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上的人生
——浩然《乐土》解读

2010-08-15 00:42石子昀河北工业大学文法学院天津300130
名作欣赏 2010年6期
关键词:乐土黄澄澄黄土地

□石子昀(河北工业大学文法学院,天津 300130)

黄土地上的人生
——浩然《乐土》解读

□石子昀(河北工业大学文法学院,天津 300130)

农民命运人物分析自传体

浩然的自传体小说《乐土》一改其以往创作中鲜明的政治色彩,从自然人性的角度,深入描绘了农民和土地的关系。其人物描写生动而深刻,特别是“母亲”和“父亲”的形象,他们不仅是“我”的父母,也是世代生活在黄土地上的中国农民的代表。《乐土》不但显示了浩然深厚的艺术功底,也体现了他作为一个农民作家对土地和农民的热爱。

浩然的小说创作植根于广袤的土地,充满了对农村的热爱,对农民命运的关注,自传体小说《乐土》在浩然的创作中具有重要意义。以前他的作品大都注重表现当代人所普遍关心的重大社会问题,有较重的政治色彩。但这部自传蕴涵了作家几十年人生经验与思考,融入深沉的文化哲学思考,使浩然个人的特殊经历具有了普遍意义。作者的所有作品几乎毫无例外地揭示了农民与土地的关系,而这一主题,在《乐土》中表现得犹为深刻。无论是《艳阳天》、《金光大道》、或是《苍生》,还是自传体长篇小说《乐土》,对土地的欲求,占有,争夺,乃至由此展开的错综复杂的斗争,经常是他小说冲突的核心。不同阶层人对土地的态度,衍化出他作品不同性格的人物、曲折生动的故事。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母亲和父亲,也是作家着意刻画的人物,我们从中可以感到挚爱的思绪和亲切的乡情。

《乐土》比较起作者其他长篇来,创作空间相对狭小,这可能是受自传体、纪实性原则的束缚,不能臆想虚构,只能写自家的历史,而这一家人又同激烈复杂社会斗争无直接联系。如何将作品写得深?作家选择了平实、细致、委婉的写作风格,以淳朴、富有感情的笔墨,抒写童年平凡的日常生活,在描写这一家人不幸命运的同时,对文化空间进行深入开掘,由一个孩子引领我们走进他家庭的同时,向我们透视这一家人的灵魂世界。浩然很善于体会把握儿童心理。较好地掌握了描绘事物的角度和分寸感,不使他超越一个儿童的理解力,但又能揭示出一个天真儿童所见所闻的底蕴。有些儿童文学作品很注重童心童趣的表达,却放弃了对深刻思想的追求,虽不乏生动细节,留给读者的印象很肤浅。以童稚眼光看世界,却能给人以深邃博大之感,是浩然现实主义功力高超,笔力遒劲的表现。

浩然就是在“乐土”上度过了充满灾难和痛苦的童年。小说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算卦的瞎子给我批过八字儿,说我生来命硬,克父母:如果父母双亲我还要命硬的话,那么,我就活不长;反过来,父母没有我的命硬,他们就得一个一个让我活活地妨死!

这是一项多么残酷无情,多么恐怖可怕的判决呀!

这段文字总领了全书的内容,奠定了全书的基调。小说写的是笃信命运又不甘心为命运摆布的一家人,为了家庭的安宁幸福,进行痛苦挣扎的故事。无情的命运让这恪守本分,勤劳善良、慷慨助人的一家没有逃脱一个瞎子荒诞的预言!使得一个七岁的孩子发出这样令人心酸的提问:“妈,我爸爸是让我给妨死的吗?”而母亲则认为是“命里注定”。这是在特定历史环境里,带有几千年传统封建思想枷锁的农民必然的认识。农民的命运和土地是紧紧相连的,他们的生活、梦想、希望无不以土地为核心,但土地却并不为他们所拥有,因此,他们的命运也就注定了以悲剧收场。

