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二题

2010-01-19 09:35禾日
杭州金融研修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佛龛佛国功德

禾日

心香二题

禾日

高僧的香

题记:释迦牟尼佛有一次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感慨地说:“风景这么优美的地方,如果盖一座佛堂就好了。”大帝随手摘了一株草插在地上,说:“世尊,佛堂盖好了。”佛陀开心地说:“善哉!善哉!”

而高僧为凡人称为海天佛国普陀山的一个小佛堂工作。晨起浪涛拍岸,高僧仔细地用桌布(而不是拂尘)擦拭佛堂所有的物,它们是佛龛、功德箱、供奉桌、门框以及门框上的铁环,尘土每天飞扬,高僧必须在游人到来之前保持佛堂的洁净。惟独不需要擦拭佛龛边上的一盒香,这是他自己的,他每天会是最后一个敬香的凡人,那盒香他会握在手里,从中抽出三支。香盒经由他温润的大手擦拭,还来不及粘满灰尘。

游人如潮,如约而止。佛堂的门外叩拜,许愿,也做功德投资。

佛堂的门外早已被大量的烛火和大量的香火烟熏得几乎令人窒息。其实这些香火蜡烛不是为佛点的,是为那个生产香火蜡烛的镇办企业点的,当然,也为这里的主持和大小僧侣的鞋伞点的。今年今月,已经没有一方净土可以不被这样烧灼。

导游的提醒再明白不过,烧香,参观几个佛堂景点,晚上赶回沈家门吃海鲜。总共一天时间,目的分配得那样鲜明,来佛堂景点也是烧香和游乐搭配进行的。再说烧香,为的是他家升官发财,子女上学。

好了,不用计较,他们不会把佛装在心里带走的,如果心中有佛,又何必蜂拥而来呢?可以随处和佛交谈,也可以感悟,这里已经人满为患,烟满为患了。不来不是更有功德吗?

如潮的人流走了,最后的汽笛也远了。酒红色的残阳在天穹肆意挥洒,无垠的云团在天穹的醉意里,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由西北向东南方向迁徙,只是,云团的步履是从容的,远不像如织游人那般急促。海浪的声音“哗——哗”地袭来。是礁石击碎了浪花,也是浪花雕凿着礁石,那样低调的张弛,那样恒定的毅力。“海天佛国”离佛更近的是海,也是天。

而他只是蜗居于佛堂里工作着的高僧,白天,他为旅游者提供清洁的环境,收取功德投资捐款,抄录功德者的姓名,出纳和会计都另有别的高僧,也为佛堂常年值夜班,因为他在对岸沈家门、朱家尖都没有亲人,他也不喜欢那里刚来过佛堂的人的另一种急促。他们会急促地找海鲜排档,急促地讨价还价,急促地让厨师当着他们的面,把螃蟹摔死,把活鱼杀死,甚至也不来不及擦掉溅在桌子和椅子上的斑斑鲜红的血和鱼鳞,就开始大快朵颐。听说前几天才有人从快艇上跌进海里,不知道人吃的鱼,是不是前两天还在吃人肉。这样一种轮回怎么可以在海天佛国上演呢?是佛的旨意?

高僧一边扫地,一边想起他前一阵子去沈家门看到的场景。他走到靠门的右边一张办公桌边,把白天写的功德名单簿放进抽屉,顺手拿出一根竹笛,坐到门槛上,吹气调音,须臾,悠扬的笛音起起落落,给这份寂静的黑夜增添了几分生气,不然这里的一切又将是怎样的孤寂?只是,高僧的眼神为什么分别流露出如此鲜明的忧伤?不是遁入空门了吗?看来也没有。只是,笛声里的忧伤是属于高僧心中挥之不去的,永恒的凡尘。

高僧收起了竹笛,进入佛堂。这才向自己那盒香走去,他用温润的大手启开香盒,取出清香三枚,像注视一位久违的老友一样,充满情谊,点燃,插进离佛龛最近的一个黑檀香炉里。

他又转身离开,向佛龛背面走去。而背面除了一个蒲团,什么也没有。高僧便是在这个蒲团上面壁打坐的。他合上双手,拇指向心,中指向天,小指向身外的世界。

只有这时,高僧才真正显示出他是一位得道的高僧,他的躯体,彷佛跟随他的灵魂一样,是一尊根植于地,挺直于凡尘,融汇于宇宙的大佛。因为他从纷杂的俗务里出来了,清净了眼睛里的尘垢,提升自己走向超越之路。不仅心入空门,还入得那么专注,入得那么恒定,入得那么化骨。

就算只有夜晚的几个小时又当如何?只要明天还有夜晚,明天的明天还有夜晚。

这一刻,一切都静止了。

不,还有佛龛前的那三枚清香,它们幻为最浅的轻烟,散发着最清雅的馥郁,彷佛是初春的茶园,亦或是深秋的野菊,若即若离。在佛堂里缭绕,在高僧身边缭绕,在高僧眼前缭绕。只有它们,在默默地陪伴着高僧,度过一段沉默,孤寂,确是最充实的时光。是它们把他从游人的烛火浓烟中分离出来,把他交给自己,交给宇宙,也交给佛。

这是高僧与香的因缘。

莲之梦

席慕蓉曾写过这样的文字——

“不知道是看多了书中的荷,还是在古远的日子里曾多次涉江采芙蓉,总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荷花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友人,并且,在初识的那一次就是一见倾心,不忍离去,就这样过了几千年。”就这样,几千年过去了……

江水清澈,任密密的碎波,像一把柔润的梳子,梳理着我的根须,茎叶,随风飘逝。我只向水面托举起我的一角粉红,用我飘零的爱,去遍吻四乡的水。

哦,岸上的浣纱姑娘,那一次,因着你姗姗地走来,因着你那一双凝脂皓腕,因着你用它们为我捧起一手碗清水,轻轻地向我浇来,顺着我的粉红尖角,沁入全身……你转身乘上一叶圆舟,轻轻划向南岸,因着那些盛放的莲花,丰盈的莲蓬。我便把我铸钉在江边,即便我化为礁石,即便我含苞花蕊的容颜不再,即便造化真的将我凿成嶙峻。我也守望着你的再度赴约。

因着你手碗的甘泉,因着那份羞怯的依恋,我从容地生长,盛放,从容地托举起丰盈的莲蓬,一如江南那些幸运的同伴。

晨钟暮鼓,云卷云舒。江鸥掠过,大雁飞过。

哦,你来了,你这守信的浣纱姑娘。

几千年过去了。

编者按:金融职业经理人为职场日复一日的付出是艰辛的,既劳心且劳力。于是我们渴望在一个远离喧嚣、纤尘不染的空灵地带小憩片刻,以重整斗志,继续浮生勇进。随笔栏目在此为你连续呈上属于你的“心香”。

栏目主持:邵庆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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