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讲普通话

2009-10-20 04:28颜德良
中国铁路文艺 2009年9期
关键词:雷公普通话

颜德良

一提起讲起普通话,我就会想起马老板来。

马老板有钱,是因为他父亲有钱。他们家是北方人,父亲老革命,在我们家乡当宣传部长,行政九级,几百块钱的工资,在我们知青中马老板是首富,也就最有身份。他可以抽“飞马”烟,而我们只能抽八分钱一包的“经济”。他有一块上海牌手表和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这在知青中是绝无仅有的阔。而最足以说明他高于子弟身份的是他那口标准的普通话。这简直是鹤立鸡群。

我们这些湖湘子弟,口音很重,生涩难懂。比如说“您”。我们只会说你。要不就会说你老人家。可这是尊称,不一定是针对老人说的。但他一个“您”字,把礼貌客气什么的都表达了,这无疑是最新鲜稀奇的,也是最吸引人的。我们都感到相形见绌,自愧不如。一口塑料普通话,自己说得一头的汗,人家听得一身的疙瘩。但方炎却不以为然,有吗必要讲普通话?你就是说得再好,还不是上不去!方炎是话中有话,他所说的还是上不去,指的是省广播电台曾来招过马老板,因他父亲当时还没解放,正在受审查而作罢,也没有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现行问题,而是历史问题。罪名是“闻风而逃”,“作风不正”。这是很丢人的事!但据马老板讲,事实完全不是这样,不但是冤枉,而且颇具戏剧性。

三几年,红军主力北上抗日,他父亲坚持敌后游击,是江南一游击队的队长,当时正率领一支百十来人的游击队,在山中与敌人周旋。是典型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那种。有次准备迎击敌人清剿,派一个湖南籍的小队员下山探听虚实,正等得焦急不安的时候,小队员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报告说,队长,快快,只来了一个营!他父亲一听,感到形势严峻了,皱着眉说,怎么?来了一个营还嫌不够吗?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说什么,当即下令道,快撤!走了不到几十步,小队员急忙拦上来说,队长,只有一个营!他父亲就盯着问,是一个营,对吗?小队员点点头,飞快地又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一个营!只有一个营!他父亲就糊涂了,喝问道,那到底是几个营!小队员急得直跺脚,竭力平静了一下,就站在他父亲对面,竖起一根手指头,在眼前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是一个,一个!他父亲恍然大悟,忙问,你是说只来了一个人?那队员这才如释重负喘了口气,使劲地点着头。待他们原地返回准备活捉这个敌人时,哪里还有敌人的踪影!原来这队员是湘粤边界一带的人,人不念作人,而念营。这就是所谓的闻风而逃。一次部队在一个乡村河边休整洗涮时,突听见一个女人冲着河水惊叫道。我的孩子掉到河里了!我的孩子掉到河里了!他父亲正在旁边,二话没说,一头就扎进水中,捞了半天捞上来一只鞋。南方人都把鞋子念成了“孩子”。这事后来传开了,成了一个笑话。到了文化大革命,以讹传讹,就成了捞破鞋,作风不正。这两件事对他父亲触动特别大,事后,就开始在队伍中教战士学文化,讲国语。进城以后,他们家别的规矩没有,但说普通话这一条雷打不动!

马老板不但会说普通话,字也写得好,尤其是毛笔字。他有两件宝贝,一是颜真卿的字帖。每天收工后,他都要在煤油灯下临一张帖。横折竖弯勾,一笔不苟。这在知青中是少见的。生产队的墙头标语大多是他的杰作。方炎不服气,就夺过笔说,我也来写几个!就凝神屏气,笔走龙蛇。大家一看,呀,果然写得很溜刷!二是新华字典。凡有不认识的字和读不准的音,他就查字典。玻、坡、摸、佛、得、特、讷、勒。一本新华字典被他翻得跟眼醃菜一样。并鼓动我说,怎么样,跟我学拼音吧!方炎就在一旁臭道,你做点好事,饶了他吧!他连声母韵母都分不清呢,还想学拼音!我就反唇相讥道,你分得清!把拼音当成英语念,还有脸说我!我们那时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年纪。可怜的一点知识也都在运动中被“洗礼”了。老师教多少,我们就还给他多少,谁也好不到哪去。

