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壮语:1978-1990

2009-12-31 08:33刘青松
读书文摘 2009年11期

刘青松

这是北京电视台1978年1月21日的全部节目——18:00少儿节目;18:35电视新闻专辑《抓纲治国初见成效》;18:50故事片《六号门》;20:30《新闻联播》;20:45《国际新闻》。这份节目预告表提前刊登在《人民日报》上。当年5月1日,北京电视台改名为中央电视台。

1978年元旦,《新闻联播》开播。开播首张串联单是油印的。留下多处勾勾抹抹的痕迹,原本排在中间位置的新闻“邓副主席等出席国务院同外国专家欢庆新年招待会”被一个长长的箭头勾到了第一条的位置。

三十年后的《新闻联播》,仍然是政治、经济风向标,仍然国脸不老,有人把它作为炒股最好的消息源。

☆黑体字

“在这次会议上的讲话和报告中引用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毛主席的语录,在报纸上发表时不要再用黑体字。”

1978年3月18日,在全国科学大会开幕式休息时。邓小平对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方毅如是说。

在场的新华社记者随即请示方毅:今后所有文章中引用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毛主席的语录时,是否也一律不要再用黑体字?方毅说:此事由新华社报告中宣部再请示邓副主席后执行。次日,新华社总编室就这一问题给中共中央中宣部写报告。邓小平批示:“我赞成。”领袖黑体字语录从此在中国书籍报刊上消失。

20多年后,互联网上流传着不同版本的《毛主席语录新编》,有的是调侃,有的是山寨,有的收集了一些当年毛泽东说过但没有进入老语录的话,比如:“上边放的屁不全是香的,这里也有对立,有香也有臭,一定要嗅一嗅。”各种版本,各种字体。

☆伤痕文学

1978年8月11日,上海街头的每个报栏前。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几乎人人都在为《文汇报》上一篇名为《伤痕》的小说而落泪。当天的《文汇报》加印至150万份。有人说,“读《伤痕》,全中国人所流的泪可以成为一条河。”美联社的报道说。“中国出现了揭露文革罪恶的‘伤痕文学。”

1978年年初。24岁的复旦大学中文系一年级新生卢新华把他的处女作《伤痕》贴在了班级墙报上。在复旦校园,这篇小说被迅速传抄。

《文汇报》为了让《伤痕》顺利发表,提出了十六条修改意见:小说第一句说除夕的夜里,窗外“墨一般漆黑”,有影射之嫌,改成“远的近的,红的白的,五彩缤纷的灯火在窗外时隐时现”,同时加一句:“这已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了”;车上“一对回沪探亲的青年男女。一路上极兴奋地侃侃而谈”,修改成“极兴奋地谈着工作和学习,谈着抓纲治国一年来的形势”;一直给小说主人公以关爱的“大伯大娘”,则改成“贫下中农”;因为小说“感觉太压抑”,需要一些亮色和鼓舞人心的东西,在结尾处安排主人公“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踏步地走去”。

《将军吟》《芙蓉镇》等“伤痕文学”代表作相继问世。

后来,在美国生活的卢新华说,“伤痕文学”注定是短命的。

1998年,季羡林在《牛棚杂忆》的《自序》里说:

虽然有一段时间流行过一阵所谓“伤痕”文学,然而,根据我的看法,那不过是碰伤了一块皮肤。只要用红药水一擦,就万事大吉了。真正的伤痕还深深埋在许多人的心中,没有表露出来。我期待着当事人有朝一日会表露出来。

☆如果晚生20年

“难道不能用女英雄代替美女吗?为什么不登卓越的工人、农民或在工作中作出特殊贡献的妇女的照片呢?”

