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结构　体积　静态平衡

张　恒

[摘 要]马约尔是西方现代雕塑艺术史中的一位继往开来的艺术家,他的艺术个人语汇非常鲜明,既有时代感又根植于传统。本文从学术和审美角度,以局部剖析和整体总结两种方式对马约尔雕塑艺术特征中的主要元素——建筑结构、时空观念进行了解读。文章通过马约尔的言(艺术观)、行(艺术品)和其他人的评论为解读论证搭构出了一个立体框架,由大师自己提出问题,自己给出答案,从而避免了人为的主观臆断。

[关键词]建筑结构;体积;静态平衡

阿里斯蒂德·马约尔(Aristide Maillol,1861—1944)是法国著名雕塑家,他凭借一系列以健壮、成熟女性裸体为模特的露天纪念性宏伟雕塑闻名于世。他作品中最显著的特色是鲜明而强烈的体量感和静穆感,每一件作品都追求建筑般的宏伟效果,因此被称为雕塑领域的建筑师。马约尔在现代雕塑艺术的发展中具有重要意义。严格说来,马约尔所做的是打开20世纪现代雕塑艺术大门的尝试,并对其后的在现代雕塑史上标志一个时代起点的布朗库西的探索产生影响。

一、建筑结构

在马约尔所有成熟期以后的作品中,无一例外地鲜明地表达了他的建筑结构意识。“我追求的是建筑结构。雕塑,这就是建筑,是团块和团块的平衡,是借助审美品味的构成。这种建筑形态很难达到。我要像波利克里托斯那样,努力得到它。我总是从方形、菱形、三角形等几何形状出发,因为只有这些形状才在空间最站得住脚。”建筑结构与几何形体有着紧密的联系。复杂而无规则的体块很难搭构出牢固的建筑,这是生活中的基本常识。而几何形体却由于规则的表面利于相互组合搭构而在建筑中被广泛运用。由此,可以推断马约尔为了构架他的建筑结构必然在他的作品中要对人体结构和外形进行简化、概括(这是一种更接触本质的删繁就简的精练,而不是损害本质的简陋)以得到他所需要的几何体块。

马约尔正是这样做的。作品《夜》(附图1)集中体现了他的建筑结构意识和抽象化几何构成意识。他为了表现夜的降临,天地闭合、万物入静、人到无意识状态的这种境界,使女子形象采取收腿、抱臂、埋首的正方体封闭结构,从而获得精神向内隐蔽而外形完全平稳的效果,不禁使人联想到埃及用整石凿出的正方体坐像所具备的内凝力。这件作品曾使罗丹感叹:“人体即建筑,活的建筑。”

另一件作品《地中海》(附图2)则更有说服力。从这件作品中我们看到,马约尔夸张了人体的几何化体块,取得一种粗壮、简括、表面圆滑的形。雕塑表现的是一个健壮的成熟女性,她一手支头,一手拄地,双腿一盘一屈,紧紧与身体相靠拢,整个构图形成了十分规整的金字塔形。以头顶为最高点,右臂为一边,左臂与左腿的连接为另一边,底部为第三边,其长短基本相似,这样严格的理性化构图,在以前的雕塑中实属罕见。这是马约尔的第一件传世杰作,其中以简化的人体探索建筑结构在雕塑中的运用的观念引起了世人的关注。正是这种具象形态中的抽象结构,即后来称作“构成主义”的观念和手法,使雕塑艺术断然与19世纪决裂而进入20世纪的“现代艺术”阶段。 马约尔博物馆创始人季娜·维埃尼的一段话可以作为对马约尔在艺术史上地位的评价:“马约尔在雕塑领域的抽象化几何构成,与塞尚在绘画领域的主张是一脉相承的。雕塑艺术是由他走向抽象的,他应该是现代雕塑艺术之父,他开辟了雕塑艺术上的抽象道路。”

二、体积

宏伟的体积是马约尔雕塑作品中第二个至关重要的艺术语汇。

“我要光,因为我追求的是空气中的体积。那是在环境中的,光线中的,空气中的雕像。不言而喻,我不得不追求大的形。而对照实物去准确塑造一根手指,我是不感兴趣的。”大师晚年的作品《山》(附图3)应该是完满地实现了他的这一追求。显然,这件作于1937年的露天的纪念性雕塑是其早年名作《地中海》的一个变体,但是在体量感方面则有着完全不同的面貌。如果《地中海》中的体积我们可以用“浑厚”来形容的话,那么对于《山》我们必须要用到“宏伟”这个词了。这件作品在构图上已没有了《地中海》式的严格理性化,代之的是一种更为舒展,更有张力的多边形结构,体现出大师晚年在构图方面已进入不拘章法,但又不失理性的全新境界。人体取坐姿,躯干重心后倾,由拄地的右手将重心重新平衡引入地面,头颈前倾,左臂轻抚额头,双腿一高一低。又是一系列的三角形搭构,形成了更为复杂而整体却更加纯净的面貌。在构图上,《山》比《地中海》多了感性化的成分,但在体积上,《山》则比《地中海》更加理性化。《地中海》中的人体形象还有相当多的自然的痕迹,而《山》中就完全是庞大沉重的方体、圆柱体、倾向于方的圆柱体和倾向于圆柱的方体的组合了。马约尔只是在各种形体上有节制地雕出人体必要的结构和微妙的起伏,细节已经精简到极限。马约尔曾经说:“照抄裸体,毫无意义。复制一个裸体女人,并不意味着在做一件雕像。……我要找的,是意念。”“自然是欺骗人的……我创造的不是真实,而是真理。”

