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声”与“生者之鸣”
——论“不平则鸣”与韩愈墓志铭的创作

2010-08-15 00:43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墓主不平墓志铭

田 颖

(厦门大学中文系,福建厦门361005)

“亡者之声”与“生者之鸣”
——论“不平则鸣”与韩愈墓志铭的创作

田 颖

(厦门大学中文系,福建厦门361005)

“不平则鸣”是韩愈所提出的重要文学思想之一,不仅对时人乃至后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对其自身的诗文创作也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墓志铭是韩愈碑志文中的主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韩愈抒写“不平之鸣”的重要载体。韩愈所创作的墓志铭,大多有着较浓厚的情感,不仅抒写了墓主生前的“不平”,也融入了创作者的“不平”,主要包含五种不平:愤贬谪、怜少孤、慕才尚杰、反佛老、伤逝等。

韩愈;不平;墓志铭

“不平则鸣”是韩愈提出的重要文学思想之一,于《送孟东野序》正式出现: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音,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1]233。

后人对于这段话的解读分为两种,一种认为所谓“不平则鸣”是指因遭受了不公允的待遇,而引起的悲伤、怨愤之情,并将之表现出来;另一种则认为“不平则鸣”,并不只局限于“不公平而鸣”,而是有着更丰富、更积极的内涵,它不仅鸣“不公”,也鸣“喜”、鸣“怒”、鸣“哀”、鸣“乐”,总而言之,凡是内心的不平衡、不平静皆可鸣。

这一文学思想在韩愈的诗文创作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连墓志铭这样典型的应用文体,也能成为韩愈抒写己“不平”与他人“不平”的重要载体。

墓志铭,是碑文的一种,是在汉代逐渐形成的一种专门记载、宣扬墓主生前功德品性的应用文体,其源于哀悼死者,表达纪念心情的诔文,又受到用叙述死者姓名、籍贯、履历的铭刻去标志墓葬这种社会习俗的影响。受其性质及创作目的的影响,墓志铭所表现的情感基本上以“哀”“惜”为主,有的墓志铭甚至连情感色彩都极其淡薄,只能算作敷衍之作。而韩愈所创作的墓志铭,大多有着较浓厚的情感,不仅抒写了墓主生前的“不平”,也融入了创作者的“不平”。

韩愈创作的墓志铭,包括墓志铭、墓铭、墓志、墓碣铭、圹铭,共有56篇。所叙人物众多,有挚友亲朋,有学者奇士,还有达官贵人,因此,所表达的“不平”也因人因事,各有不同。

主要包括以下五种类型。

一、愤贬谪

韩愈一生,短短57年,历经三贬,从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坐言事,贬为阳山令;到元和七年(公元812年),为柳涧累,左迁为国子博士;最后至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因谏佛骨,被贬为潮州刺史。虽然,这三贬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最久的约为一年半,最短的仅十个月,但是,却纵跨了韩愈36岁到52岁,近16年的生命历程。可以肯定地说,这三贬对韩愈的仕途、生活以及心境,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而对他的诗文创作,更是影响深远。

详观韩愈被贬之因可知,其遭贬,并非因为个人为官疏失,而是因其个性刚直,敢于直谏,而得罪上位者、小人,故其悲愤、苦闷的程度可想而知。而这种愤贬谪、慨不遇的心态,在其墓志铭的创作中得到了充分的抒写。

在韩愈所创作的56篇墓志铭中,有9篇谈及墓主生前遭贬、受冤、赐死的情况,除却房启、董溪二人确属罪有应得,其余则多因刚直不阿或坐罪而遭贬蒙冤,如“坐罪贬岭南”的张圆,为上司诬陷的孔戡,不愿贪民钱财的张署,以及因革新失败而被贬为永州司马的柳宗元。

从创作时间来看,9篇墓志铭中,最早的作于元和五年(公元810年),如《唐河中府法曹张君墓碣铭》《唐朝散大夫赠司勋员外郎孔君墓志铭》,最晚的完成于长庆四年(公元824年),如《故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墓志铭》。这一时间跨度,正好与韩愈所经历的“三贬”有所重合,那么墓志铭中涉及相关内容的部分,自然或多或少融入韩愈个人的“不平之鸣”。

