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台湾小说在祖国大陆对应性选辑传播形态

2009-09-30 06:18赵小琪
华文文学 2009年4期

赵小琪

摘要:当代台湾小说在祖国大陆的选辑性传播形态较为丰富。其中,时尚性与经典性相对应的选辑性传播形态尤为令人瞩目。从选辑方法的视角来看,大陆出版的当代台湾流行小说选本呈现出时间性、规模性、通俗性三大特点,而当代台湾经典小说选本则体现出精神向度上的发散性、艺术开掘上的独创性、思想层面上的影响性三大特点。

关键词:台湾小说;流行小说;经典小说;选辑性传播

Abstract:The contemporary Taiwan novels in Mainland China have a variety of readership modes of selection and compilation among which popular and classical ones attract peoples atten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election and compilation methods, the selected contemporary popular Taiwan novels published in Mainland China display three features in time, scale and popularization, while classical ones are featured in the divergence of mental orientations,the unique-ness in art exploration and the impact of ideological level.

Key words:Taiwan novels, popular novels, classical novels, readership of works of selection and compilation

中图分类号:I207.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677(2009)4-0007-06

随着祖国大陆改革开放的持续进行,当代台湾文学与大陆文学发生了日趋频繁的碰撞与交流。另外,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传播技术的提高,也催速了当代台湾小说在祖国大陆传播与接受的速度,人们对当代台湾小说的阅读要求和兴趣日趋多元化。由此,编辑对当代台湾小说的选题内容、选题形式给予了愈来愈多的关注。一味的追逐流行或一味的标榜精品的做法不再受到编辑们的推崇。小说选本既可以是给人提供感官上的轻松、享乐的流行作品,也可以是给人提供陶冶精神、启迪智慧的经典作品。流行小说选本和经典小说选本各有千秋,寻求流行小说、经典小说的双管齐下也成为了大陆编选者重要的选辑策略和方法。

所谓选辑的流行性是指祖国大陆的当代台湾小说选本具有符合大众的接受习惯、审美鉴赏的一种基本属性。这种选本以对传统的民族习性和流行的价值判断的顺从为标志,它在观念上、表现内容上主要体现的是一种民间的意识形态,在表现形式上则呈现出大众喜闻乐见的模式化和通俗化的趋势。

大陆的当代台湾小说流行性选本种类繁多、形式多样。在这些繁杂信息的刺激下,大陆接受者从不同的年龄、性别、兴趣出发,不断选择和推广着自我欣赏的流行色。但尽管当代台湾流行性小说给人色彩缤纷、眼花缭乱的感觉,但就大陆编选者的选辑重点来看,则主要有以下三种:一是以琼瑶等为代表的言情小说。这类小说主要围绕才子佳人、爱情婚姻以及家庭生活展开,演绎着的或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或是“有情人未成眷属”的悲欢离合的故事。大陆出版的当代台湾言情小说选本主要有:琼瑶的《浪花》、《烟雨蒙蒙》、《梦的衣裳》(1986)、《几度夕阳红》等29多个选本;姬小苔的《蝴蝶之吻》、《情烟把眼迷》等10个选本;玄小佛的《英俊恶男》、《谁来爱我》等8个选本;蒋晓云的《姻缘路》、《无情世代》,张曼娟的《海水正蓝》、《火宅之猫》等6个选本;朱秀娟的《女强人》、《万里心航》、《晚霜》、《花落春不在》,萧丽红的《千江有水千江月》,廖辉英的《落尘》、《盲点》、《不归路》,萧飒的《霞飞之泉》、《爱情的季节》、《小镇医生的爱情》等。二是以古龙等为代表的武侠小说。这类小说围绕着远离于正常社会规范和秩序的江湖人和江湖世界而展开,演绎的是英雄“彰侠义、惩顽恶”的传奇、神秘故事,贯注着的是作家对出世的憧憬和入世的热忱的驳杂的意图。大陆出版的当代台湾武侠选本主要有:古龙的《游侠录》、《名剑风流》、《白玉老虎》等33部;温瑞安的《四大名捕会京师》、《幽冥血河车》等11部;卧龙生的《情侠双杀血龙令》、《血剑丹心》等12部;司马翎的《浩荡江湖》,《剑雨情烟两迷离》、《身无彩凤双飞翼》、《望断云山多少路》等,诸葛青云的《红粉霜王》、《美人如玉,剑如虹》、《江湖夜雨十年灯》、《大宝传奇》、《浩歌行》等,陈青云的《芒剑青霜》、《武当争雄记》等6部。三是以高阳等为代表的历史小说。这类小说从浩如烟海的历史典籍中撷取素材,在古今文化的交汇中浇铸的是作者“以古讽今”“借古鉴今”的思想观念和审美理想。大陆出版的当代台湾历史小说选本主要有:高阳的《玉座珠帘》、《清宫外史》、《母子君臣》、《解差与犯妇》等21部。

