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狄金森诗歌中隐藏的身份构建*

2011-02-20 03:44陈含英
关键词:狄金森主人翁男权

陈含英

(宁波职业技术学院学工部,浙江 宁波 315800)

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1830-1886)被喻为与惠特曼齐名的美国著名诗人。其一生颇具神秘色彩,24岁起就开始过着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直至死亡。她生前只有8首诗歌公开发表,其余一千七百多首诗歌都在她死后由亲友们整理后才出版。她的诗歌问世后曾震惊美国诗坛。自19世纪90年代以来,对艾米莉·狄金森诗歌的评论层出不穷。1914年,哈莉特·蒙罗称狄金森为象征主义诗人,该见解与早期评论家伊丽莎白·谢普利·萨金特不谋而合。1930-1955年,评论家艾伦·泰特则把狄金森的诗歌与神秘主义挂上了钩。在20世纪70年代,评论家开始用精神分析的方法及女性主义的观点来解析狄金森的诗歌,同时,一些女性主义评论家创造了“诗歌人格中心说”的理论。在20世纪80年代,评论家则倾向于把狄金森解读为“初始现代主义者”。结合以上各类评论,笔者通过对狄金森诗歌的解读提出自己的见解,即诗歌中隐藏着女性诗人身份构建的愿望。本文将从诗歌内容的解读、三大技巧的解析以及创新形式的剖析等三个不同角度来论证该观点。

一、从诗歌内容看身份构建

在狄金森生活的维多利亚时代,女性在社会中没有话语权,写作被看作是男性的专属权利。[1]当时对女性的定位是在家里作一名家庭主妇,而不是拿起笔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如果这么做,就会被男权社会定义为疯子。

Much Madness is divinest sense-

To a discerning eye-

Much Sense-the starkest Madness-

’Tis the Majority

In this,as all,prevails-

Assent-and you are sane-

Demur—you’re straightway dangerous—

And handled with a Chain-

对于一只明察的慧眼

诸多疯狂是最大的清醒

诸多清醒则是十足的疯狂

这个问题同所有的问题一样

多数的意见总占上风

赞同——那你就算心智健全

反对——你就会充满危险

对付你的就是锁链[2]67

在本诗中,通过疯狂和理智的讽刺性对比,诗人为世俗所认为的“疯狂”进行了申辩,诗中出现的第一个“疯狂”正如玛丽·普维在Speaking ofthe Body:Mid-Victorian Constructions of Female Desire一文中提到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被认为是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她们的情绪化使她们很难理智地控制自己。[3]另有一些评论家认为女性生理上的缺陷会引起女性的思维混乱,所以女性必须由男性来统治,遵从男权社会的价值体系,“遵从”被认为是正常的(“Assent-and you are sane-”),否则会被戴上永恒的枷锁(“handled with a Chain-”)。可以说,诗人通过诗歌很隐晦地揭示了女性在当时的主体资格的缺失,希望女性独立的社会身份能够得到认同,而不是被动地接受同化。我们再看下面这一首:

Perhaps I asked too large—

I take—no less than skies—

For Earths,grow thick as

Berries,in my native town—

My Basket holds—just Firmaments—

These—dangle easy—on my arm

But smaller bundles—Cram

也许我想要的太多

我只要天空

因为 家乡的土地长得

像莓果一样厚实

我的篮子中——只装天空

它们在我手臂上盘绕

而小束的则已经塞满了——篮子[4]358

诗的开头,诗人用一句“Perhaps I asked too large”表明了当时女性的处境,但这一次本诗的主角不仅提出了要求,还直接拿取(“I take—no less than skies—”),她的篮子里不再装水果和蔬菜(传统妇女的篮子里通常是装的),而是装天空(“My Basket Holds—just Firmaments—”)。这一勇敢的宣言体现了十分强烈的愿望,要打破世俗与传统意义上对女性的定位,构建和男性一样的独立身份。诗人希望通过该诗“改变或转变对妇女的定义”,同时“为性别评论和性别观转变提供了可能”,[5]期待女性可以自由地表达思想,可以和男性一样得到社会认同的身份。我们再看下面这一首:

I’m“wife”- I’ve finished that-

That other state-

I’m Czar-I’m“Woman”now -

It’s safer so -

How odd the Girl’s life looks

Behind this soft Eclipse-

I think that Earth feels so

To folks in Heaven-now-

This being comfort-then

That other kind-was pain-

But why compare?

