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红

钟　墨

盛亦刚拿着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忽然地，他的心仿佛悬在了半空，彷徨四顾着，没着没落的。他已知道，骆斌接到了另一所同样著名的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以后的3年，盛亦刚将不再和骆斌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

盛亦刚把通知书摆了摆，年老一般地发出这样的感慨：没了对手和失去友谊一样，都会使人感到失落和无助。

1

盛亦刚将骆斌当成对手，不仅是因为学习成绩，还有很多很多因素，说得清的和说不清的。

一上初中，盛亦刚就看骆斌不顺眼。说得清的原因主要是二人在学校的表现反差比较大。骆斌表现出对学习满不在乎的劲头，说自己除了写作业，从来不上课外班，也不做练习册。骆斌上课时也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回回考试都和盛亦刚难分伯仲，一个第一，一个第二，并列的情况只出现过一次。骆斌的这种“放松”状态反衬出盛亦刚的愚笨，老师就曾对全体同学说，你们要是没长骆斌那样的脑袋就别给我在学习上装酷，要向盛亦刚学习!这话谁都能听出来，明着是夸盛亦刚，实质上也是在说盛亦刚不够聪明。可是，盛亦刚无意中听到了骆斌妈妈和班主任的谈话。骆斌妈妈说，骆斌晚上就没有在11点前睡过觉。盛亦刚气得好几天吃饭都不香。但是，让闷乎乎的盛亦刚彻底对骆斌爆发出反感情绪的，还是骆斌的那次小聪明。

初一下学期，盛亦刚和骆斌被分在一个值日小组。有一天放学打扫教室，盛亦刚让骆斌拿撮子撮他扫出来的垃圾，骆斌转身去取，不小心把讲台上老师养的叫对红的花给碰掉了，花盆碎成几大片，长长的花枝也折了两根。盛亦刚赶紧把花扶起来。无巧不成书，老师偏偏这时候进来了，看到自己心爱的花受了伤，心疼得不得了，便对还捧着对红的盛亦刚说：“怎么这么毛手毛脚。以后当心啊!”听明白没有?老师认为是盛亦刚把花盆碰掉的!盛亦刚赶紧解释，并看向骆斌，希望对方能主动承认自己的过错。可是骆斌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立刻装成一副可怜无辜相：“老师，这花应该还能活吧?您就别批评他了，谁都不是故意的!”又听明白没有?骆斌巧妙地把责任推向了盛亦刚，盛亦刚气结。老师拿着花走了。盛亦刚和骆斌争辩起来，他嘴笨，说不过骆斌，瞧人家机灵鬼骆斌是怎么狡辩的：“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碰的吧?我可有老师这个人证!嘻嘻……”闷人火大，盛亦刚握紧了拳头，骆斌看事情不妙，立刻拎书包走人了。

这件事搁在心里好几天，盛亦刚还是过不去，他再次去跟老师解释，把骆斌栽赃嫁祸的“诡计”和盘托出。老师用疑惑的眼睛看着他：“这不是什么大事吧，盛亦刚，我换个盆就没事了。骆斌昨天还跟我说，让我不要怪你……”

什么叫百口莫辩?

2

不久，老师的花开了，一对儿，两朵花，红色的，怪不得叫对红。盛亦刚对这花有些恨，便上网去查，原来对红还有一个名字，叫朱顶红。对红的红色特别正，盛亦刚觉得，那花朵仿佛是自己的一颗心，只是，受过伤害，又无处诉说。

盛亦刚越发地看骆斌不顺眼。可气的是，骆斌很快就把这件事忘了，照样找盛亦刚打篮球，照样找他研究难题，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盛亦刚受不了了，他找骆斌谈话，反复强调那次事件属于品德问题。骆斌说：“我又没说是谁干的，如果我说是你干的，不是我干的，你说我有品德问题我尚能接受。可我是那样说的吗?多大点事啊，你干嘛那么上心?你就当我软弱不敢承认错误好了。但是，我告诉你，这不是品德问题!”听完这一番拗口的话，盛亦刚在操场上大叫了一声：“你个唐僧!”骆斌嘻嘻哈哈地摆摆手、摇摇头，走人了。