从选辑方法的视角来看,上述大陆出版的当代台湾流行小说选本呈现出以下三个特点:

首先,时间性。这种时间性不仅是指接受品味上的一种时尚性,也是制作方式上的一种时尚性。在接受者的视野中,时尚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总是伴随着社会、政治经济的变化而变化,而因应着接受者欣赏品味的变化,大陆出版的当代台湾流行小说的制作过程也越来越呈现出高速化与多元化趋向。从高阳等人的历史小说到琼瑶等人的言情小说,从琼瑶等人的言情小说再到古龙等人的武侠小说,编选者与时俱进地捕捉着当代台湾流行小说跳动的脉搏,借不断翻新的当代台湾流行小说的推出来满足接受者求新求奇的欲望。如此,随着更多不同类型和形式的当代台湾流行小说选本不断生产、出版、流通,大众的选择当代台湾流行小说的空间也愈来愈大,这种流行小说消费选择度的扩大,在多方位地满足了流行小说消费者的需求时,又反过来必然对编选者选辑的当代台湾流行小说选本的质与量提出进一步要求,编选者只有根据流行小说消费者不断增长的需求,不断以新的创意、新的选辑方法编选出更多的当代台湾流行小说选本,他们才能强化当代台湾流行小说在大众中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其次,是规模性。流行小说是一种经济型的消费性文学,它已成为社会生产的一种特殊方式,因而不可避免地受到社会生产的市场规律的制约。这种市场规律对当代台湾流行小说在大陆传播与接受制约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当代台湾小说在大陆的选辑出版和流通具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规模性运作方式。在当代台湾流行小说的编辑出版与流通过程中,往往是一个出版社先出版了某个当代台湾作家的流行小说,之后,其它出版社就会纷纷效仿,大量编辑、出版这种流行小说。像琼瑶的《紫贝壳》,就先后由百花文艺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等编辑、出版,《冰儿》先后由作家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编辑、出版,《失火的天堂》先后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作家出版社等编辑、出版;古龙的《护花铃》先后由海天出版社、珠海出版社等编辑、出版,《白玉老虎》先后由民族出版社、珠海出版社编辑、出版,《三少爷的剑》先后由长江文艺出版社、珠海出版社编辑、出版;高阳的《母子君臣》先后由吉林人民出版社、中国友谊出版公司编辑、出版,《胭脂井》先后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时代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瀛台落日》先后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时代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从这个角度上看,我们说琼瑶等人的言情小说、古龙等人的武侠小说、高阳的历史小说是流行小说,正是由于这些小说的编辑、出版和流通呈现出一种追求者众多、流传广泛的态势。由此,当代台湾流行小说在编辑、出版与流通的整合性结构中愈是运转得顺畅,编辑、出版的生产力才会持续旺盛,当代台湾流行小说在大陆的影响力也才会日趋扩大。

