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安和尚卜奎寻亲

2009-10-20 04:28王新第
岁月 2009年8期
关键词:和尚

王新第

从你在人世间降生

等待你的就是苦难

你的心孩童时就开始流血

一生都沉浸在屈辱的梦中

——手记

西风、驿路、铁镣、白骨,蓬发垢面的游魂,涂抹着历尽沧桑的风景。这就是300年前通往卜奎的流放路。应该说,从所有的刑部通往卜奎的道路,都是流人们血淋淋的双脚踩踏出来的。今天,当我们在这些路上行走的时候,仿佛随时都会蹚起300年前那衙役解差们的叱骂与流人们的啜泣。

但流人们的悲剧却往往又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它需要整个家庭,乃至亲眷来共同承受与承担。

今天在这篇文字里向读者讲述的就是一个流人的后代,在这条路上辗转奔波,千里寻亲的故事。这个人就是史料上称之为孝僧的松安和尚。

松安和尚,俗名重闲,江苏吴县陈氏子。年8岁时,其父母以罪戍边。被流放前父母只好把他交给了舅舅抚养。长大之后,已经娶妻。长大了的松安在一次次问询自己的父母时,才有人告诉他说其父母还在服刑,并将其父母的书信交给了他,书信上的地址就叫卜奎。捧着书信的松安号哭不止。但所幸的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父母依然活着,就在一个名字叫卜奎的地方。对于松安来讲,卜奎是他十分陌生的。他无法知道这片土地的模样,甚至不知道这片土地的方位。只是凭着判断肯定,那里是一片令人恐怖的地方。于是松安四处打探卜奎在何地,但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知道的人。他“日夜哭泣,誓求二亲所在”。他估计卜奎一定在万里之外。为什么他认定是在万里之外?我想他一定是咨询了那个朝代对外省起解人犯的相关规定。根据《清朝文献通考》的记载,在清初外省起解人犯的期限规定是:“凡起解流遣限期,除解部发落入官人犯照定例行外,若在各省地方,军流人犯以刑部咨文到日计限一月即行起解,该犯限日行五十里,若三千里限二月;二千五百里限五十日。”

松安从父母的信里得知,他们被押解的行程几乎是一百天的时间。悲乎!这流放的路有多长,其间不仅仅要用距离来换算,居然还要用时间来丈量。

由于他自己的资财不多,难以供行万里之用。于是有人劝他放弃找寻亲人的念头,但他说:“卜奎当不在天上,当极诣求之。”但,一笔巨额的路费也确实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实际问题。那时,他又想到如果自己是个和尚的话,不是可以方便募集一些路上的费用吗?于是,为了寻亲,他选择了舍弃妻子,只身来到杭州灵隐寺,落发为僧。5年之后下山,开始了对卜奎的寻找。他只是知道卜奎在北边的边塞,于是就只身往北行走。作为和尚,他知道五台山这个地方,他以为五台山该是接近边塞了吧?于是,他第一个造访的地方就是五台山,并遍历雁门诸关塞,仍没有知卜奎之名者。松安悲凄的哭声感动了一个名叫印唐的同里僧人。在他的帮助下,才得知卜奎是黑龙江的省会。于是折东往山海关而行。但当时新令颁发,对僧人、道士查禁很严,不准出关。因此松安被阻于关内。

松安为了过关,一直向当地的官员恳求了七天,也没能得到允许。当地寺院一个也是来自南方的僧人为他寻亲的诚意所打动,遂指引他从大毛山口得以出关。在大毛山行进中,他亲历嘤冥郁茀,莽榛蓊郁的大山,惊见夔嘘声声,叫啸左右的蛇虎,历尽险阻,才到达沈阳。又从沈阳出巴浒口,经蒙古境而行。他从夏初出关,这时已进入冬季,“严冬野宿,冻瘃无完肤”,“拾马矢炊稗”而食。有时“风雪昏晦,辄不得食”,经过整整八个月,才行抵卜奎。这是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之事。这时其父母已发配为奴,贫困潦倒。我们无从知晓松安一家人见面时的情景,但我们能想得到松安与父母在这条卜奎古道,由远及近呼声盈耳的震撼,和他们亲人相拥,泣语绕梁的场面。在父母的流放地,松安四处化缘,募金之后,将其父母赎出,免其为奴。之后,方离开父母而归。

归后数年,约雍正十年(1732年)再次出塞,复至卜奎,依其父母而居。在戍所靠着募化为生,“人争给钱米,有余,悉以拯罪配之冻馁者”。居有八年,其父母相继而亡,于是松安负父母骸骨,归葬于乡。“遣戍为奴者得归骨,前此未有”。约乾隆五年,行经京师时,方观承曾赋诗以赠。其一云:

不是游参学打包,

二亲遗骨裹边郊。

可怜鹫岭松门路,

忍听慈乌觅故巢。

古代的中国,是一个繁荣的农业文明国家,大多数人被束缚在土地上,安土重迁。“父母在,不远游”,人们普遍强调家族主义,子多福多。儿孙满堂,四世同堂,成为多数中国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在这样的环境中,无论是谁,一旦遭受到流放的刑罚,一定被认为是一件极为可怕与不幸的事情,这种不幸首先与重视大团圆的中国的人文环境有关。

松安和尚卜奎寻亲的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流放地卜奎的边远与艰苦,以及流人命运的惨烈。在那个专制年代,松安的命运绝非个别。站在今天的我们可以想见300年前,该有多少寻亲的泪水洒在那通往卜奎的路上,有多少奄奄一息的灵魂在聆听着觅巢的慈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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