其中,情感色彩最为浓烈的当数《柳子厚墓志铭》。韩愈在墓志铭中详细地记述了柳宗元的生平,从家世,到才学,再至其德行,在表达对其才德仰慕之情的同时,更深刻地抒写了对其坐罪遭贬的悲愤、惋惜之情。韩愈于铭文中,花费较多笔墨生动地记述了柳宗元因朋友义气,而情愿替同因永贞革新失败而被贬的刘禹锡前往播州的义举,并于其后发表了一番愤慨的议论:

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腑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2]513

感情如此丰沛的议论性话语,在以述墓主生平为目的的墓志铭中实属少见。可见,此时作者的内心情感已激荡至不得不发的程度,故借为子厚作铭文之机,将之抒发。

而作者为何会如此激愤地抨击世态炎凉的社会呢?结合《柳子厚墓志铭》的创作时间查之,原因便一览无余了。从铭文中可知柳子厚亡于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十一月,葬于十五年(公元820年)七月,那么韩愈为其作墓志铭必在期间,再结合宋代方崧卿所作《韩文年表》,可确定韩愈作此墓志铭在元和十五年(公元820年)。元和十五年,正是韩愈因《谏佛骨表》而被贬至潮州的次年,时间过去不足一年,贬后内心的伤悲、苦闷、愤恨依旧记忆犹新,为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好友作墓志铭,成为韩愈情感爆发的导火线,积累了许久的愤懑,如洪水般决堤而出,在为好友悲惨遭际鸣不平的同时,也强烈地抒写了作者自己“忠而被贬”的愤愤不平。

除了上述墓志铭,还有一篇墓志铭不得不提,那便是韩愈为四女韩挐所作的《女挐圹铭》。铭文未述挐之生平,而是详细地叙述了挐亡之因——于贬谪途中病逝,而韩愈的自责、伤悲也伴随着叙述跃然纸上。原本,韩愈就因忠心不为帝王识,反遭贬而愤懑不已,如今爱女更因贬谪迁徙而亡于外乡,韩愈对贬谪的愤恨自然更为深刻,故借为爱女作铭,诉诸于人。

二、怜少孤

“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2]5255“少孤,无父母”是韩愈心中隐藏着的巨大伤楚,虽有嫂子的悉心养育,但他依旧向往着父母的疼爱,无奈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因此,在他的作品中时常会表现出对父子亲情的向往,而对那些与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人总是抱着深切的同情与关怀,这一点在其墓志铭的创作中,也得到了鲜明的展现。

据笔者统计,在56篇墓志铭中,共有8篇在述墓主生平时提及“少孤”,占总数的1/7。分别是《崔评事墓铭》《河南少尹李公墓志铭》《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太原府参军苗君墓志铭》《故江南西道观察使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宫墓志铭》《中大夫陕府左司马李公墓志铭》与《处士卢君墓志铭》。

在提及墓主“少孤”时,韩愈并不只以简单两字带过,而以一些精炼的描述,表现墓主悲惨的身世及作者对他的怜惜。如《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一文中的描述:“君生七年丧其母,九年而丧其父。”[1]372短短十三字,便将石洪悲惨身世形象地勾勒出来。“七”“九”两个数字,既道出了石洪失双亲时,年纪之小,又暗示了其父亡、母亡,时间间隔之短,不需任何赘言,便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石洪之悲凉,韩愈之怜悯。又如《中大夫陕府左司马李公墓志铭》中的描述:“岌为蜀州晋原尉,生公,未晬以卒,无家,母抱置之姑氏以去。”[1]543李公未满周岁,父亲便逝,母弃其离去,年幼无依的悲凉之境跃然纸上,而作者对其的同情、怜惜更是不言而喻,尽在其中。