再次,是通俗性。琼瑶、古龙、高阳等人的流行小说之所以在大陆编辑、出版、流通的势头不减,并引起大陆接受者的强烈共鸣,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们采用的通俗的形式。大体说来,言情小说的叙事节奏较为平稳、委婉,它以一种有规则的情节起伏来表现男女之间悲欢离合的故事。武侠小说的叙事节奏较为快速、激烈、富有动作感,在充满对抗性情节的组织和衔接中宣示的是生命意志的坚韧和江湖精神的洒脱、自由。历史小说则凭借着作家对于民族心态、文化意识的深入追踪,使小说的创作意向中凝聚了一种强烈的介入意识。作家深入到历史潜流中,从历史的还原中发现了现实世界早已丧失的历史真实与意义。这几类流行小说的叙事形式都非常切合大众的期待视野。流畅、自然的语言、精巧而又曲折的细节、跌宕起伏的情节模式,在将接受主体的期待视野引向一个又一个崭新境地时,也使接受主体的审美需求得到了多方位的满足。

当代台湾流行小说在编辑、出版和流通上具备的时间性、规模性和通俗性,在降低了当代台湾小说传播与接受活动的门槛时,也使得当代台湾小说的传播与接受的活动由精英化向大众化的方向转型。当代台湾流行小说以强劲之势扩张和渗透到大陆的各个阶层,它迅速蔓延的态势一方面提示人们大众流行趣味存在的某种合理性,另一方面也提醒人们文学传播与接受的终极意义并不仅仅是为了感官享乐,而在于一种感性与理性相交织的审美活动,这规约了当代台湾小说在祖国大陆的选辑性传播与接受的形态不能仅仅呈现出流行小说一花独放的态势,而必然呈现出流行小说与经典小说两相对应、互动的态势。

所谓选辑的经典性是指,祖国大陆的当代台湾小说选本一般在台湾文学史上具有某种典范性的意义,它们是那些能被人反复引用和阐释的具有持久影响力的权威性文本。这些文本之所以能成为经典,一方面是因为它们具有了上述的特质,另一方面,这种特质的确立与弘扬又常常是通过编选者的编辑、出版来实现的。斯蒂文·托文就认为,经典的形成是一个“文本与生产者之间美学交流、文本的处理过程,它的接受和生产后处理”的过程(1)。由此看来,掌握经典性文本生产和生产后处理权力资源的编选者对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特质的确立与弘扬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既可以通过对当代台湾小说的筛选使一些文本的价值在大陆淹没,又可以通过对一些文本的强调而使它们在大陆的价值得到加强。从某种程度上看,何种当代台湾小说能在大陆得以传播与接受并成为人所共知的经典,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掌握传播与接受权力资源的编选者心目中的经典性标准决定的。大致来说,大陆编选者主要依据下列三个标准来编辑、出版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选本。

首先,是精神向度上的发散性。在大陆编辑、出版的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选本,一般具有精神上的发散性特征。这种精神上的发散性意味着,这些经典性小说中的精神是从轴心向四周自由散发的。凡是人类精神生活中的一些本质性问题,这些小说的幅条都或多或少,或轻或重地进行了接触。从本质上说,出版作为一种文化媒介,它对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价值在祖国大陆传播与接受的深广度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由此,作为经典性选本,这些选本应超越那种视文学为文化游戏或精神快餐的作品层面,真实而又深刻地表达作者对世界和人类的多元的人性观照,提供人类对于自我生存发展的深层思索和面对浩瀚历史长河的追问以及对人在茫茫自然、宇宙中的根本性处境的发掘与发现。像在大陆出版的白先勇、陈映真、王祯和、黄春明、李昂等的当代台湾经典小说,就都具有这种精神上的发散性特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白先勇的《白先勇小说选》,就是涵纳着作者大悟性大智慧的精神结晶,它“反映了台湾上层社会的现实生活”,表现了历史遗弃者的精神悲剧,也展示了个体生命的抗争和反抗,展现了“台湾各阶层同胞的‘乡愁以及‘无根的一代、‘流浪的中国人的飘泊之苦和失根之痛”(2)。广播出版社1982年出版的钟肇政的《台湾人三部曲》,“是当代台湾著名作家钟肇政先生历经20年左右的苦心经营的文学巨著”,编者认为,这部“当代台湾文学”“里程碑式的作品”有着丰富的人生意蕴,它对人的精神向度有着多层面的开掘,它“凝聚着台湾同胞满腔的爱国热情,贯穿着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和传统美德”,又“为我们展现了台湾人民生活绚丽多姿的风俗画卷”,表现了“作家所理想的,也是当时革命青年的健康的爱情观”(3)。上述作品精神上的这种发散性,不仅可以使接受者能突破历史的表层尘埃洞见沉积的历史真实矿藏,而且能使接受者以一种更为合乎人性的宽大视角,以主体意识对现实进行一种冲洗和透视,从更深层的意义上认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互动关系。