对于《大众电影》1983年第10期的美女封面,一位妇联干部给编辑部写信,指责杂志社侮辱妇女。

“文学方面,所有世界公认的名著不能封闭。资产阶级作家写作的有名的小说中。即使有点色情描写也不要紧。我们要禁止的是专门描写性生活的作品。”

1983年12月14日,胡耀邦在对宣传部门干部的谈话中如是说。

在这一年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中。一个女记者到某市市委采访,门房不许她进去,理由是她留着披肩发。女记者找到一个妥协办法:用橡皮筋把头发扎起来,才进了大门。某市公安局下令禁止男女共同在公共游泳池内游泳。一个男青年把女朋友的照片当精神污染上交。

“性自由是我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我的这种行为现在也许是超前的,但20年以后人们就不会这样看了。”

在本年席卷全国的“严打”中。一个王姓女子因与10多名男子发生性关系而以流氓罪被判处死刑。面对判决,该女子说了上述一段话。多年后,她被网民们称为“83版木子美”。

多年后,当时因和女青年跳贴面舞以流氓罪入狱的演员迟志强发出慨叹:“晚生20年。我决不会坐牢!”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这是北岛写于1976年的诗作《回答》中的头两句。1979年,《诗刊》3月号转载了《今天》创刊号上的这首诗,4月号又发表了舒婷的《致橡树》。

1978年12月23日,北岛、芒克在北京创建了民间刊物《今天》。在发刊词中,北岛写道:“在血泊中升起黎明的今天,我们需要的是五彩缤纷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属于大自然的花朵,需要的是真正开放在人们内心的花朵。”

这一年,王家新刚进入武汉大学中文系就读,年初开学,他班上的北京同学纷纷带着《今天》到校。“诗还能这么写?”大家惊呼着。这本刊物迅速风靡校园。

1979年4月8日,《今天》在玉渊潭公园组织了第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千人参加。场面非常热闹。警察们在一旁观察动静。

1981年,《今天》被查禁,18个月中出了9期。

而此时,一个全民读朦胧诗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朦胧诗选》成为当时大学生几乎人手一册的床头书。

多年后,在《今天三十年》一文中,北岛写道:“《今天》反抗的绝不仅仅是专制,而是语言的暴力、审美的平庸和生活的猥琐。”

☆“你爱国家,国家爱你吗?”

1980年,白桦的电影剧本《苦恋》在《十月》发表,卷首语中写道:“飞翔着把人字写在天上。”剧本拍成电影,送审时改名《太阳和人》。影片讲述了画家凌晨光一生的坎坷命运:凌晨光一家在文革中遭受迫害,但女儿的出国决定还是遭到了父亲的反对,女儿反问父亲,“你爱国家,国家爱你吗?”

影片被严厉批判,没有公映。

最难的时候,白桦接到中央党校教育长宋振庭打来的电话:“尽管沸沸扬扬,(胡)耀邦在你这个问题上仍一再重申他的主张,再也不能以一部作品和某些言论加罪于知识分子,更不能发动一次政治运动。”

☆马克思主义是不怕批评的

“不致开幕词,因为没有必要,无话可讲,但我可主持会议。”

1981年11月5日。邓小平在政协一份报告上批示。

“回忆一下历史的经验:1957年反右派是扩大化了,扩大化是错误的,但当时反右派的确有必要。”

1981年7月17日,邓小平就思想战线问题

对宣传部门负责人表示,目前出现的一些事情,就是要脱离社会主义轨道,脱离党的领导,搞资产阶级自由化。对这些问题,我们不能再走老路,不能再搞什么政治运动,但一定要掌握好批评的武器。他说:“回忆一下历史经验:1957年反右派是扩大化了,扩大化是错误的,但当时反右派的确有必要。大家都还记得当时有些右派分子那种杀气腾腾的气氛吧,现在有些人就是这样杀气腾腾的。”

邓小平又说到电影《太阳和人》,“无论作者的动机如何,看过以后,只能使人得出这样的印象——共产党不好,社会主义制度不好——这样丑化社会主义制度,作者的党性到哪里去了呢?有人说这部电影艺术水平比较高,但是正因为这样,它的毒害也就会更大。这样的作品和那些所谓‘民主派的言论,实际上起了近似的作用。试想一下,《太阳和人》要是公开放映,那会产生什么影响?有人说不爱社会主义不等于不爱国。难道祖国是抽象的吗?不爱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的新中国,爱什么呢?”