另外,正是由于少孤无依,韩愈对于惨境中给予自己无尽关怀与爱惜的嫂子,有着深沉强烈的感激、敬爱之情,甚至当其为再生父母:“在死而生,实维嫂恩。”[1]334故而韩愈也为那些少孤之人能遇如己嫂般善良的养育之人,而倍感欣慰。而此番情谊在其墓志铭创作中也是有所展现的。再以《中大夫陕府左司马李公墓志铭》为例,“母抱置之姑氏以去,姑怜而食之”[1]。李公母之无情无义,姑之伟大无私,霎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韩愈对恤少孤者强烈的敬赏之情,对弃子者的不屑鄙视,也深深地蕴藏于这看似平淡的叙述之中了。

三、慕才尚杰

韩愈是有才之人,同时也是爱才之人,他敬慕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学者、文人,崇拜忠肝义胆、英伟豪气的英雄豪杰。这份浓重的慕才尚杰之情,在其墓志铭的创作中同样得到了清晰的体现。

在56篇墓志铭中,有33篇比较详细地记叙了展现墓主才华的大小事件,而这些事件又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种类型:

1.展现墓主文才。韩愈在记载墓主生平时,或多或少都会有对墓主文才的描述,尤其是公认的文人才子。如作诗“刿目心,刃迎缕解,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1]445的孟郊“,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1]513的柳子厚,还有为文甚多,且“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1]540的樊绍述。铭文中的一字一句,皆可看出作者对这些文人才子的敬慕之心。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韩愈部分的文学思想,在墓志铭中对文人雅士文学才华或文学成就的描述中有所体现。如上文曾提及的,韩愈对孟郊诗作的描绘“刿目心,刃迎缕解,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正体现了韩愈在诗歌创作中,对富于独创性的雄奇怪伟的审美境界的追求与推崇。而他对樊绍述文章的评价“其必出于己,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1]540,则体现了他在重视古文写作的同时,对语言独创性的追求,反对人们因袭拟古,机械地模仿先秦两汉文章的语言。

2.展现墓主吏治。韩愈所作的墓志铭,其墓主多为官吏,而叙述其生前的吏治,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在叙述墓主吏治时,作者选取的多是最能代表墓主个性特征和政绩的事件,如《故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墓志铭》中对王公为江南西道观察使时吏治的描写:“至则奏罢榷酒钱九千万,以其利与民;又罢军吏官债五千万,悉焚簿文书;又出库钱一千万,以丐贫民遭旱不能供税者;禁浮屠及老子为僧道士不得于吾界内因山野立浮屠老子象,以其诳丐渔利,夺编人之产。在官四年,数其蓄积,钱余于库,米余于廪。”[1]535仅借数行文句,便形象地反映了王公罢官债、资惠民、禁浮屠的卓越政绩,同时也生动地展现了王公为民请命、刚正不阿、雷厉风行、吏治廉明的官员形象,作者的赏识之情亦溢于言表。

另一方面,韩愈在墓志铭中费心力刻画的这些吏治廉明、爱民如子的官员形象,某种程度上也表达了韩愈个人的政治理想。韩愈受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入世精神影响颇深,为官,为好官,为忠官,是其一生的理想,但天不遂人愿,三次的贬谪经历,让他无法顺利地实现政治理想,展示自身的政治才华,于是,只能以诗文为媒介,表达自己的理想、愿望,墓志铭自然也成为了一种可用于表情达意的重要载体。

3.展现墓主英豪之行。韩愈创作的墓志铭,包蕴着浓重的英雄主义情怀,他对墓主们的英豪之行毫不吝惜地大加赞赏,将自己对英雄的敬慕之情表达得一览无余。在《故幽州节度使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一文中,其对张彻于幽州军乱时,慷慨斥敌,英勇就义的描述,生动地再现了张彻的英雄义行:“君出门骂众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昨日李师道斩于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喂狗鼠鸱鸦。汝何敢反!汝何敢反!’”[1]546

除却对英豪之行的形象刻画,韩愈高昂豪迈的行文气势,果敢有力的选词造句,也透露了作者心中对英雄豪杰的敬慕和本身自有的英豪之气。上文中对张彻言行的描写,“汝何敢反”连用三次,气势何其雄大;“前日”“昨日”的控诉,情感何其强烈;“皆死”“肉喂狗鼠鸱鸦”的威吓,震慑之力何其强大。