I’m“Wife”!Stop there!

我是妻子——我终于成为妻子了

那是另一种身份

我是恺撒——我是“妇女”

这样更觉安全

在暗淡的遮蔽下

女孩的生活如此不堪

天堂的人看人间

应是这般不堪

现在是舒适了

然而那时是痛苦的

其实又有什么好比较的呢?

我是“妻子”,仅此而已![4]225

诗中以“I’m‘wife’”开始,表明主人翁已进入一个新的状态,得到了一个新的身份。诗歌的字里行间都在告诉读者,作为一位妇女远比作为一个女孩要安全,从一个女孩转变成男人的妻子就好比是从世俗的苦难中解脱出来后享受天堂的舒适。诗歌自始自终都采用对比的手法,更加凸显女性只有在嫁给男性后才觉得安全。而对比的起因在诗歌第三行中得到解释:“I’m Czar-I’m woman now-”,批评家苏赞娜·犹哈兹和克里斯坦娜·米勒对该行诗歌进行了如下解析:“凯撒象征手握重权的男性统治者,已婚女性可以和凯撒相提并论时,她原先的处境将会出现新的转机,狄金森称该变化为传统意义上男性权力关系所致,或者如巴特勒所说的是身体所带来的文化标签。男性特权使已婚女子更加‘男性化’,而未婚女子不附属于任何人,看似刚强,其实阴柔。”[5]从这段评论可以看出,女性身份是由男性赋予的,为了得到一个身份,女性必须嫁给对她们来说像君主一样的丈夫,这样自己对其他女孩来说,也好像是拥有了君主般的特权,俨然成了极具男性特征的君主。只有这样,女性才能感到和男性一样安全,享有比在世俗中受苦受难的女孩更加舒适的生活。该诗是维多利亚时代女性依附男权的一个生动写照,然而,即便是女性成为了男性的妻子,即便她们的地位比女孩有所提高,她们的处境还是没法得到根本改变,她们即使嫁人,也只是有了“妻子”这个身份,很难再进一步,这体现在诗歌的最后一行:“I’m wife!stop there!”在这首诗歌中,诗人把一种痛苦的处境和寻求身份的无奈表达得淋漓尽致。

二、从诗歌技巧看身份构建

(一)非人称角色的使用

狄金森常常采用三种诗歌技巧把身份构建的欲望巧妙地表达出来,第一种技巧是非人称角色的使用。狄金森常用的非人称角色有 it,this,that,one,some和各种动物名称以及事物名称等。对于这一现象,芭芭拉·安·克拉克·莫斯波格解释如下:“把各种角色所代表的心声看成是诗人自己的心声,这样做的价值在于我们可以把她的上千首诗看成是彼此关联的一个整体,把这些角色看作是表现诗人心声的必要手段。其重要性在于,狄金森作为男权社会中的女性诗人,内心的挣扎与矛盾借助这些角色很好地体现了出来。”[6]这一评论说明在女性没有资格写诗歌的维多利亚时代,狄金森一方面想通过写诗表达自己的思想,争取女性诗人的身份,同时又没法表达得很直白,正如本文第一首诗歌中所阐述的,当时女性写诗会被认为是一种疯狂的举动,在这样的矛盾下,狄金森选择了借助各种非人称角色替自己说话,应该说当时的狄金森还是困惑的,不知道自己能否真正在男权社会中取得地位,因此她不敢对希金森承认诗歌中的主人翁其实是她自己,而是用非人称角色来把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这一逃避更加说明了当时女性诗人处境之艰辛,但是透过非人称角色这层面纱,我们仍不难发现女性诗人追求身份认同的愿望。同时,非人称角色可以被看作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如果没有身份,就像人没有了生命。下面让我们一起来看狄金森是如何巧妙使用非人称角色的。