“马克思主义是不怕批评的,也是批评不倒的,真理和错误,香花和毒草,只有通过自由讨论和争辩,由人民来评定。这样,不但不会搞乱人们的思想,反而会使人们得到锻炼,提高辨别是非的能力。”

1981年第1期《读书》发表于浩成的《实现出版自由是重要问题》,文中如此说。于浩成认为:“不少人把开明君主的‘纳谏,让臣下大胆讲话,甚至‘高价收买批评,称之为民主,这是一种极大的误解。我国封建社会的历史很长,封建主义的传统和影响在社会生活中,在人们头脑中的遗留可说是既深且广。许多人想问题,看问题总离不开封建主义的老框框,总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圣君、贤相、清官、好官身上,意识不到自己是国家的主人。”

“有些问题群众看得很清楚,干部也有很多议论,问题的性质已经非常明白,但是就是处理不下去,而且长期处理不下去。为什么?一是自己屁股有屎;二是派性作怪;三是软弱无能。”

1981年,《福建日报》公布了两个经济犯罪案件,到任不久的福建省委常务书记项南专门起草了一个社论,从头到尾只有140字:“有些案件为什么长期处理不下去?今天杭州日报又公布了两个重要案件。坏人受到揭露处理,这很好。有些问题群众看得很清楚,干部也有很多议论。问题的性质已经非常明白,但是就是处理不下去,而且长期处理不下去。为什么?一是自己屁股有屎;二是派性作怪:三是软弱无能。你这个单位的问题长期处理不下去,算哪一条,不妨想一想。”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注意到了这篇社论,称福建出了一个“清新的官员”。

1997年,项南去世。有人为他写传记,书名是《敬畏人民》。

☆不可“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

“试为贵党计,如能依时顺势,负起历史责任,毅然和谈,达成国家统一,则两党长期共存,互相监督,共图振兴中华之大业。否则,偏安之局,焉能自保。”

1982年7月,新华社播发了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廖承志写给蒋经国的一封信,信中有上述一段话。

廖承志是以青年时代朋友的身份写信给时年71岁的蒋经国的,信抬头是:经国吾弟。

信中说:“三年以来,我党一再倡议贵我两党举行谈判,同捐前嫌,共竞祖国统一大业。惟弟一再声言‘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余期期以为不可。”“评价历史,展望未来,应天下为公,以国家民族利益为最高准则,何发党私之论!至于‘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云云,识者皆以为太不现实,未免自欺欺人。”

廖承志表明了访台意向:“如弟方便。余当束装就道,前往台北探望,并面聆诸长辈教益。‘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8月17日,宋美龄写了一封致廖承志公开信,抬头是:承志世侄。

信中说:“余阅及世侄电函。本可一笑置之。”“若能敝帚自珍,幡然来归,以承父志,澹泊改观,养颐天年,或能予以参加建国工作之机会。倘执迷不醒,他日光复大陆,则诸君仍可冉冉超生,若愿欣赏雪窦风光,亦决不必削发,以净余劫,回头是岸,愿扪心自问。款款之诚,书不尽意。”

“吾人均已年屈垂暮,先人所系之铃,由吾兄解之,则上无愧于先人,下无累及子孙后代,对国家民族负责,对历史负责,利害去从决于一念,是非功罪定诸百年。吾兄明达,善自抉之。”

《美洲华侨日报》1982年11月2日发表冯玉祥之子冯洪志致蒋经国信,信中如是说。

☆“咱大寨人能愿意干吗?”

1982年底,曾顶了多年“农业学大寨”光环的山西省昔阳县也实行了包产到户。消息传到北京,曾贵为国务院副总理,已经赋闲的大寨标志人物陈永贵忧心忡忡。他发出疑问:“咱大寨人能愿意干吗?”

