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治病

2009-09-24 06:44刘克定
杂文选刊 2009年8期
关键词:顽疾圣人太子

刘克定

不才枚乘,写过一篇名为《七发》的文章,很多看过的人都说不错,有新意、有锋芒、有药力。其实也就是一篇小赋,微不足道,还有待各路方家多多指教。拙文用圣人的妙言要道,治好了楚太子的病。“楚太子有疾,吴客往问之”(我自比吴客),诊断出楚太子的病是由于迷恋声色犬马,玩乐过度,致使免疫力下降,邪气上升,所以病毒乘虚而入,以致不能自拔,药石已经无效。接着我又分析了音乐、饮食、车马、宫苑、田猎、观涛这六件事,处理得好,可以养生;处理不好,淫乐过度,就成了佬陛之斧,会要人的命。我力求说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使楚太子动以畏惧之心,结果他出了一身大汗,“霍然病已”。

我的文章具有药石之力,还得感谢患者(楚太子)的配合,要是没有他的配合,我再有妙方也无济于事。假如楚太子不畏圣人之言,任我怎么说,恐怕也是白搭,更谈不上“涊然汗出,霍然病已”。所以,拙文《七发》的疗效显著,其功劳有一半在患者(楚太子)自己,用现在的话来说,他还有一点起码的“羞耻之心”。

最近我的邮箱里收到一些邮件,希望我能给现在的一些腐败官员把把脉、下个方子,闲着也是闲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奉恳之请,却之不恭。但我必须在这儿郑重申明,现在这些人的病,病情严重,患者心理复杂,不是几句话就可以使他们幡然醒悟的。

比如说,有的人官当得很大,天不足畏,鬼神不足畏,说到圣人之言,那是死人的话,亦无所畏,这就很难办,文章的“疗效”,就受到影响。

我因为写文章,有点小“名气”,结识过几位省级、市级的大官员,但最近有的却官司缠身,联系不上了,想是在规定的地方按时上班去了。他们和楚太子不同,学历高,工资高,钱也多,车子跑得快,小蜜个个赛天仙,但就是他们讳疾忌医。我多次告诫,指出其中几位已经病得不轻,要好好治疗,看看我的文章,但这些人很固执,说洗桑拿是“工作需要”,声色犬马是“放松放松”,当官搞情人是“有面子”,“办事拿钱来是起码的常识”,卖小官买大官是“商品经济学”,行贿受贿是“礼尚往来,传统文化”……根本不予配合。我再说下去,结果会如何?看官们也清楚,不是被打出戟门,就是减我工资、注销职称,让我买不起纸笔。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来搞《七发》!本官心甘情愿殉色、殉财、殉酒肉,天地鬼神也奈何不得,你狗咬耗子吃饱撑的?我有什么病?你才有病!“千讥万骂,臣固甘之”,羞耻之心已经荡然无存,石头煲汤,不进油盐,药石针砭理疗化疗也没辙,我几篇博客,几篇“豆腐干子”文章奈若何?

我读鲁迅的杂文,文章盖世,佩服之至。他的文章,治好了不少人的病,但我也发现,被鲁迅治过的病,也还有些顽疾,并没有施“药”立愈。如开会吃饭,直到现在,开个什么研讨会、碰头会、论证会、招标会、发包会、发布会……很少有不吃喝的,而且很少有不在高级酒店吃喝的。发表关键的言论也就那么几句话,甚至草稿也不要,而酒席却非隆重不可,非上档次不可。且看八十多年前鲁迅痛下针砭:“今之君子往往讳言吃饭,尤其是请吃饭。那自然是无足怪的,的确不大好听。只是北京的饭店那么多,饭局那么多,莫非都是在食蛤蜊,谈风月,‘酒酣耳热而歌呜呜么?不尽然的,的确也有许多‘公论从这些地方播种,只因为公论和请帖之间看不出蛛丝马迹,所以议论便堂哉皇哉了……有一个青年愤愤地告诉我道:他们哪里是会议呢,在酒席上,在赌桌上,顺带着说几句就决定了。他就是受了‘公论不发源于酒饭说之骗的一个,所以永远是愤然,殊不知他那理想中的情形,怕要到二九二五年才会出现呢,或者竟许到三九二五年。”(《送灶日漫笔》)鲁迅诊断这就是一种顽疾,或竟恶化,成为肿瘤,亦未可知。所以。我的另一感想是:恶行一旦成为潜规则,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也就和其他顽疾一样,难以辨证施治,那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我的这些感想,准不准,对不对?方家在侧,当移樽就教。我准备了几篇论文,寄给在医学界有名的《柳叶刀》杂志,他们曾研究过我的《七发》,认为文章所用的治疗方法具有中国特色。我相信,在2925年之前,随着时代进步,世界走进大同,这些疑难杂症将和癌症一道被人们攻克。那时,我也可以封笔结业了,这毕竟是生态规律啊!呵呵,我怎么竟活了这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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