四、反佛老

唐时,佛道盛行,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布衣百姓,皆好佛老之道,而传承千年的儒家思想却逐渐走向颓势。作为一个受儒学浸染颇深的文士,韩愈一直保有着儒家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积极入世心态,而对那些追求长生不死,崇尚无为的佛老思想则持批判态度。韩愈也通过墓志铭,记述墓主生平或者抒写议论,表达了自己“崇儒、反佛老”的思想观念。如《殿中侍御史李君墓志铭》记载了李虚中好道士说,服水银,祈求长生,不仅未能长寿,不久即因背部长疽而亡。另一篇墓志铭《故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铭》则记载了太学博士李干服丹药而亡一事,以及作者所识有名位七人求长生,服丹药,不得,而亡的情况,并于其后发表议论:“五谷三牲,盐醯果蔬,人所常御。人相厚勉,必曰强食。今惑者曰:‘五谷令人夭,不能无食,当务减节。’盐醯以济百味,豚鱼鸡三者,古以养老;反曰‘:是皆杀人,不可食。’一筵之馔,禁忌十常不食二三。不信常道而务鬼怪,临死乃悔。后之好者又曰:‘彼者皆不得其道也,我则不然。’始病,曰:‘药动故病,病去药行,乃不死矣。’及且死,又悔。呜呼!可哀也已,可哀也已!”[1]555韩愈以事实告诫世人,不可盲信佛老,以求长生,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同时也对因愚昧服药而亡的人表达了同情之心,当然其中也蕴含了对方士、仙术的极度厌恶、鄙夷之情。

另外,除却上述四种“不平之鸣”,“伤逝”也是韩愈墓志铭创作的抒情主题之一。由于墓志铭自身的特殊性质,“伤逝”之情的抒写成为必然,而韩愈创作的墓志铭也不例外。其中虽有一部分带有“谀墓”色彩,但作者为友人、为亲人所作的墓志铭确是情真意切,充满了悲伤、惋惜之情。如其为挚友柳子厚所作铭文,一字一句皆出自肺腑,赞其才,称其义,愤其谪,伤其逝,情感十分浓烈,足见其与子厚间的深情厚意。再看其为亲人创作的铭文,伤逝之情更是郁积其中难以疏解,其中以《女挐圹铭》所表达的伤逝之情最为浓烈。这不仅因为韩挐是韩愈的第四女,更重要的是韩挐之亡是韩愈被贬离乡直接造成的,于是乎,亡女之痛,为父自责之情,被贬之愤,三者融为一体,借助铭文将之宣泄。

综上所述,墓志铭之于韩愈,已不再只是单纯地用于歌功颂德的应用文体,更成为文人宣泄情感的渠道,表述思想的载体,抒写“不平之鸣”的媒介,从而导引后人对其投入更多的关注!

[1]韩愈.韩昌黎文集校注[M].马其昶,校注.马茂元,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Abstract:Thispaper focuseson“dissatisfaction provokes outcry”and the epitaph created by HAN Yu.“Dissatisfaction p rovokes outcry”,asoneof themost important literary thoughtsoffered by HAN Yu,notonly exertsa great impressionon the literature,but also actsasa good instruction to the poetry imp rovised by himself.Epitaph,as themain componentof thew riting of HAN Yu,becomes themajor styleof the thought“Dissatisfaction provokesoutcry”.Mostof them have intenseemotions,which notonly expresses the dissatisfaction of the deceased during his lifetime but also endow s itwith the dissatisfactionof the creators.Itmainly includes five aspects: the rage toward demotion and dismission,the compassion towards theorphan,theadmiration and respectof the talentsandmelancholy.

Key words:HAN Yu;dissatisfaction provokesoutcry;epitaph

“The voice of the deceased”and“the voice of the living”: The analysison“dissatisfaction p rovokesoutcry”and the epitaph created by HAN Yu

TIAN Ying
(Chinese Department of Xiamen University,Xiamen 361005,China)

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476(2010)04-0021-04

2009-12-15

田 颖(1985-),女,福建福州人,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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