盛亦刚只好把气撒在学习上，他发誓，绝不给骆斌考第一的机会。为此，他将自己的“蠢笨”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走路时也在背单词和课文；下课10分钟除了必须上厕所，都在座位上学习……真的，那以后的考试，骆斌就再也没拿过第一，连并列也没轮上，一直抱着“第二”的脖子撒不了手。盛亦刚的气这才算出完。

骆斌看出了盛亦刚的心理，耸耸肩膀，表面上不在乎，暗地里，他也在加紧操练。可是没用啊，带着恨去完成一件事的那种动力，骆斌没有。骆斌也极其反感起盛亦刚来：小心眼，也配长一米八的大个子!

骆斌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有聪明的策略，总攻不行，就转为主攻。在所有学科都优秀的前提下，骆斌主攻起英语来，将新概念4册在一年之内全部学完，初三时，竟然拿回了全国英语竞赛一等奖!而盛亦刚，只拿了二等奖。这也让骆斌憋闷了很长时间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3

老师的对红一直在教室里养着，还培育出了“孩子”——老师移栽了两盆。对红一般在三四月份开，初三这年，“对红妈妈”一下子窜出两根花箭，其中一根是四朵红花的。老师指着花说：“你们的中考成绩要是都像这花的颜色，那就好啦!加油啊!”

是啊，是在加油，放学时间延至8点，同学们几乎个个回家都跟饿狼似的扑向饭桌：吃那点间食管什么用，都不够塞牙缝的。盛亦刚最幸福，他家离学校就一站地，走回去就行。间食时间，盛妈妈会用保温饭盒把饭菜送到学校来，馋得那些只能啃面包饼干顶多再加根香肠的同学直流口水。

一天放学，盛亦刚走在路上，脑子里还在想着一道物理题，却被一个声音喊住：“把手机拿出来!”3个不良少年截住了他。盛亦刚当然不想交出手机了，但是对方的手插在兜里，恐怕是带了凶器了。盛亦刚慢腾腾地把手机掏出来，突然听到骆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盛亦刚，你爸在后面，你怎么不等他呢?”那3个不良少年一听，转身就跑了。骆斌的急中生智救了盛亦刚。骆斌走了过来，两个人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两分钟，还是骆斌先开了口：“要不，你也坐车吧!再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到车站接你。”

盛亦刚和骆斌上了车，要下车时，盛亦刚才对骆斌说了句谢谢。

后来，间食时间，动不动盛亦刚就甩给骆斌一袋包子之类的面食。聪明的骆斌明白，他在用这种方式对自己表达谢意。骆斌不客气，也从来就不知道客气，撕开袋子就吃，还告诉盛亦刚：“下次让你妈多放点肉!”

多余的话只限于此，他们还是不在一起交谈或玩耍，各走各的路。

直到中考完毕放假在家，二人也连个电话都没打过。盛亦刚想过给骆斌打电话，可转念又想：不是一路人就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可说的?这一想，就释然了。

4

拿着通知书的盛亦刚的眼睛有些湿，他环顾着学校，特别不舍。他跑了起来，一直跑到自己待过3年的教室，他想再看一眼，今后再看一眼的机会已不多了。骆斌已在教室，老师也在。

盛亦刚跟老师打过招呼，说了一些道别的话后，说：“老师，送我一盆对红吧，以后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想起同学们。”

老师听了这话，很感动，也很诧异：“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商量过了?骆斌也跟我要了对红，反正有两小盆，你们一人一盆吧。”

骆斌动作快，先捧了一盆在怀里，盛亦刚拿了另一盆。

“哦，对了。”骆斌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师，那次把花盆碰到地上的是我，不是盛亦刚，你误会他了。”

老师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呵呵……”

骆斌和盛亦刚一人捧着一盆花走到学校门口，同时说了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