马老板人本分,也不多事,但事差点就惹上他。一天,他正蹲在茅坑上“丢炸弹”,队长的女儿突然闯了进来。这农村的厕所就是在房后空地挖一个深坑,埋一口大缸,上面架两块木板踏脚,外面再搭一个茅棚,这就是茅房了。没有男女之分。马老板正在运气丹田时,队长的女儿低着头就闯进来了,一见是他扭头就走,马老板大窘,再怎么遮掩,还是走了光。姑娘羞得满脸通红,低头就跑。谁知这一闯竟撞得姑娘春心荡漾,见了他人也忸怩起来,不久就给他写了封信,也没有什么情意缠绵的话,就是很关心很仰慕的意思。大概文化不高,错别字句不少,但都能看懂。马老板拿到信像捧着一团火似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思谋了一夜,就在信的空白处画了一只大飞鸽,然后又把信封好悄悄寄回给了队长的女儿。姑娘接到信伤心了半天,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心里也就坦然了。第二天碰了面,俩人嘴上不说,心里跟明镜似地,姑娘略一低头就过去了,过了几天,又过了几天,就一如既往了。

这事,马老板瞒了我整整十年。

仅仅过了一年,我们同时都招了工,被分配到了湘粤边界的邗州铁路。

我们从雁阳坐火车往南走,约摸两个多小时就到了邗州。这邗州不大,是个山城,周围群山环抱树木参天,山清水秀的。这邗州的邗字,除了本地人,没有几个人认识,大都误认为邢字,寄给我们的信,大多被寄去了邢州,又从邢州寄过来,一封信,路上总要耽搁十天半个月。这儿的人说话很平,跟四川话差不多,不似雁阳话拗口,生涩难听。但他们说吃不念吃,也不念呷,而念“七”;说肉不念肉,而念“陆”,如说吃肉,便成了“七陆”。平时嘴里不分荤腥,女人骂人也不忌口,“屌古”“屑古”地挂在嘴上。我们一到。就在方言上与当地人发生了冲突,双方互相讥笑攻击,甚至轻蔑侮辱,“侉子侉子”地对骂,直至于动手斗殴。但马老板就不一样了,他一张嘴,大家就一片诧异,一口雄浑淳厚的普通话,自然流畅,字正腔圆,按现在的话说,那是有磁性的声音。吸引来一束束惊羡的目光,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被大家另眼相待。俱乐部一个管广播的姑娘,本土人,喜欢卷着舌头讲普通话,咬文嚼字的,缠着马老板学普通话。当着我们的面,挨着马老板的身子,卷着舌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大概气息太重,马老板扭头躲了躲就说,我叫马千里,家是雁阳的。那姑娘不信,扑闪着一对大眼睛说,怎么可能!雁阳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我一听就不高兴了。心想,雁阳人怎么了,雁阳话不好听,未必你的话就好听?就拉长脸反问她。你又叫吗名字,你又是哪里的?姑娘倒没计较,笑着说,我叫昂萍。家是县城乡下的!方炎没听说过这个姓,以为是颜萍,我们老家就把颜念作“昂”。他就逞能,在手心里写道,哦,晓得了,你跟我们老颜是家门!昂萍一听就笑开了,说不对!不是这个字哪!马老板一听就懂了,笑他道,人家说的是昂扬的昂,不是你说的那个颜!你那是雁阳人的土话!说得方炎灰头土脸的。

我们来时,正在反击右倾翻案风。各单位、车间、车队甚至班组,都要写批判稿,都要上台发言。这发言的事,是令大家最头痛的事,怯场不说,一口土鳖话就难倒了大家。一张嘴,就好像有人在敲坼钵子,实在出不得众。马老板一来,问题解决了。立即脱产,不用跑车了,去应付大批判,出墙报,刷标语,上台发言,广播批判稿,谁要发言就代表谁。反正也用不着写稿,都是抄,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由于他口才好,还代表铁路到市里演讲,着实热闹了一阵子。领导就把他调了上来,专门搞大批判。每当演讲的时候,也是昂萍最快活的时候,忙着调音,试喇叭,布置会场,与马老板讨论演讲稿,为一个字的发音,往往争得不可开交,表现得格外积极,嘴里哼着歌,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来飞去。方炎见了,龇牙咧嘴地吸冷气,昂萍说你怎么啦,他说是牙酸!昂萍就抽起鸡毛掸子追着打,指着他骂,方侉子!自己的话喷臭的,还臭我们,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看看你那口雁阳腔,就好像用刀子在划玻漓,汗毛都竖起来了!你也不嫌难受!就不晓得改改口?方炎就故意气她说,我们雁阳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生来就咯样,为吗要改口?咯叫本色懂不懂,——你爱听不听!但说归说,做归做,只要有空,就要跑来给昂萍帮忙,昂萍就赶鸡一样地说,去去去!你来干什么?方炎不理她,照样爬梯子,扯横幅,摆桌椅,准备茶水,忙得不亦乐乎,被昂萍呼来唤去的,还不给他一个好脸色。