其次,是艺术开掘上的独创性。在很大的程度上,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在于它们对常规视角和常规思维的背离和超越。从这个意义上说,艺术开掘的独创性是经典小说的生命和根基。一部作品在艺术开掘上的独创性愈强,这部作品经典性的价值就愈高,这种艺术开掘上的独创性的获取可以源自作家对特定的时空领域中他人尚未涉及的精神领域的发现。例如当代台湾作家王文兴的《家变》、白先勇的《纽约客》等,也可以源自对旧有精神领域新的内质与意蕴的发掘,例如陈映真的《华盛顿大楼》系列中篇小说、七等生的《我爱黑眼珠》、李昂的《杀夫》等。一般认为,文学的价值是由文学的形式与内容决定的,但王文兴却与众不同,宣称“写作除了文学,别无其他求”(4);一般的偏重形式论者,在政治上基本上不持完全西化的观念,而王文兴竟逆流而上,在《家变》中将文学、文化、政治观念的西化三位一体化。在一个很长的时期,中国作家一直未能找到在实践层面上可以进行操作的中西文学融合的方法,也一直未能在实践层面上提供较为成功的范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白先勇小说融合中西的理论和实践无论在台湾,还是在中国大陆都显示了它的超前性和独创性意义。这种中西艺术技法的融合一是得力于多重叙述视角的采用,二是得力于外在写实与内在意识流的相辅相成,三是传统象征、文化象征、个体象征的交相辉映。在白先勇这里,中西融合是在实践中逐渐完善的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不是空泛的所谓方法和模式的罗列和拼凑。正是在这种中西艺术技艺融合的实践中,白先勇的小说显示了中西文学融合后中国小说现代性的目标和价值预期的实现的可能性。因而,编者认为:“白先勇在继承我国文学传统的基础上,注意吸收西方文学的技巧,细致刻划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提炼语言等方面所取得的艺术成就,都能给人以有益的启示,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5)事实上,一个作家只要不成为习惯思维和习惯视角的奴隶,他的心中只要总是保持着对艺术独创性的冲动,那么,即便他耕耘的是一块已被人发现的土地,他也能依恃着超常规的思维和方法发掘出人所未见的东西。例如,在欧阳子之前,无论是对人性中善的向度或恶的向度,许多作家在作品中都进行过不同程度的揭示。然而,能够像欧阳子那样剖析人性之恶则能入木三分,透视人性之善则能达到体察入微的深度和广度的当代台湾的作家作品,则又是极为罕见的。