The Sky is low—the Clouds are mean

A Travelling Flake of Snow

Across a Barn or through a Rut

Debates if it will go—

A Narrow Wind complains all Day

How some one treated him

Nature,like Us is sometimes caught

Without her Diadem

天低又复云暗

一片飞舞的雪花穿越车辙马圈

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细风总是整日抱怨

是谁惹恼了他

自然,和我们一样

常常忘戴皇冠![4]721

诗中“一片雪花”在恶劣的天气中穿越了车辙和马圈却不知道去哪里,雪花指代女性,而只会咆哮的风指代男性整天抱怨(“A narrow wind complains all day”),皇冠象征正义,大自然象征整个社会。表面上看似描写夏日的阴沉天气,其实是以飘零的雪花自喻,抒发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哀思,也不知是什么惹恼了风,雪花渴望大自然告诉自己该怎么办,希望大自然给自己一个身份,让自己能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而不是听任风的摆布。诗歌中的雪花是典型的非人称角色,通过这一角色,加上阴霾天气的素描,很好地再现了诗人当时所处的情境和身份构建这一理想的寄托。我们再看下面这一首:

A Bird came down the Walk—

He did not know I saw—

He bit an Angleworm in halves

And ate the fellow,raw

And then he drank a Dew

From a convenient Grass—

And then hopped sidewise to the Wall

To Let a Beetle pass—

He glanced with rapid eyes

That hurried all around—

They looked like frightened Beads,I thought

He stirred his Velvet Head

Like one in danger,Cautious

I offered him a Crumb

And he unrolled his feathers

And rowed him softer home—

Than Oars divide the Ocean

Too silver for a seam

Or Butterflies,off Banks of Noon

Leap,Plash-less as they swim

一只小鸟落向幽径

并不知道我在看他

他把一根蚯蚓啄成两半

再将那家伙生生吞下

接着他顺便从草上

饮了露珠一颗

然后又跳到墙边

让一只甲虫爬过

他用疾眼扫视

急匆匆东瞟西瞅

如同受惊的珠子

我想转动他茸茸的头

他像冒险着一般小心

我给他一点面包皮

他却舒展开羽翼向家里轻轻划去

轻于分开大海的双桨

一片银光不见缝隙

轻于跳离正午沙岸的蝴蝶

游过时没有水花溅起[2]137

诗歌中的小鸟是诗人的生动写照,小鸟觅食时小心翼翼像是身处险境时一般(“Like one in danger,cautious”),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左右环视,像是受惊吓的珠子(“They looked like frightened beads”),从中可以看出小鸟所生活的环境,那一定是一个充满危险的环境,使得小鸟变得十分胆小,一旦有人出现,马上选择逃避。这是诗人自己和自己在对话,自己告诉自己生活的现实是多么的可怕,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小鸟觅食是为了维系生命,诗人写诗是为了在社会上拥有和男性一样的话语权和身份。然而,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只能借助诗歌自言自语。

(二)孩子的声音

狄金森常常以孩子作为诗歌的主人翁,而把自己藏在背后,借助孩子的声音表情达意,因为“有这一些心照不宣的规定:女人的工作只能严格局限在家里,而且不能和理性沾边;女性作家不能提任何要求以期成为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只有在女性自己不思考的情况下,她们的作品才可能被发表”。[7]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女性诗人,她不能用她自己的身份来说话,只能借助孩子的声音来传递她的想法,而且不论男女,都曾经是孩子,孩子可以直接表达任何愿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方法确实为女性争取了和男性作家一样的一些话语权,和前面的非人称角色不一样,这一技巧使诗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童言无忌的优势来阐明自己的要求,可见有时诗人是用非人称角色小心翼翼地挣扎于身份构建的泥潭,有时则直接用孩子的声音直接地道出心中的愿望。让我们一起看看诗歌So I pull my Stockings off中狄金森是如何借助小孩的声音直抒胸臆的:

So I pull my Stockings off

Wading in the Water

For the Disobedience’Sake

Boy that lived for“or’ter”

Went to Heaven perhaps at Death

And perhaps he didn’t

Moses wasn’t fairly used—

Ananias wasn’t

于是我脱下长袜

趟过河流

为了表示抗议

为“秩序”而生的男孩

也许死后会到天堂

也许并非如此

《摩西十诫》被违反了

亚拿尼亚也没有得到惩罚[4]458

新斯雅·格里芬·沃弗对该诗如此评论:“诗歌中的孩子发现现实中的规定和上帝的意旨是相反的,因此小孩选择了不服从:毅然趟过河水。”[7]诗歌中指出《摩西十诫》没有被公正地履行,表示小孩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了不公,所以要反抗,这是十分直接的对现实不公的抗议,正符合了女性诗人得不到公正身份认同而反抗的心态,小孩在这里成了很好的代言人。

Over the fence—

Strawberries—grow—

Over the fence—

I could climb—if I tried,I know—

Berries are nice!