市郊有一座五岭山,逶迤起伏,山顶有寺,山腰是道观,散落不少楹联碑刻,损毁过半。马老板想去偷着拓片,就带了纸笔墨砚等物件,约我们去爬山。昂萍晓得了,就跑来当向导。马老板就故意逗她说,你来干什么?又不准烧香拜佛求神问卦,你要是想问姻缘呢,干脆告诉我,我来帮你算一卦!昂萍一恼,就捏着拳头捶他。马老板就装模作样地躲,虚张声势地叫。一路上,大家指指点点说说笑,倒也不觉得累。昂萍与马老板并肩走,石板路很窄,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挨着马老板的肩;方炎紧随其后,一不小心就被挤下了石阶。过了山腰,山路一下陡峭起来,我们都脱掉外套拎在手里,弓着身子,呼哧呼哧地走开了之字形。马老板体弱,手里拎着水和干粮,越发喘得厉害,话一下都少了起来。昂萍见状二话不说,一把抢过他的包提在自己手里,没走几步,又被方炎接了过去。我们都打空手,惟独方炎拎着大包小包,走得气喘嘘墟,累得满头大汗。

到了山顶,朝下一看,只见山城一览无余尽收眼底,高楼像一摞一摞的火柴盒,汽车好像甲壳虫一样地在爬行,东江河恰似一条玉带绕城而下,环山公路则缠住山峰不放,浮云翻腾其间,瞬息万变。这时方炎在叫,你们来看。咯怎么念呀!大家转过身来一看,只见山门两旁写有一副楹联。上联是: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下联是:水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大家嘴里念念叨叨半天,就是不晓得怎么念。念叨了好一阵,马老板说,我知道了。应该这么念:云召朝,召召朝,召朝召散;水常长,常常长,常长常消。这是一字多音多义的写法。说罢,赶紧I临下来。大家都感叹,这方块字太神奇了,太深奥了,两个常用字就把我们搞晕了。了不得!不得了!

端午节到了,我们都准备回家,商量着到马老板家去玩。昂萍晓得了,非要嚷着去。马老板就望着我,我就看着方炎,方炎就说,去吧去吧,人家难得去一趟!马老板嘴角挂着浅笑,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

马老板家的房间真大真多,一家三口人,住了七间房,家里装有电话,地板是木的,我们就一间一间地看,小声地啧着舌。他父亲不在家,母亲身体不太好,一个人呆在家中,家就显得有些空旷寂静,悄无声息。他妈见了我们很客气,讲一口普通话,就是话不多。我们都笑着上前喊伯妈,昂萍在一边悄悄问马老板,我怎么喊你妈?马老板很奇怪,就说,你跟着他们喊就是了。轮到昂萍,她就喊了声“莽莽”,这是乡下伯妈的喊法。她妈没听懂,一下愣住了。当听说昂萍是湘粤边界的人,就兴奋起来,饶有兴致地问,你们那里现在还是这个口音吗?昂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妈又含笑道,叫人还叫营?昂萍红着脸说是。她妈一听就笑开了,调侃道,还真害死营哟!就进厨房忙去了。我们都忍不住坏笑起来,朝昂萍挤眉弄眼,气得她满面通红。客厅正面墙上挂有一幅水墨竹。留白处书:未出土时先有节,直到凌云总虚心。旁边是一副书法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川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写得龙飞风舞,气势磅礴。我们都挤过去看,指指点点的,轻声赞叹着。昂萍见房内有点乱,就挽起袖子,帮着打扫房间,拆洗被褥,泡了两大盆,拿个小板凳,在外面坐着,身子往前倾,双肩一上一下地耸动着,使劲地搓,头埋在一大堆泡沫里。马老板怎么劝阻都无济于事,只好随她,难为情地站在一边。漂洗了,昂萍就推着马老板说,走开走开,你去陪他们,别在这里碍手碍脚!水龙头放得哗哗响,洗得水花四溅。晾晒时,昂萍就扯开嗓子叫,方炎,快出来帮下忙!方炎慌忙扔下我们,三步并住两步地跑出去。我们都忍不住地笑。那时过端午节,划龙船被禁止了,饭食也简单,一锅小米粥,几大盘粽子,炒几个小菜,节就算过了。马老板擦着嘴问我,你去过泪罗江吗?我说冒去过。他说,明年我们去屈子柯玩怎么样?那里的碑刻最有名了!昂萍就抢着说,要得要得!我们也去!说笑间,昂萍就抢着去收拾碗筷,被他妈拦住了,说各人收拾各人的,就拿着自己的碗,走进厨房水管旁,对着水龙头一阵冲刷,两手一甩水就完事了。好像是在吃食堂。有人作示范,我们都自觉仿效。轮到马老板,昂萍就一把夺过碗,摞在自己的碗上,一起洗好,搁进橱柜。她妈装作没看见,只是疑惑的目光间或在两人脸上睃来睃去。