出乎他的意料。大寨的绝大多数群众表示愿意干。他们说:“砸了大锅饭,磨盘不推自己转。头儿不干,咱大家干。”

☆“广东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三个月就得垮台。”

1982年1月,中央发出紧急通知,要求严打走私贩私活动。2月,中央书记处召开广东、福建两省座谈会,专题研究打击走私贩私问题。会议气氛极其严肃,议题很快转变成对开放的批判。有人说:“广东这样发展下去不出三个月就得垮台。”有人说:“这场斗争是资产阶级又一次向我们的猖狂进攻。”还有人说:“宁可让经济上受损失,也要把这场斗争进行到底!”

主政广东的任仲夷在压力下被迫写了平生的第一张检讨书。当年5月,他接受采访时说:我们不排外,排外是不对的。但是我们要排污。实行开放政策,也带来一些新问题。“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也会先污染。盲目排外是错误的、愚蠢的;自觉排污是必要的、明智的。排污要分清界限。要排真正的污。

“过去,我们认为,把每件事都向上级汇报请示是对上的尊重。但是,现在我认识到,这样做实际上是增加了他们的负担,而没有负起我们自己的责任。”

法新社1982年3月2日报道:中国总理在向人大常委会所作报告中建议,将部、委和直属机关从98个精简为52个。各部的正副部长将由117人减少到27人。总理强调说,机构改革在中国的行政机构中是一场“深刻的革命”。但不是“革什么人的命”。

香港《中报》在1月13日的社论中说:煤炭工业部有六位副部长因为年老辞职。他们说得好:既已力不从心,退休下来,让位于后继,才有利于事业。《人民日报》刊载出驻香港记者周毅之访问合和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胡应湘的一篇特写,胡应湘对周说,由于中国政府机构太庞大,层次太多。而且好像不管哪一级干部都拥有“否决权”,这就给工作带来很大的麻烦。

美国《华尔街日报》1月11日报道:北京将对臃肿的行政机构和低效率、没完没了的拖拉作风采取行动。一位中国官员说,“过去,我们认为,把每件事都向上级汇报请示是对上的尊重。但是,现在我认识到,这样做实际上是增加了他们的负担,而没有负起我们自己的责任。”

“我们大家都坚信这么一条真理:公道自在

人心。让党心,军心,民心,对我们每个人作再一次的鉴定吧。”

1982年9月13日。刚刚当选为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在十二届一中全会上讲话的结束语。

☆寻呼机

1983年9月。国内第一家寻呼台由当时的上海邮电通信开发服务公司创建,最初只有一个寻呼坐席。第一个寻呼信号是从华侨商店的一间盥洗室内发出的。当时是为第五届全运会在上海举行而开通的寻呼服务,只有30多个用户。这些用户使用的是模拟信号寻呼机,只能接受呼叫信号,需要致电寻呼台才能查询到回电号码。次年在广州开通的数字寻呼台。才解决了这个难题。

后来。寻呼机贡献了一句流行语:有事Call我,也贡献了一个笑料:在国外,寻呼机只有奶牛才用。挂在牛脖子上呼它们回牛棚。

☆“世上没有永远的执政党。”

1986年3月,蒋经国下令成立“政治革新小组”研究政治体制改革问题。9月,蒋经国表示将要解除实行38年的戒严令,并开放党禁。开放报禁。9月28日,台湾第一个反对党——民主进步党成立。

情治部门立即呈上“反动分子”名单。蒋经国未批,他淡淡地说道:“使用权力容易,难就难在晓得什么时候不去用它。”

