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猫儿的当铺

龚悦铭

冉儿一个人走在小巷里,无聊地踢着易拉罐,让那“砰砰”的响声给自己壮胆。忽然从小巷的深处吹来一张纸片儿,贴在冉儿的脸上。冉儿取下纸片借着巷边那盏老旧路灯的微弱光线看上面的内容:

牐

本人愿不惜一切代价收购以下物品:友情、童心、梦想、快乐、感恩……有意者请来蔷薇巷153号当铺。

——伊猫儿

冉儿的目光锁定在两个字上:梦想。她的心莫名地动了一下,想去那当铺看看。反正,蔷薇巷153号离这儿又不远。

很快就到了。

月光如水,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芬芳。冉儿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她好奇地走进去,发现一张圆木桌,周围散放着几把铺着软垫的椅子,还有一个很大的柜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厚得像砖头的书和许多瓶瓶罐罐。

“是来当东西的吗? ”忽然有声音问。

冉儿转过身,一个女人站在她身后,披着卷曲的长发,穿着拖地的黑缎子晚礼服,一串钻石项链在修长的脖颈上闪着寒光。女人的目光从容、清澈。

“嗯。”冉儿出奇的平静。

“想当什么呢?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伊猫儿。”她坐下来,点着了一支烟,黑丝绒的手套很漂亮,两根纤细的手指夹着烟,不时地送到嘴边吸一小口。烟雾缭绕中,她神情慵懒得像极了一只猫。她吸了很久,冉儿却不觉得呛,反而闻到了蔷薇花香。

“梦——想。我是冉儿,我想当梦想。”冉儿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要什么作为交换呢?”伊猫儿问。

“什么?”冉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梦想,总不能白白送给我吧?你总得收回些什么吧?”伊猫儿说,轻描淡写般。

冉儿一怔,那么,我要什么呢?冉儿想。

伊猫儿也不急,继续吸那支烟,空气中,竟开始弥漫玫瑰的香味,接下来,是月季、郁金香、栀子香……嗯,冉儿终于决定了:“完美。我要完美。”

“完美?可以。”伊猫儿答应了。

伊猫儿勾勾手指让冉儿走近些,示意冉儿闭上眼睛,她轻轻按了冉儿的眉心一下,然后中指食指并拢画了个“8”字,一团云雾状的东西慢慢出现在伊猫儿的手心,聚了散,散了聚,神秘莫测。伊猫儿拿着那个东西看了又看,忽然咧嘴笑了:“如此美好的梦想,当了可真是可惜啊!”冉儿假装没听到,她对伊猫儿伸出手:“那我要的‘完美呢?”伊猫儿不说话,只见她摊开左手,一个粉红色的瓶子径直飞到她手里,拧开瓶塞,顷刻间一团诡异的粉红色烟雾笼罩住冉儿,随着冉儿急促的呼吸,烟雾的颜色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见了。

“好了,走吧。”伊猫儿眯着眼睛说。

冉儿轻轻推开门,走进悠长的小巷,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伊猫儿继续看那个梦想,里面的冉儿用手支着画板,右手捏着铅笔飞快地在纸上画着,画虽未完成,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一幅美丽的风景图:隐隐约约的月亮,苍翠的树林,几只飞鸟点缀其中,如梦似幻。伊猫儿满意地吸了一口烟,继续看下去。

冉儿因为画画回家晚了,当她跨进家门时,妈妈拖着疲惫的身躯满含泪水地给了冉儿一巴掌。冉儿惊慌失措,抚着肿胀的脸惊异地看着妈妈。妈妈还不解气,夺过画板,扯下那张画,“嘶”地一分为二。冉儿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

伊猫儿叹了口气,收起了那个梦想。“傻丫头,”她轻轻呢喃着,“人,怎么能没有梦想呢?梦想要……努力来完成的啊……”整个屋子静默下来。

……

三个月后,冉儿再次来到当铺,她叩开了当铺的门。

“你来了!还想当什么?”伊猫儿倚在门框上,问冉儿。“不是。”冉儿嗫嚅着,“我,想赎回我的梦想。”“为什么?完美不好吗?”伊猫儿问。

“完美很好。可是,它让人活得不踏实。”冉儿的情绪很激动,声音也大起来。

“为什么呢?”伊猫儿的语气还是不轻不重的。

“得到完美后,我起初很快乐。”冉儿的声音小下来,陷入了回忆,“我一下子有了一大群朋友,成绩也非常优异,妈妈不再生气了,家人都以我为荣……可我却突然失去了目标,很空虚,很乏味,再也没有欢欣雀跃的日子。所以,我想赎回我的梦想。”

“好吧。”伊猫儿点点头。

很快,那个梦想从柜子里飞出来,融入了冉儿的身体。“谢谢。”冉儿正想走,忽然听见伊猫儿幽幽地说:“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呢?”

无法抗拒地,冉儿折了回来。

“我,曾经是一只猫,是巫婆的宠物。我发现,人丢失了自己身上很多美好的东西,我希望自己能唤醒他们。于是我偷学了巫婆的魔法,然后来这儿开了这家当铺。”

“哦。那么,有多少人被唤醒了呢?”

“这儿来了多少人,就被唤醒了多少人呢。”伊猫儿眯着眼睛笑,有些骄傲。冉儿也笑。

走出当铺,冉儿很快跑回家。她伏在桌上,手支着画板,飞快地画起来,画纸上,伊猫儿眯着眼睛,朝冉儿灿烂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