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事

昌松桥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一对对毛眼眼望哥哥……”

“芳芳,昨晚,你家烧火佬喝醉酒了!”

芳芳正唱得起劲,上屋场的二赖皮一声棒喝,歌声戛然而止。

“不正经,人家还没结婚咧,就这样烧火佬烧火佬的,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芳芳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灿烂无比。

“好,不说烧火佬,说公爹,好吧!”二赖皮又赖起皮来。

“什么时候?”芳芳问。

“昨天晚上。在村口碰到你男人,别打人嘛,男朋友男朋友,好吗?晚上十二点多钟,天上下着毛毛细雨,你男人三屠户,哦,你男朋友三屠户,在村口风风火火地走,背上还不时地发出‘嗯——嗯——的声音,我说,三屠户,你背的啥?他说,我爹,醉了酒!身上披着件雨衣,看样子醉得蛮厉害。”

三屠户是青草村的屠夫,芳芳的男朋友,也是青草村的首富。

“我晚上去看看!”芳芳说。

芳芳今天特高兴,芳芳一个多月没来那个了,这不,今天下午她偷偷到卫生院作了检查,医生说,没病,是有喜了。

芳芳和三屠户是因为那头猪好上的。

青草村人爱喂猪,据说这爱好还颇有些来历,说是当年康熙微服私访路过青草村,见村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家家以杂粮野菜充饥,就问村人为什么不喂猪?喂猪能增加收入,也能改善生活。村人望了望周围光秃秃的石山和几丘晒垫大小的农田,说,“拿什么来喂呢?”

“就拿路边的青草来喂吧,这猪啊,见天长,白天长,晚上长!”康熙说。

“纯青草能养猪?疯话!”村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双流。

“放肆,有眼无珠,他是当今万岁爷!”随从怒喝。

金口玉言啊!村人齐刷刷跪下,如倒下一座城墙……

事后,有村民试着用青草来喂,果然长势喜人。村民纷纷效仿,代代相传,蔚然成风。

住在青草村的芳芳是在父亲病故的那年辍学的,父亲拉着芳芳的手含泪说:“你娘死得早,爹的病也治不好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弟弟!”芳芳点了点头。

芳芳今年二十一岁,弟弟也已经十六岁了,正读高中。芳芳一年喂两头猪,上半年一头,下半年一头,省吃节穿,基本上能解决弟弟的学杂费和伙食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村里一些小伙子自然看上了漂亮能干的芳芳。芳芳总是摇头,芳芳的心里灯笼一样:弟弟还要上大学咧。

最近出了件怪事,隔三差五的,村里总有人丢猪,而且没有找回来过。猪大都是在下雨的夜晚丢的,又无任何痕迹,连猪的蹄印也没留下一个,派出所的肖所长也只是摇头,没办法。

芳芳每天睡得很晚,第二天又起得很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那头猪。

今年春天的一个早晨,芳芳看到空空的猪栏,“哇”的一声,哭了,哭声惊天动地。不用说,猪丢了。

村里人大骂:“缺德,怎么偷芳芳的猪,猪是芳芳的命!”

村人便自发地走拢来,漫山遍野地找,最终是本村的三屠户在河边废弃的石料加工厂找到的。于是,一来二去的,视猪为命的芳芳就跟三屠户谈上了恋爱。

吃过晚饭,芳芳喂了猪,收拾好碗筷,打着雨伞就急匆匆地向三屠户家走去,她想趁天黑之前赶到,一则是去看看公爹,二则是要将自己有喜的消息告诉三屠户。

“爹——”芳芳冲三屠户的爹喊。

“小芳来了!”

“爹,你还好吧?”

“这不在做事吗?”

“昨晚,二赖皮在村口碰到三屠户背着你,三屠户说你醉了酒!”芳芳说。

公爹顿了一下,说,“对——对,是醉了酒!”

三屠户不在家,芳芳等了几个小时,实在没时间等了,明早还要给弟弟弄早饭咧。公爹执意要送她,芳芳没答应,她怕人家笑话她,何况公爹还是单身汉。

芳芳一个人走山路,还真有点胆怯,事实上,芳芳还没走出五百米就开始后悔了。她壮着胆子急急地往前冲,刚转过山嘴,猛见一黑影迅速地冲自己走来。她一惊,随即大叫起来,本能地喊出了男朋友的名字:“三屠户——”

这一叫非同小可,三屠户“啊”了一声,一个趔趄,一头肥猪和一件雨衣滑到了地上,那肥猪还在“嗯嗯”地哼着,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你——”芳芳呆了。

“是我用白酒把人家的猪灌醉了,再背回来的!”三屠户低着头说,“这样也是为了咱们好。”

“为了谁好?”

三屠户没话了。

“那我问你,我的猪失而复得是怎么回事?”芳芳瞪着眼问。

“那是为了获得你的芳心,”三屠户一把拉住芳芳的手说,“因为,我太爱你了!”

“你放手!”

“我再不干了,行吗?”

“人面兽心,猪狗不如!”芳芳火了。

芳芳使出浑身力气,掰开三屠户的手,义无反顾地朝家里飞奔,眼泪止不住地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