而《山》完全可以作为这段话的最佳例证:整件作品离真实如此之远,却似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般地在原地不断地对周围的环境施加着影响,观看这件作品,扑面而来的是整座山般的巍峨雄伟和强烈的压迫感。这是任何一件所谓真实的作品都做不到的。另一件同一时期的作品《河》(附图4)也有着同样的体量。

马约尔的这些重视体积和量感的人体作品,在当时曾对许多现代派雕塑家产生过影响。对于从17世纪巴洛克艺术流行以来,在雕塑中出现的过分强调曲线和运动而忽略体积的做法,无疑是一种重要的纠正。马约尔唤起人们重视体积,重视严格的形的稳定性,重视形和形、体积和体积之间的契合和融入,这是十分重要的贡献。

三、静态平衡

静穆、简约、稳定,摒除外露的感情,取消情节性叙事,是马约尔艺术的另一个主要特征。

马约尔一生大部分作品均取静态女子的形象。关于雕塑中的动与静,他有自己的见解:“按照我的趣味,雕塑中的运动必须越少越好。不应该将雕塑弄得吵吵嚷嚷,动不动就做鬼脸。动作一过分,反而僵住了,就不在是生命。艺术家所创造的静止,完全不同于照片上的那种静止。艺术作品包含着潜在的生命,包含着种种运动的可能性;而鬼脸一停在那里,就无法再现生命。”这决非是大师的一时心血来潮的激动之语,他的这种静态艺术观是有其源头的。我国艺术评论家邢啸声在谈论马约尔艺术时,对此进行过分析:“封闭向内,将思想感情深藏起来,以静态乃至呆板的形式沟通玄远境界。这反映马约尔穿越文艺复兴,穿越希腊罗马,追溯到埃及,并旁及远东,使自己的艺术从更遥远的源泉流出。”“在马约尔的雕塑创作上,埃及雕塑、远东文明特别是吴哥窟雕塑,都留下了深远影响。”

这些古老的雕塑艺术中暗含着一个最古老的信念:实体才能占有空间,静守可以抗拒时间。这是古代艺术家们关于艺术作品超越时空,实现永恒的信念。显然,马约尔从遥远的古代杰作中学会了以理念和规范统驭自然的本领,也学会了保持作品永恒魅力的方式。于是我们在他的绝大部分作品中看到了这种静态的平衡,感受到这种静穆的气氛。我前面例举过的《夜》、《地中海》、《山》中都有体现。这些作品都给人以一种宁静,饱和的表面形态,但庞大的体量感却使得表面形态下包孕着一种受到压抑的内在的感情和力量,因此既单纯又含蓄,既简洁又丰富,既静止又极富张力,既亲切又令人敬畏。

四、结论

在局部剖析之后,再回过头来整体地看马约尔的艺术。总体来说,马约尔雕塑艺术具有两面性:复古和革新。

复古:是有意识地越过文艺复兴回到古代,恢复雕塑艺术的传统观念:体积、静态平衡、简洁、宏伟。正是雕塑的这些古老信条,使马约尔的艺术返朴归真,在19世纪的学院主义和浪漫主义之后,重新焕发青春活力,显得刚健清新。

革新:马约尔的创作在乍看颇有拟古之嫌的外表之下,拥有新的生命。他在建筑结构和几何抽象方面卓有成效的尝试,使他的雕塑艺术有别于19世纪,更确切的说法是:马约尔将雕塑艺术带进了20世纪。从这一意义上看,马约尔又显出其“革新”的一面。

马约尔的艺术正是通过这种“复古”和“革新”,连接起雕塑艺术的昨天和今天。

参考文献

[1]克里斯托弗·弗埃德,詹尼·哈维蓝.西方艺术史图解辞典 [K].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0.

[2]啸声.世界雕塑家之林——马约尔[M].江西美术出版社,2000.

[3]辞海[K].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

[4]朱铭.中外雕塑名作欣赏[M].山东教育出版社,1993.□ (编辑/丹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