作家对土地的感情同对他父母的爱一样深厚,可以说农民那种“恋土情节”终生影响着浩然,特别是母亲失去土地以后,在内心深处始终编织着关于土地美好的梦,那种对土地痛苦焦灼的渴望,烙印在浩然的心灵深处。土地是农民生命与生活之源,是维系家庭与社会的纽带。父亲和母亲由相爱相依到隔膜反目,曲曲折折的感情纠葛无不是源于对土地的态度。本来父母亲共同的理解是“哪一行也不如当庄稼人平安”,即便是“幼儿时的我”也“一下子就喜欢上农村,渐渐形成终生不移的深爱,都是从喜欢黄澄澄的泥土开始的”。父亲对儿子的希望同样植根于土地,“看见没有,那时咱家的坟地,祖坟,一代一代在这地上种庄稼,收粮食,生儿养女,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作家一写到家乡、土地,那文字中几乎能嗅出浸过汗水的土地的香味儿,感受到一种不可遏止的幸福情感。母亲比父亲对土地的情感更执著。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她不可能不信命,但又不肯屈从命运,一辈子在同命运抗争。年轻时她憧憬美好幸福的生活,因她与父亲私下结合,被认为是无耻下贱,有伤风化,可她并不惧怕,她一生崇信的就是“志气、正气,人要没有这股子气,就像神佛前断了香火,活着也就等于死了,什么事儿也办不成!”正因为有这股子劲头,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兵,不怕匪。当父亲被土匪绑架了以后,怕事的大伯子和乡邻都不敢出头,母亲的聪明才智气度得到生动的展示,果决地处理了房屋、土地、耕牛,临危不惧孤身一人去窑地赎人,为了丈夫她不怕豁出命去。父亲因畏惧水灾,兵害给生活带来的艰难,跑出去当矿工,而使她很恼火,认为“他血迷心窍,变得没了志气,也就没了正气,把我的全盘算计都给打乱了。”在母亲思想中,世界上惟有庄稼人最正派,最高贵。她对儿子的教育就是要当一个有正气志气的人。在整部作品中,母亲的精神世界得到了多角度多侧面的揭示.

父亲是个向往自由、自在、自适生活的人。父亲的形象不如母亲的丰满,但这个人物的性格色彩却斑斓多姿。父亲聪明放达,多才多艺,如母亲所认定的“如有志气、走正道儿,肯定是块好材料;靠官派,能为高官;学买卖,能发财;即使还像以前那样,下窑挖煤出力,也能够积攒下钱……”偏偏命运蹇舛,种地闹灾,挖煤出事,做买卖遭兵劫……寒了他的心。他与妻子共同奋斗过,有过自信,有过责任心,他也曾为一家人生活得富裕幸福进行过多次拼搏,但几度挣扎搏战都被冷酷无情的现实摧毁了。特别是遭土匪绑票,土地房屋典卖一空之后,他彻底失望了,“可惜天老爷是瞎子”,“专门让这种走正道的人受气、受罪、受折磨!”心中积满怨恨痛苦愤懑的父亲,“正道”不通,便走母亲所谓的“邪道”。这种基于土地的所谓“正”与“邪”的争论,酿成了夫妻冲突。父亲抛家不归,走向纵欲放荡的道路。背弃了土地的父亲,失去了生存的根基,成了一根随风飘荡的小草。

母亲比父亲坚强,她对生活的追求永远那么执著,有一股百折不挠的热情,那就是买地重振家业。她同命运抗争的方式只有一个,以她“没有吃不了的苦”的精神,向那绝非奢侈的愿望坚韧地苦斗。传统的农民道德观念是母亲的精神支柱,种自家的土地,男耕女织,生儿育女是她理想的生活。母亲并不是那种柔弱无识见的女人,她曾只身携款黑夜去匪巢赎回丈夫,但母亲太刚强,太好胜,一心要把背叛正气的丈夫“扳”回来,硬“扳”的结果是断裂。实质上,母亲不苟时尚的固执追求,潜藏着中国农民意识很闭塞,很狭隘,很迂腐的一面,母亲的识见毕竟为环境所限、太短浅了。父亲死了,母亲只能带着孩子回到黄土地上去,那里有她万古不移的根。

母亲对浩然的影响是无形巨大的,书中有一段作家满怀深情的自我剖白:

“直到今天,头发已经花白了的我……依然怀念黄澄澄的土地,黄澄澄的房屋,黄澄澄的田间小路,以及被风卷起的黄澄澄的烟尘。”

黄澄澄的土地是历代农民心中幸福美好的象征,直到今天浩然仍然摆脱不了它的魅力。他对许多问题的思考都是起于黄土地,又归于黄土地。

从作家自传角度看,他要寻觅的是潜隐在自身的那些文化道德伦理因素的渊源。这一切对一个孩子来说,决定性因素来自这个家庭的生活环境与方式,具体说来就是他父亲母亲思想性格理想追求,不妨说父母亲就是浩然小说中“我”的“文化伦理观念最早的根”,换言之,这是一部浩然自我寻根的作品。因而,这部自传不仅仅是对过去的怀恋,同时也是一部冀东农民文化与历史的缩影。

这部书是作者用生命之笔写的,它给我们一种厚重的真实的历史感。读者可以感到作家心灵深处巨大的情感力量,小说真实地抒写了被束缚在小农意识中的父母亲的挣扎,作家的同情理解和批判,使我们感到浩然那种直面生活的勇气。作家在许多小说中都显示出浪漫主义、理想主义色彩,他时常向人们展示的是生活愿望而不是生活本身,而这部书里,作家告诉了我们生活的真相:人们生活在特定的环境中,必定为政治、经济、文化因素左右,人生的努力与挣扎往往都是徒劳的,但这种对生活的抗争,却正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石子昀,河北工业大学文法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对外汉语教学的研究和教学工作。

(责任编辑:范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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