会浮出水面。寡头别列佐夫斯基的女儿莉莎很少为人所知，但他老爸快倒台时，有关她的吸毒事件就传了出来。我们的传媒就是这样，负面的只有在特定时候才会出现。”记者回想起石油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失势时，大量关于他家族的负面报道扑面而来。其实，很多不为人知的俄罗斯富人和寡头还是非常重视下一代的教育的。记者的一位俄罗斯朋友就是颇有实力和势力的商人，但他的孩子很有礼貌，每天的日程安排也不比中国孩子轻松。

对中国“富二代”要加以引导

对中国 “富二代”的争论引起了不少外电的关注。新加坡《联合早报》刊登文章议论说，中国公众似乎更愿意挞伐“富二代”的种种恶行，而不愿相信“富二代”也有积极向上的奋斗精神，公众对“富二代”印象的恶化令人忧虑。文章同时呼吁人们关心穷人子弟的生活状态。

俄罗斯人民友谊大学社会学学者杜洛夫发表了他对中国最近发生的几起“富二代”事件的看法，他认为：“中国用几十年彻底改变了自己，但发展的同时肯定也会出现各种问题。原因很简单，人家都是用了好几百年的时间才达到今天的文明社会，也用几百年的时间解决社会矛盾。毫无疑问，中国会慢慢处理这些社会矛盾的。”杜洛夫建议，社会应该多给年轻人些机会，“在俄罗斯存在仇富现象，原因是致富的速度太快和方法引起社会不满，然而俄罗斯有句古话叫‘不数别人钱包里的钱，或许会对仇富的人有所帮助”。

就中国“富二代”子弟负面新闻逐渐增多的问题，美国社会学家伍尔芙分析说：“美国社会与中国社会现在有差异，美国一直比较富裕，像个橄榄球，富人和穷人在两极，人数最多的中产阶级是社会基础。中国社会结构通过这几十年的发展现在像是个葫芦，富人如葫芦头部，小康是中部，低收入阶层是底部，人数还很多。”她认为，中国人多、资源少、竞争激烈加上法律尚在健全之中，导致新富和社会的矛盾。她建议，中国新兴富人阶层要多借鉴美国富人的经验，针对中国“富二代”，别忘了巴菲特说的“给子女多余的钱就是定时炸弹！”

日本北海道网走市食品协会负责人石塚一郎先生表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经济进入高增长期，也曾出现“富二代”惹事的现象，但被社会非议的程度不像现在中国那么严重。石塚认为，“富二代”恰好是独生子女政策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不要说那些有钱人，就是普通的父母也很容易娇惯子女，如果不适时加以引导，中国还会出现更多“骄狂的富二代”，会不利于中国社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