这餐饭,吃得我们都出了汗。

不到半年,“四人帮”倒了台,紧接着搞起了改革开放,不开批判会了,普通话也就不兴时了,倒是英语热门起来。没人再听他的普通话,觉得普通话与方言没有什么本质不同,还不如自己的家乡话亲,说着痛快!也不如乡音乡情贴心,如沐春风沁人心脾,一下能拉近大家的感情距离。看来还是方炎人实在,不会装腔作势,会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不忘本!不像马老板那样花哨。那吗办呢,领导说,还是下去吧,跑车!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埋头跑车。回到宿舍,还是现样,练字,查字典,还是那一成不变的普通话。不再上台演讲,与昂萍的联系也就少了,见了昂萍就躲。昂萍以为他心里不好过,于是隔三差五地找上门,没心没肺地逗他玩,猛地一声喊,嗨!马老板,勾着脑壳写么哪!吓马老板一跳,手一抖,一个静字写走了样。

昂萍呢,没会可开了,俱乐部被改成了歌舞厅,她不再管广播了,改放舞曲,跳起了交谊舞。于是拉着马老板去学舞,又被他一再推开了。一赌气,就找来方炎跳,篷喳喳!篷喳喳!方炎心慌性急,老是踩脚,踩得昂萍不耐烦,一甩手,索性不跳了,把方炎晾在一边。

不久,有人给昂萍在老家介绍了个对象,是个转业退伍的军官,人长得高大英俊。昂萍就故意找马老板“商量”,“征求征求意见”。谁知马老板听了后,竟连声叫好,说是“天赐良缘”,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昂萍一赌气就冲走了,躲到房里哭了半夜,不到半年功夫就回家与那军官结了婚。一年后,就生了女儿琴琴。

后来马老板也经人介绍,与一位河北籍的女孩结了婚。

可是,马老板的女儿马小湘却没接到脚,八九岁了,还是一口邗州腔。有个星期天我上他们家,正碰上一场全武戏要开打。父女两个各据一方,都紧绷着脸,剑拔弩张的。马老板正紧握一根竹条在教训女儿,指着小湘叫道,你去不去?我数一二三!就扳着面孔数道,一!小湘梗着脖子不动。二!扭扭身子还是没动。三——!三字刚一出口,小湘就一跺脚眼泪汪汪地冲出去,迅疾把门一咣,气冲冲地跑出去了。在楼道上尖着嗓子哭骂道,土匪!强盗!我忍住笑,忙问道,吗回事?马老板黑着脸不做声,顺手把小湘的作业丢给我,我仔细翻看,见字写得一塌糊涂,着实糟糕,一些打杠的地方被老师朱笔批注,其中有:“我要强化学习”。老师批注,“强化”二字是日语,是舶来品,不是中国话。“我们先进行学习,然后进行讨论,会议进行到最后,班长才进行发言”。老师批注,进行进行,难道是“进行曲”吗?再就是错别字连篇,把欢迎光临写成“欢迎观临”,寻人启事写成“寻人启示”,欢度春节写成“欢渡春节”。呀,糟了,还要渡一条河!我看不下去了,就合起本子说,吗会咯样?马老板余气未消地说,她心不在这里,野得很!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来得飞快!成绩这样差,还不在乎!我给她报了语文补习班,她不去,怪我没有帮她报英语班,今早她妈催了几次就是不动,我这才发火了!我突然想起什么,就问,哎,吗冒看到小湘讲普通话?马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冲着我说,就是不感兴趣,书才读成这个样子!我就问,那对吗感兴趣?马老板就说,玩电子游戏啊,看日本动漫啊,读哈利波特啊!我深有同感地说,嗨!你别说了,一个样!我家那个也是这样!他就叫道,你那个不拉课呀老兄,没关系!我这个好,把主课给拉下了。你看急不急人!我有些不解了,就说,哎,你看我们也只是初一才有外语课,怎么现在提前了噢!马老板嗤鼻道,你那是老皇历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新世纪了,到处都在与国际接轨,不懂英语还行?这叫从娃娃抓起!至于普通话,除了主持人,讲不讲无所谓,现在谁还稀罕它!我想想说,也是!