10月10日,蒋经国发表要对历史、对10亿同胞、对全体华侨负责的讲话后,指示修订“人民团体组织法”、“选举罢免法”、“国家安全法”,开启台湾民主宪政之门。

马英九在听到蒋经国亲口说要开放党禁、报禁时,“当即被一股我们正在创造历史的电流击中”。但其他国民党要人纷纷质疑,“国策顾问”沈昌焕说:“这样可能会使我们的党将来失去政权!”蒋经国依旧淡淡地回答:“世上没有永远的执政党。”

☆个体户

1980年9月30日。北京东城区翠花胡同,只有四张桌子的悦宾餐馆开张了。头一天。东城工商局一位领导专程赶来,里里外外仔细地看了一遍,又问了问餐馆准备的情况,临出门时对老板娘刘桂仙语重心长地说:“这可是上面批的第一家个体饭馆。你要好好开,千万别给政府抹了黑!”

开张当天,胡同里全是人,一看见餐馆门开就往里挤。没办法,刘桂仙只能让食客们排队领号。后来,餐馆里的原料没了,等着的人也不肯走。

顾客一天比一天多,一家人实在忙不过来,刘桂仙只好定出了1个人10元钱的标准,要吃先预订。72个国家的大使和74家新闻单位的记者来到悦宾餐馆。一些外国人结账时付外币,刘桂仙不识,不敢收,说人家给的是假钱。

外国记者提的问题都差不多:“这饭馆是你自己开的还是政府要你开的?”“你担心自己将来挨批斗吗?”“你挣了钱会不会被别人拿走?”这些问题,刘桂仙自己也想找人问问。

1981年大年初一,姚依林、陈慕华两位副总理来到悦宾餐馆,鼓励刘桂仙好好干。领导们走后,刘桂仙买了两大麻袋鞭炮放,足足响了半个多小时。

☆“顾客就是皇帝,那共产党干啥?”

1981年底,一块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巨型标语牌在深圳蛇口工业区最显眼的地方矗立起来。

这句口号是由时任蛇口管委会主任的袁庚提出来的。本来这句口号还有后两句:安全就是法律,顾客就是皇帝。当时有人反对:“顾客就是皇帝,那共产党干啥?在皇帝面前得叩首称臣,跪在地上。”袁庚做出了让步:“‘顾客是皇帝可以不写进口号里。但要在实际工作中执行。”

口号提出后,立即掀起轩然大波,遭到有些人的强烈反对。有人还给它贴上了“资本主义复辟”的标签。还好,后来邓小平视察蛇口时肯定了这句口号。

1984年国庆,深圳有两辆彩车参加了天安门广场的群众游行,蛇口工业区彩车上“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通过电视和报纸传遍大江南北。

当年那块巨型标语牌,现在收藏于国家博物馆。

☆鉴别黄色歌曲,抵制资本主义广告

1982年,人民音乐出版社出了一本名为《怎样鉴别黄色歌曲》的书,收集了之前两年社会上对刚传人内地的港台流行歌曲“靡靡之音”的批评,印了33030本。书中的观点有:

许多表现妇女失恋或被遗弃时哀怨悲苦情调的黄色歌曲,它们并不是出于对这些被凌辱的妇女的同情,也不是为了表现她们的不幸,而是为了她们要博取廉价的怜爱的需要。

黄色歌曲的特点是:音乐上。大量采用软化,动荡,带有诱惑性的节奏;旋律多采用叙述性与歌唱性相结合的写法:配写比较细致的伴奏。演唱上,大量采用轻声,口白式喝法。

流行音乐是资本主义社会走下坡路时代的音乐现象,不能把我们的音乐和它相混在一起。

流行音乐发展到摇滚乐,实际上已经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不治之症。

此类庸俗歌曲……对我国某些青年男女,实是色情引诱之声,精神麻痹之剂。

☆“他精工表凭什么欢迎我到北京?”

