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

徐元坤

那是1994年的冬天,在德国。

天气已渐渐转凉,柏林郊区的树木叶子差不多都掉光了。在郊区一处普通的民宅里,夜色下,杰克正蹲坐在小阁楼的地板上。通过一扇微开的窗户,透过瞄准镜注视着楼下的过道。那是一条小巷,也是通往这座阁楼的惟一通道。今晚,杰克将在这里执行一项秘密的任务。

就在当天早晨,杰克接到了一条上尉亲自传来的指令,派他执行最后一次刺杀任务。目标是一位掌握德国关于核物理研究大量信息的英国籍专家。这几日,杰克听广播时,已得到了盟军在诺曼底抢滩登陆的消息。其他德军也在前方战场上节节失利。他心里很清楚,希特勒快要完了,而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垂死挣扎。战败后,自己将作为战俘被遣回英国,杰克是英国人,其实,这也正是他想要的。他本不想自己的手再沾上鲜血,可迫于军人的职责,杰克接受了这次任务。

杰克转过头,看了看腕上的石英手表,时针正好停在十点的位置。“还有15分钟,目标将准时路过楼下的小巷,回到住所。”他心里默念了一遍。毕竟不是执行第一次任务了,杰克显得非常平静。想到自己不久就可以回国,他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时间还早,杰克索性抬高了瞄准镜,望了望远处的柏林大街。街上的灯光稀稀零零的,显得有几分黯淡。道旁的树木,赤裸裸的,投下些孤孤单单的影子,乱七八糟地躺在街面上。宽阔的柏林大街上只有少数几个巡逻的卫兵走来走去。“大概其他人都被派到前线去了吧”,杰克这样想,眼中添了几分忧伤。他侧过脸,习惯性地看了看那块表。那是一块精致的手表,表盘上镶有13颗闪闪发光的天然宝石。是父亲在他13岁生日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他的。父亲曾经说过,自己不在杰克身边的时候,就让这块表代表自己陪伴他。所以,十几年来,杰克一直随身带着它。

在杰克的记忆中,父亲曾经是一名军人,他很高大,也很英俊,总能带给他安全感。只是在一次激战中,父亲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两厘米长的月牙形伤疤。而小杰克却因此视父亲为自己心中的偶像。

往事又一次如潮水般涌上杰克的心头。小时候,自己常偎依在父亲的怀里听他说故事。父亲学识渊博,也很幽默。小杰克常常听着故事就笑得和父亲抱成一团了。父亲还喜欢带小杰克去海边拾贝壳,陪小杰克踢足球……可是后来,因为战争,他们一家失散了。杰克流浪到了德国,成了一名特工。回想起童年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些快乐的日子,杰克的眼角湿润了。他很想回到英国,可作为一名德军士兵,这是不允许的。或者即便是回去了,他的家现在又在何方呢?

夜很静,静得只能听见周围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那声音不是清脆的“沙沙”声,而是怪异的“窸窣”声。表上的秒针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杰克略略仰直了背,轻轻抬起一条腿,换成半跪的姿势。他熟练地检查完成子弹,如有着多年经验的老猎人般把目光锁定在小巷入口,凭着直觉,杰克知道自己的猎物马上就要出现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短暂的等待。以自己的枪法,他相信,只要目标一出现,定能一枪毙命。这也是干杰克这一行的潜规则;如果留给对手机会,下一秒倒下的就将是自己。即使能逃过对手的子弹,也会因未完成任务而被处死。

一分钟后,一团黑影闯入了杰克的视线。来者是一个身穿黑色上衣的男人。那人身材很高大,却有些单薄。由于他头上那顶灰色的礼帽挡住了光线。杰克看不清他的脸。直觉告诉杰克,这就是自己今晚行动的目标。他从容地举起枪,对准了那人的头部。他没有立即开枪,而是在寻找机会,一枪致命。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杰克从没出过差错。他想,这次也不例外。风依旧在吹着,道旁的灯发出“呜呜”的响声。时间又过去了两秒,突然,那人稍稍仰起了头,简直是天赐良机,杰克按捺住兴奋,毫不犹豫地瞄准了那人的前额。对杰克而言,这其实已经宣告此次行动圆满结束了。可就在他手指触碰到板机的那一刹那,杰克几乎大叫起来,他惊呆了。那人的左脸上分明有一块两厘米的月牙形伤疤,而这个自己今晚的刺杀对象,竟然是自己日日思念的父亲!

(指导老师:魏定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