再次,是思想层面上的影响性。经典性作品由于对人类社会和自然的种种关系进行立体而又深入的思考,因而,它总是具有着十分强大的思想张力。这种思想张力,即表明作品本身的质量,也成为这一经典性作品对于后人发生影响的重要动力。在自然和宇宙面前,作者既是艺术家,他又是一个哲人,是一个将理性思辨融化在用艺术手段所建构的生命中的哲人。他对人类社会种种神秘现象和复杂本质的极具独创性的探寻和发现的成果,他对自然和宇宙真谛的思索与领悟,都转化成为了后来写作者和思考者必须依靠的思想资源。白先勇在《纽约客》中自始至终将自己的想象、记忆、梦幻和文学与家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将人在多种身份冲突中的“苦闷、彷徨、乃至悲观绝望”以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理还乱的艰难的抉择演绎得格外悲壮和复杂。(6)这种被集体放逐于台湾孤岛之外又再放逐于国门之外的双重放逐的家园意识,已经远远超离了古代文人离家和思家之苦的传统家园意识,构成了当代台湾小说双重放逐的家园意识的新传统。李昂的《杀夫》,以女主人公“杀夫”的极具象征性的行为向中国传统封建宗法文化和男权社会举起了反叛之刃。这种敢于向传统赋予的男性主宰地位进行抗争的勇者形象,宣示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当代台湾新女性主义文学的激越的呐喊。它在将性交往中以菲勤斯为中心的年代推入永不回头的历史交流中时,也宣告了野蛮男权必须终结的命运。这种从性的角度揭示男女权力与身份之争,为妇女的合法权益大声疾呼的小说,不仅突破了长期以来被男性主流话语遮蔽住的女性体验权力的禁区,而且也启示了台湾20世纪90年代新女性主义作家:女性的生存和性爱决非单纯的女性问题,而是人类社会和文化发展的重大课题。因而,女性只有从自己身体的本真体验出发,整个社会才能建构起一种基于男女身体平等的和谐文化形态。

在信息多元化时代,当经典日趋被质疑、被消解之时,人们对经典的渴望却日趋强烈。正是在此意义上,对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的编辑、出版具有不可低估的价值和意义。对于大陆编辑者来说,选辑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是一种弘杨民族精神、增强民族凝聚力的战略的实现,而对于更为广大的一般接受者而言,通过对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的阅读与接受,他们希冀摆脱被强大的外在物化力量所给定、所奴役的荒谬的非存在状态,在经典的洗礼中获得精神上的升华和灵魂的飞升,从而将存在还原为存在所应该是的状态。但问题的复杂性在于,任何一种经典的建构与认同都不是单纯的文学问题,而是一个与历史、社会、政治、民族等领域相关的文化问题。因而,对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的研究也就不能局限在单纯的文学文本层面,而要将其纳入到一种文化的总体分析的框架之中,考察这种经典性文本生产、传播、接受中历史、政治等文化语境对它的影响。