1982年2月21日,中国广告学会成立。不久,学会开了一次研讨会,会上有专家提出:“要研究社会主义广告与资本主义广告的区别。”当时的观点就是资本主义国家的广告就是为资产阶级服务的,都是欺骗消费者的虚假广告,而我们社会主义广告,是为人民群众服务的。1980年召开的全国第二次广告管理工作曾规定。报纸广告不得超过1/8版面,电视广告不得超过每晚10分钟。

1980年代初,日本精工表在北京站出站口立了一块标牌广告。有精美的产品图片,还有标语:欢迎您到北京来。一位归国华侨给全国人大写信,质问:“我还在中国的土地上吗?他精工表凭什么欢迎我到北京?”

王府井百货大楼临街橱窗展示松下的电器产品,布置得很现代。不少人就给工商局写信打电话:“这是宣传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外国产品为什么要放在王府井大街上?”有关方面只得把展示橱窗从正面挪到侧面。

☆一腔热血,染红了太过平淡的历史

1985年7月24日,“长江漂流第一人”尧茂书在漂行了1270公里后,于金沙江段触礁身亡。

年初,传来美国激流探险家肯·沃伦将于这年8月率领一个10人探险队来华漂流长江的消息,这使1979年便萌发了漂流长江念头的西南交大职工尧茂书决定提前行动。他说:“长江是中国的。征服长江的第一人应该是炎黄子孙!我决不能步外国人的后尘!”6月20日,他开始了长江漂流。

尧茂书遇难,报纸上说:“他的精神就是我们民族的精神,他的脊梁就是我们民族的脊梁,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本!”

两个月后,四川地理学会发起成立长江科考漂流探险队,几千封报名信蜂拥而至。这些请战书上大多写着“为国争光”,有的父母还写着:“老大不成功,老二再来。”一位报名参加长漂的青年对父母说:“你们不同意,我就和你们断绝关系。”父母不再劝阻,对儿子说:“如果你一定要死,那就为国家去死!”

在“长漂精神”的感召下,来自各地的青年悲

壮地告别了父母,在多数人不知漂流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站在了滚滚长江边上。后来,一位当年的队员毫不讳言:“那时候我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看到长江就不顾一切往下冲,想着美国人就要来了。”

这一年,中国人终于实现了首漂长江成功的梦想。然而归来的队伍没有胜利的喜色——这条维系着民族情感的大江吞噬了它的11个中国儿子。

后来,当美国探险家肯·沃伦得知,这些中国青年冒死是为了抢在自己前面捍卫母亲河时,他不解地说,你们中国人如果到美国去漂流密西西比河,是不会遭到反对的。1986年,肯·沃伦的漂流船被长江激流打烂,他宣布放弃,此后没有再漂过长江。

现在,离虎跳峡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朴素的长江漂流纪念馆。一位偶然进入的青年看到一个个死去硬汉的照片,内心震动。他说,“不论世界怎样评判,面对尧茂书他们的眼睛,我内心决不敢轻薄。我扪心自问。我哪里有他们那样的勇气!他们的一腔热血。染红了太过平淡的历史。”

☆名人广告

1988年,正在受假药困扰的深圳南方制药厂希望通过名人广告重塑企业形象,他们找到了著名演员李默然。广告词是这样的:“制造假冒伪劣商品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应该遭到全社会的谴责。我们应该认准深圳南方制药厂独家生产的胃病良药,三九胃泰。”

广告播出后,引发了社会上“名人该不该做广告”的大讨论。

至今,李默然不愿多谈这件事。从那以后他也没有拍过任何广告。

其实,这则广告为戏剧家协会的戏剧节拉了20万元的赞助,李默然本人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价值700元的随身听。

现在。社会上有了新的讨论:名人做广告的企业出事后,名人所收天价代言费到底该不该退。

☆“他妈的,像进了女澡堂子!”