But—if I stained my Apron—

God would certainly scold!

Oh dear,I guess if He were a Boy—

He’d—climb—if He could!

篱墙那边

草莓 生长

篱墙那边

我能爬过 我知道只要小试一场

浆果香甜!

不过 要是我把围裙弄脏

上帝呀一定会痛斥责骂!

哎呀,我猜假如他是个男孩

要是他能——他也会——爬![2]45

诗中的小女孩看着篱笆那边的草莓煞是喜欢,但是她担心爬过篱笆弄脏了围裙上帝会责骂她。这是一个十分形象的比喻,指出男权社会对女性的种种束缚。这里的篱笆和上帝的责骂就是这种束缚,草莓就是主人翁追寻的身份。具有鲜明对比的是,如果他是男孩,也会爬过篱笆,可见男孩可以爬,而女孩子会弄脏围裙,是不被允许爬篱笆的。这里,上帝俨然成了男权的象征,在这种情况下,小女孩(女性)要构建一个被认可的身份变得障碍重重。

(三)对死亡的描述

狄金森常常采用的诗歌技巧是对死亡的描述,为读者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在她的笔下,她把死亡描述成一种精神追求,这种精神追求充满着希望,因此在诗歌中,死亡并不可怕,反而十分美好。在诗歌中诗人写道:“Hope is the thing with feathers,That perches in the soul.”[4]63此外,诗人在描写死亡的诗歌中创造出了永恒与永生,相信死亡可以带给人们一切她们所追求的东西,这在现实中是无法实现的,因此,诗歌中描写的死亡是一种永生的象征,是希望所在。在现实中女性诗人在男权社会被边缘化,但是在诗歌中,通过死亡和灵魂的解脱,女性诗人看到了身份构建的希望,从而实现人生的价值。

Because I could not stop for Death—

He kindly stopped for me—

The Carriage held but just Ourselves

And Immortality

We slowly drove—He knew no haste

And I had put away

My labor and my Leisure too

For His Civility—198

We passed the School,where Children strove

At Recess—in the Ring—

We passed the Fields of Gazing Grain

We passed the Setting Sun—

Or rather—He passed Us—

The Dews drew quivering and chill—

For only Gossamer,my Gown—

My Tippet—only Tulle—

We paused before a House that seemed

A Swelling of the Ground—

The Roof was scarcely visible—

The Cornice in the Ground—

Since then—’tis Centuries—and yet

Feels shorter than the Day

I first surmised the Horses’Heads

Were toward Eternity—

由于我无法驻足把死神等候

他便好心停车把我接上

车上载的只有我们俩

还有永生与我们同往

我们驾车款款而行

他也知道无需匆忙

为了报答他的礼貌

我把劳逸搁置一旁

我们经过学校,学生娃娃

围成一圈 争短斗长

我们经过庄稼瞻望的田野

我们经过沉没的夕阳

或者不如说 夕阳经过我们身旁

露珠儿颤悠悠阴冷冰凉

只因我长袍薄似蝉衣

我的披肩也跟薄纱一样

我们停在一座房舍前

它好似土包隆起在地上

屋顶几乎模糊难辨

檐口 也隐没在地中央

自那时起 已过了几世纪

然而感觉起来还不到一日时光

马头朝着永恒之路

这也是我最初的猜想[2]189

在这首诗歌中,主人翁死后,灵车缓缓向前行使,在该诗主人翁口中得知,死亡一点都不可怕,甚至十分亲切:“He kindly stopped for me—”,“We slowly drove—He knew no haste”,“For His Civility”,诗歌中用来修饰死亡的词语都是褒义的,甚至把死亡描绘成善解人意的伴侣。死亡陪着主人翁回顾了几个地方,这里的几个地方都用到了象征,分别是“School,where Children strove”象征少儿时期,“Fields of Gazing Grain”象征成年时期,“Setting Sun”象征老年时期,最终走向了象征坟墓的“A Swelling of the Ground”,在经过这些地方时,主人翁是十分从容的,而且把人生看得很清楚,他甚至觉得死亡的过程是很享受的,希望能更长久一点,因为她原以为这个旅途是通向永恒的,可惜却是这么短暂,道出了对死亡的向往。希望死后能慢慢地享受这一切——礼遇、尊严、身份……相比之下,现实生活中的女性在思想和行为上都遭到了限制,因此,诗人希望在诗歌中通过死亡来得到解脱。

How far is it to Heaven?