在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在祖国大陆传播与接受中,这种影响首先表现在主流意识形态对经典性小说传播与接受的干预上。作为一种观念形态,主流意识形态不仅是国家权力机构认识、反映世界的一种知识体系,而且也反映着国家权力机构对社会及整个世界的评判与认同的价值体系。对于处于这种国家权力制约下的编辑、出版者,他们对当代台湾小说在大陆的编辑、出版,就不能不在这种国家权力机构的主流意识形态的制约下进行。事实上,就是从传播与接受的角度看,这种制约也是不可避免的。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在祖国大陆传播与接受是一种文学的传播与接受过程,但同时它又是一种文化的传播与接受过程。在编辑、出版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时,编选者必然会受到他所处的社会的占主流的话语权力的影响。那些与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相对峙、背离的当代台湾经典小说,即便它在艺术开掘层面上具有一定的独创性,大陆编选者也会根据主流意识形态的需要,对其进行遮蔽或者掩盖。例如,姜贵的《旋风》,它表现的是20世纪50年代台湾官方“反共”的主流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与大陆编选者所信奉的主流意识形态是迥然相异的。因而,尽管姜贵的这部小说在台湾曾获得“台湾文学经典”的称号,但它在大陆则被有意无意地加以了遮蔽和排斥。这种遮蔽和排斥的意图在于以政治意识形态来筛选、过滤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规范大陆读者的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的审美导向,建构出合乎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的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的范式,维持大陆主流意识形态一元存在的优势地位,确立对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在祖国大陆传播与接受的解释的权威。然而,主流意识形态的控制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与此相对峙,一种新的、消费意识形态也正在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规范和影响着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在祖国大陆的传播和接受。这种影响说明了意识形态本身的复杂性以及政治意识形态和消费意识形态之间的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的关系。我们说二者具有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是由于消费意识形态在市场经济社会总是表现出一种僭越政治意识形态的要求和行为。我们说二者具有一种相互影响的关系,是由于一方面主流意识形态为了强调自己的合法性地位,获得大众的认同,它总是扮演着大众利益的代言人角色。而另一方面,消费意识形态又总是借助和利用了主流意识形态的这种强调作为资源为自身谋取合法性利益。一般而言,消费意识形态体现着的是大众消费性要求,这种消费性要求摧毁了在经典建构与认同中的主流意识形态的独断的权力的神圣性。因此,消费意识形态视野里自然就没有主流意识形态划分的雅与俗的等级差别与鸿沟。例如,金宏达主编的《20世纪台港澳及海外华人文学经典》系列丛书中,就将琼瑶的《乱线》、朱天心的《佛灭》、苏伟贞的《角落》、袁琼琼的《自己的天空》等传统上被视为通俗小说的作品都贴上了“经典”的标签。编者在谈到编选意图时言:“20世纪台港澳及海外华人文学经典”系列丛书旨在以容量的广大、体例的完备,以及编选的精心等方面超出目前大陆出版的各种选本,以一个更新、更广、更精的角度,提供给读者,以期一览华人文学的绮丽风光。将“更新”“更广”放在“更精”的前面加以强调,说明将琼瑶、苏伟贞、朱天心等人的小说编入经典之列,后面发挥作用的与其说是政治意识形态,不如说是编选者对社会的经济关系的考虑,这种经典标准和秩序的变异,一方面表现了接受者在文学经典认同中的建设性作用,显现了观察当代台湾经典小说的另一维度,另一方面它也在泛化了经典时淡化了人们建构经典的冲动,从而使经典丧失了过去那种令人仰望的神圣的丰姿。这是我们在传播与接受当代台湾经典性小说中必须加以警惕的。

从整体上看,大陆对台湾小说的选辑性传播与接受形态产生了多方面的功效。首先,它产生了较大的解蔽功效。1949年以来,台海两岸长期处于对立状态,这种对立造成了大陆读者对当代台湾小说的陌生感。选辑性传播与接受形态的解蔽功效,就在于它排除了两岸地理上、政治文化上的多重蒙蔽,而使历史上曾经遭受遮蔽的当代台湾作家和作品浮出地表,进入大陆读者的视域。其次,它产生了较大的定位功效。它将当代台湾小说放在了整个中国文学发展的完整系统中动态地加以看待,从而使当代台湾小说摆脱了与祖国大陆小说的割裂状态和漂泊无依感。不过,我们也必须看到,选辑性传播与接受形态的开始阶段,由于许多当代台湾小说和作家尚没有经过历史的充分沉淀,一些表面上处于历史主流或已经浮出历史表层的作家作品并不一定代表历史的真实形态。像将乡土小说作家等同于民族的、爱国的作家,将现代派小说作家等同于反传统的、西化的作家的选辑性传播与接受形态,就显现了中国传统索隐派的遗风。但无论如何,从效果历史的方位来看,大陆对台湾小说的选辑性传播与接受在使当代台湾作家作品的一些积极性的思想要素成为新时期大陆文学中的文化意图时,也使当代台湾作家作品的知识转化为了大陆作家与文学智力的扩张和补充。

(1) [加拿大]斯蒂文·托托西:《文学研究的合法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45页。

(2)(5)(6)王晋民:《白先勇小说选·序言》,广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3)武治纯:《台湾人三部曲·总序》,广播出版社1983年版。

(4)夏祖丽:《生命的迹线·王文兴访问记》,转引自古继堂《台湾小说发展史》,春风文艺出版社1989年版,第1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