1988年12月22日,“油画人体艺术大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据《中国青年报》记者卢跃刚回忆,那天下着雪,中国美术馆前买票的队伍蜿蜒一里多长,原定两毛钱的门票暴涨了10倍。

观众排队进门时非常急切,可看画时,却不敢长久驻足,直视画面。画家杨飞云的作品《十九岁》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后排的人踮着脚尖。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观众的眼神非常复杂,有新奇、震惊、羞怯与愤怒。

一个戴大皮帽的中年男人晃着肩膀从美术馆大厅中挤出来,满脸潮红,叨念着:“他妈的,像进了女澡堂子!”

“大展”期间,曾有一个女记者,称自己代表妇女来与主办方交涉:“既然是人体艺术大展,为什么男的展得少,女的展得多?为什么男的不暴露生殖器。而女的都暴露生殖器?就那么几个男的还遮遮掩掩,把下体遮盖着?!”主办方回答:“道理很简单,这是人体展,不是性器官展。”

参展画家们生怕随便哪位领导一句话,就把大展扼杀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为期18天的展览。共展出了28位画家的130多幅人体画作,观展人数创纪录地达到20多万。

不过,人体模特们不干了,以罢课抗争:“凭什么我们1小时只拿24块,而你们又展览又出书,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搁?”后来闹上法庭。10年后官司判下来了。3位模特每人获赔1万元。

☆安乐死

1988年1月,邓颖超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半小时”节目中听到首都医院的一位大夫谈论安乐死。她给节目组写了一封信:“今天你们勇敢地播出关于安乐死的问题并希望展开讨论。我非常赞成。首都医院那位大夫的意见,我很拥护。我认为安乐死这个问题,是唯物主义者的观点。我在几年前,已经留下遗嘱,当我的生命要结束,用不着人工和药物延长寿命的时候。千万不要用抢救的办法。这是我作为一个听众参加你们讨论的一点意见。”

同年秋,一位名叫李永胜的医生,在身患绝症的老父再三请求下。对他实施了安乐死。尽管父亲签有“死亡协议书”,但因同胞弟弟的告发,李永胜入狱8年。

1989年lO月,邓颖超委托工作人员转告李鹏:“一个共产党员,在死时再作一次革命。当我生命快要结束时,千万不要用药物来抢救,那是浪费人力物力的事,请组织批准,给予安乐死。”

☆“中南海里购股票”

1988年9月11日,《人民日报》第一版刊登了一则报道,标题是《中南海里购股票》。报道不到300字,内容是:中南海国务院大院里。汇集了很多人,都在踊跃购买一种从来没买过的东西——股票……

当日早6点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国新闻联播》广播了这一消息。一下炸了锅。上午9点,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问国务院办公厅:“谁在中南海里卖股票了?”

事实是,此前的9月8日中午,刚刚组建的沈阳金杯汽车股份公司的工作人员,把该公司的招股章程。贴到了与中南海一墙之隔的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食堂门口,告知众人:当天下午卖金杯股票。

办公楼的过道大厅处。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就是出售点。

当天下午,一共卖了价值2.7万元的金杯股票。

9月15日,《人民日报》发出更正:“9月11日本报一版刊登的《中南海里购股票》一文。是一篇完全失实的报道……”

几位买了金杯股票的干部吓得退回了股票。

金杯汽车的负责人赵希友被叫到北京。花一周时间写了检查。

赵希友上了1988年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被誉为“中国首位国企股份制改革家”。

☆“请小平同志在主席台上不要吸烟。”

1988年4月8日上午,七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进入到高潮。9点35分。代表们开始填写选票,选举国家主席、副主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副委员长、秘书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中央军委主席。9点53分,开始投票。邓小平在主席台的票箱投完票后,回到自己的座位,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来自广东的女代表邝健廉看到这一幕,写了一张“请小平同志在主席台上不要吸烟”的条子,从台下依次传递,递上了主席台。邓小平看到条子后,笑着连连点头说:“好。好。”他立即把烟熄掉,还将那张条子递给邻座的其他领导人。

☆离婚餐厅

1990年,中国的离婚率首次突破10%,达到了10.2%。而在10年前,这个数字却是1.2%。离婚大军以平均一年一个百分点的幅度在增加,于是出现了这样的说法:“结婚是典型错误,离婚是幡然醒悟,再婚是执迷不悟,不婚是大彻大悟。”