似乎是一瞬间的事,小湘发育了,个子长得高高的,白白胖胖的,一边走,一边叽里咕噜地背着单词,搂着书,穿着港式衬衫,见到我就停住了嘴,一下跳到我面前,叫道,嗨哎!我一愣,就说,什么?她立马改口说,你往哪去?我说,去你家呀!她马上就咯咯地笑,说,思想开小差。你走到哪儿了!我一看就笑了,折回几步,打量她一眼说,嘿!两年不见,都长咯么大了,吃了吗好东西?猪快长“是吧!”她佯怒,瞪着眼,叫道,你家浩浩才吃了“猪快长”呢!我笑开了,又说,该减减肥啦,别光用脑,不运动,走路都在学英语,当心还长膘!

一见到马老板我就问,哎,你家小湘不讲普通话啦?马老板一愣,就叹道,嗨,管她!只要她外语学得好也是一样!无所谓了。强扭的瓜不甜。随缘吧!我又问,今年读高几了?他就说,高三了!我接着问,呀,快高考了呢。现在成绩吗样?他稍一迟疑就说,怎么说呢。还是那样。英语成绩不错,语文成绩不好。我就感到奇怪,说,咯吗不像你,能说会写的,要不以后读中文系几好,可以秉承家风,把你的专长发扬下去!马老板嗤鼻道,普通话有什么了不起!谁都可以说。我说了一辈子也没说出个名堂来!我就说,哎,现在不一样了,你家有咯个特长,可以报考广电传媒大学,从事新闻媒体工作,以后做播音主持,做电视采访,都可以,现在火爆得很!马老板就说,我也是这么劝过,可她不肯。我就问,吗理?马老板就说,她说她语文基础太差,怕考不起。竞争太激烈。何况电视台对形象要求太高。她又这么胖,恐怕不行!我说,那吗办?他就说,顺其自然。她既然喜欢外语,就让她考外国语大学吧,只要她考得上!怕就怕她的语文分拖专业分的后腿,影响总分!我自以为是地说,不会!外语大学主要是考外语。对语文成绩要求不会高!又不无神往地说,嘿,你家小湘要是考上了外语大学,你就省心了!她以后就可以留洋,做翻译,出使外国,或者到外企当白领,去国外定居。嘿,到时她要在国外安了家。你也就是真正的“外公”了!你就等着享清福吧!说得马老板不好意思地笑,瞪着我说‘看你说的,真要是那样就好啰!

一天,正从乡下回城逛街的昂萍母女俩遇见了小湘,略显吃惊地说,哎呀小湘,才好久冒见呀啰怎么又长咯么胖了?吃了什么好东西呀!说得小湘脸红绯绯地老大不自在啰嘟着嘴说,吃什么好东西,吃白菜豆腐它都长肉,有什么办法!哪像你琴琴有这么好的身材!琴琴志得意满地笑了,操着方言说,光呷素有么用。呷雷公梗呀。我原来也跟你一样胖,就是呷了雷公梗以后身材才好起来的,还不反弹!小湘不禁好奇起来,盯着琴琴问,什么雷公梗,有这么神奇!琴琴就说,哪个骗你啦!我们这是中药秘方,又不是推销的减肥药,专门赚钱的!就告诉小湘配哪几味药,如何煎药,完了又说,你呷了就晓得了,保险管用!

小湘就偷偷到药店抓了几副药。躲到厨房里悄悄地煎。吃了一剂以后觉得恶心,又呕又吐。马老板回家发现了,问她,你怎么啦?小湘捂着肚子不说话。马老板连忙带她上附近的中医院看病。医生看过以后就问,上午吃了什么东西?马老板想了一圈说,没吃什么东西呀!医生开过药方后说,可能是急性胃炎!就打针输液。到了下午病情加重,症状如初,小湘在床上痛得翻来滚去。马老板吓坏了,慌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急忙送到中医院抢救。那医生见了又问,究竟吃坏了什么东西没有?说实话!小湘满头大汗有气无力地说,雷公梗!医生惊疑地问,雷公梗?那是剧毒药材,你吃它干什么?马湘一脸的泪,气若游丝地说,减肥!医生跺着脚说,嗨!雷公根就减肥,雷公梗减什么肥?雷公梗就是雷公藤呀,吃了会死人的!

原来,琴琴家乡的方言里,梗根近音,稍不注意,雷公根也就说成了雷公梗。

马老板知道后,呆了半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觉得不行,第二天,就挂出了免费学国语的牌子,教小孩讲普通话,并指着小湘说,从明天起,你先跟我讲好普通话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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