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黄花落满地(外一篇)

2009-09-02 06:43雪小禅
传奇故事(上旬) 2009年8期
关键词:胡兰成小舟手帕

雪小禅

初遇白加良,我十六岁。

仅仅十六岁,短发,戴一个白色塑料眼镜,刍球鞋,黑色长裙,清瘦苍白,独行。

那时,我疯狂迷恋上文学,读王小妮的诗,看黑格尔的哲学,而最让我迷恋的是胡兰成。

胡兰成,那个张爱玲一见倾心的男人,翩翩的美男子,才高八斗,腹有诗书,她只有见了他,才把头低到尘埃中去,满眼全是金粉。而我只有见了白加良,才会那样腼腆羞涩,才会低下头红了脸,才会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这个长我五岁的男子,注定是我一场桃花劫。

高二,我十六岁。他毕业于河北师大。然后做我班主任,二十一岁的他,留着平头,有年轻的容颜干净的笑容,他的牙齿那样白,笑容那样灿烂,他的衣服永远是白衬衣牛仔裤,他的手指永远那样干净,他讲的课永远那样生动灿烂。

第一次遇到,是在二楼楼梯,已经打了预备铃,我发疯一样往上冲着,他叫住我,同学,你的裙子染掉了。

我回过头去,看到白裙子上有一块玫瑰红,我的脸红透了,我以为,他是我的男同学。

又跑下楼去,到超市买了卫生巾,换好后再跑向教室,上课铃已经响了。

暑假开始的第一节课,我便迟到。

我喊了报告,一声“请进”,很磁性的声音。我看到了讲台上的他,十分钟前我遇到的人,我的脸,红成一片四月桃花,一扭身我坐在自己座位上,他恰好点我的名字:田小楼。

到。我又站了起来,他笑了笑,眼睛那样明亮,我也笑了,却充满了羞涩,原来,原来他是我的班主任啊。

都说刚毕业的这批大学生会做我们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但没有想到,这样年轻,年轻到仿佛与我们同龄。

我的心,扑扑地跳着,外面的蝉还在叫着,九月,正是秋天刚开始的时候,薄薄的雾气中,我只觉得空气中弥散着花香。想起爱玲初见胡兰成,她把头低到尘埃中,而我下课后与他再擦肩而过,我的头低着,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样狂野,一下,又一下。

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

他讲课的声音那样好,他的笑容那样如水清澈。即使是说明文议论文他都讲得那样有声有色,更不用说柳永和苏东坡那些词。

那天听他给我们说那个奉旨填词的柳三变,说风月之下的万种风情,于他而言,那亦是没有展开的画卷吧,他读苏轼的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在台下,居然被他感动到想流泪,而他也似乎哽咽。

迷上他的女子,不只我一个人。

宿舍,八个女生,在下了自习之后,在吃饭之时,白加良的名字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女学生迷恋气质迷人的男教师,这是琼瑶小说《窗外》的故事,如今在我们身上演习。但我的迷恋,是兀自沉醉,如吸鸦片,一日不见他,我便是那没有浇水的太阳花,了无生机。

我的疯狂表现在文字里,日记、诗歌,我跑到校外的小树林里,在那棵最高的树上刻上的名字,白加良,白加良。

我盼望所有的课全是语文课,即使我一句不听他讲什么,我只要痴情地看着他就够了,只要能看到他。

他哪天理了发,他哪天换了衣服,他哪天心情稍微变化,他哪天回宿舍晚,我一清二楚。

语文课上,我成了痴人。

就那样决绝地看着他,不给自己留后路,躲开我的是他。他不看我,眼睛总是看着远方,于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子来说,这样的注视是不是不能承受之重?

终于,他提问我。

啊?我站起来,一脸茫然。

是的,我没有听他讲什么,一句也没有听到。

后来才知道,他问我段落大意,我只剩下张口结舌,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他又问,你知道我问的你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请坐吧。他很客气,我只觉得无比绝望无比羞愧。我的心里全是这个人,他的嘴唇那么薄,他的眼睛那么黑……甚至,别的女同学议论到他时我都会嫉妒,仿佛他应该是我一个人的老师。

晚上,停电了。

我们点着蜡烛上自习,每个人的桌子上一支红蜡烛,一个身影飘过来:田小楼,麻烦你跟我来一趟。

我抬起头,看见那张年轻的脸,清秀、儒雅,充满了灵动和狂野,我跟在他后边,一步步,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亦点了两支红蜡烛。

烛影摇动中,我只看到那个年轻得让人心跳的男子,他离我一桌之遥的距离,他刚问为什么你上课……我便哭了,哭得那样伤心,一哭再哭,他慌了手脚,面对一个少女,小他五岁的少女,他有什么办法?

我多么委屈,亲爱的,我都是为你,如果不是那样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心猿意马?可谁知道我的苦衷?我能告诉你吗?我唯一可以流露的东西只有眼泪,它是自由的,就那样流吧,把所有委屈全流出来吧。

给。他递给我一条白色的手帕。

是他的手帕,淡淡的百合香。我接过来,揩着眼泪和鼻涕,有人说,用手帕的男子是温情的,我喜欢这散发着百合香的手帕,我亦有自己的小秘密,这手帕擦了我的眼泪和鼻涕,我会带走它,洗净再还。

我们没有再说什么,隔着烛光,我只剩下了羞涩,仿佛是我与他的新婚,他也低了头,最后说,你回吧。

那条手帕我拿走了,我说,洗好还你。

我食言了,洗好后,我舍不得了。我把它包好,放在被子下面,用纸包着,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他写了一封信给我,听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回了信给他,只一个字,好。

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全班第一名。

我是为他,他说的话,我全听。

十七岁,我受他鼓励,开始给杂志投稿,那篇《我的荷花香》我投了多家,然后石沉大海。

那时,我开始读那些很厚的书,是他列出的书单子,当然,不只是给我,他抄在黑板上的。

没有人真正去读过,除了我。

从西方哲学史到日本文学,从壬小波到村上春树,他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我的爱。便如暗夜中的玫瑰,独自芬芳。

彼时,我是高三四班的学生,他的课代表,而他是学校里最年轻最优秀的教师,去省里讲公开课了。

四月五日,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应该是孟夏的黄昏,我路过学校的传达室,看到一排十封信,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叫沙小舟的人。

我想,我不认识这个人,如果是我们班的,我会顺手带走它们,但它明明写着高三四班。

我转身走开,因为觉得写错了。我们班里,没有一个叫沙小舟的人。

步出十步之遥,我的头轰就爆炸了一样,天啊,沙小舟,那是我投稿用的笔名啊!

我发疯一样往回跑,然后把那十封信抱在怀里,我怀疑我的精神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我不知自己要往哪里去,我只知道,我一直往北跑着,是的,北面,那是他的宿舍!

我没有喊报告,我直接闯进了他的宿舍。

甚至,我以为,这样的幸福,只有他配和我一起分享。

我的脸上挂着极兴奋的表情,那是一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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