这一年,北京出现了“离婚餐厅”。菜单上的名字也都跟离婚关联,如“曲终人散”、“棒打鸳鸯”等。

《解放日报》上的一篇关于“离婚餐厅”的文章中写道:

女务员对客人没有过多的客套。应酬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引座、上酒、端菜、点蜡烛,都微低着头,在座位间无声地周旋,尽量不正视客人的脸。厅堂的左侧设置了一个平台。在不打扰别人的前提下,客人可在这里静静地跳一个平和的舞。宣泄一下积郁的情绪。

一对已办完离婚手续的中年男女。正在

这里默默地饮酒,轻声地交谈。

他站起来,向服务员做了个手势,票子扔在桌上。那士士拦住他:“今天我付款。”

“老规矩。”男的站起身走了。

女服务员递过一张纪念卡,把那男的送出门去。不说“欢迎你再来”,而说“您慢走”。☆“方帽子里煎不出牛肉饼。”

1990年。复旦大学一位博士生如是说。当年复旦搞了一次“学生们都在干什么”的调查,结果发现,10%在闲聊,10%看电视,7%看消闲书,7%谈恋爱。很多闷得发慌的男生以追求女孩子为乐,“我已经谈了十七个了”,一个男生说,“我挥一挥手,就带走一片彩云。”

北京的大学校园中,一批学生去读“托福”,一批学生去打麻将。被叫做“托派”和“麻派”。前者嘲笑后者胸无大志,后者嘲笑前者自作多情。“托派”们唱校园歌曲《出国谣》:“唧唧复唧唧,有人念外语,嘴里ABC,耳边单放机。哥们儿你想什么。你心思在哪里,给我讲一讲,出国的道理。小时候爱做梦啊,长大了没出息,睁开眼看一看,现实的问题。一颗红心,早已交上去,可满腔的热血,还得养活我自己……”另一首流行的校园歌曲名为:《我的心需要你狠狠地敲》。

☆商业部长买鞋上当记

1990年9月11日,新华社发了一篇《商业部长买鞋上当记》:

商业部长胡平买了双皮鞋,穿上脚不到24小时后跟就掉了一块。这件事最近在商业部机关大楼里广为流传,成为人们痛斥伪劣商品的话题。

7月12日下午,胡平在湖北省调查研究,逛了逛武汉百货商场。在皮鞋柜台前,胡平看中了一双带网眼的棕色牛皮鞋,试了一双,号不合适;又试了一双,正好;于是付款49.5元,买下了这双鞋,并当场穿上新鞋,继续参观。

之后,胡平穿着这双鞋走访了粮库、肉联厂和服装学院,13日下午回到北京,谁知到家一脱鞋,就发现右脚一只鞋的后跟已掉了一块。翻过来,调过去,细看才发现这双鞋既没有商标,也没标明产地和生产厂家,只是鞋底上有“上海”两个字。

17日,在11城市一商局长会上,胡平不点名地讲了这件事,又深有感触地说,劣质产品泛滥,太可恶了。这个问题,生产者有责任,商业企业进货把关不严,也有责任。

会后,武汉市商委的同志主动向胡平要回了那双鞋,经查:鞋底是上海的,鞋是武汉制作的。

21日,轻工部长曾宪林约见胡平,听说胡平买了双“一日鞋”,便说:“鞋的质量问题是当前消费者反映最强烈的问题。轻工部已打算专门举办一个假冒伪劣鞋的展览会。”

胡平当即表示:“我支持,如果你搞这个展览会。我希望我买的那双鞋也能作为一件展品,曝曝光。”

如今,胡平已经穿上了武汉百货商场为他换的新鞋,可是他的心情并没有轻松。他说:“我是一个部长,买了劣质鞋能及时退换。但若是普通消费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