As far as Death this way—

Of River or of Ridge beyond

Was no discovery.

How far is it to Hell?

As far as Death this way—

How far left hand the Sepulcher

Defies Topography

到天堂有多远?

就像死亡一样遥远

越过山与河

不知道朝向何方。

地狱有多远?

就像死亡一样遥远

左边的坟墓有多远啊

在地形学上也难以测量[4]352

看了这首诗,我们都会很奇怪,一般人都恐惧死亡,惧怕死亡临近,而诗中的主人翁却不停地在问:天堂在哪里?地狱在哪里?得到的答案却是它们都很遥远,和死亡一样遥远,反映出了一种对死亡毫无畏惧却有点向往的意味,主人翁想知道怎么去找到死亡,却不知道路在何方,表现出了对生的厌倦、对死的追求,由此可以折射出,女性在当时的现实生活中的不幸和无奈。

三、从诗歌形式看身份构建

狄金森的诗歌在形式上独具风格,是超脱时代与传统的,在狄金森时代,有大量的男性诗人的诗歌出版,狄金森完全可以借其模板来创作,但是她却坚持自己作为女性诗人的身份追求,可以说是对当时诗歌形式的一次大胆挑战。这一形式的创新和其诗歌的各种特征一起,引起了无数评论家的关注,并在狄金森去世后为她赢得了伟大女性诗人的荣誉。

根据米歇尔·福柯的社会批判理论,社会压迫会引起反抗。[8]而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就是处于一种遭受男性边缘化的社会压迫中,当时乔治·艾略特等女性作家坚持用小说来争取话语权,当时小说还是一种低级的文学形式。但是她们成功了,小说也逐渐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学形式,这些女性在19世纪的文学领域为自己争取到了作家的身份,这对狄金森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Women Writers and Poetic Identity一文中,有如下这样一段文字:“狄金森把自己不仅视为一名诗人,更重要的是一名女性诗人。最突出的证据是她总是以当时的著名女性作家为榜样,她尤其崇拜乔治·艾略特、勃朗特姐妹和伊丽莎白·芭蕾特·布朗宁。这相对于文学爱好来说是更加出于私人的喜爱,这并非是偏见,因为与此同时,她的诗歌几乎没有受到男性诗人的影响。”[9]

当时,诗歌被男权社会看作是一种比小说更高级的文学形式,因此,社会禁止女性写诗,也不认可女性诗人这一身份。狄金森勇敢地迈出寻求女性诗人身份的步伐,温迪·马蒂如此评论:“很多实事表明,女性写诗本身会被看成是模仿男性诗人的行为,然而,当她和‘男性诗人’等同起来的时候,迪金森会对诗歌形式做一个快速的看似随意的处理使其显示出‘女性’的一面。她对性别身份的处理,很巧妙也很大胆,利用与男性不同的表达方式使得打破或者颠覆对男性诗歌形式模仿成为了可能。她似乎知道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这促使她在诗歌中用富有创意的甚至是激进的性别表现形式。”[10]46由此我们可以这样认为,狄金森和当时的几位女性小说家一样,试图摆脱男性文学的影响,争取属于自己的话语权,通过创新反传统的诗歌形式,为赢得女性诗人身份而不断抗争。下面,让我们通过诗歌来分析这些代表女性诗人身份的创新之举。

I heard a Fly buzz—when I died—

The Stillness in the Room

Was like the Stillness in the Air—

Between the Heaves of Storm

The Eyes around—had wrung them dry—

And Breaths were gathering firm

For that last Onset—when the King

Be witnessed—in the Room

I willed my Keepsakes—Signed away

What portions of me be

Assignable—and then it was

There interposed a Fly

With Blue—uncertain stumbling Buzz—Between the light—and me—

And then the Windows failed—and then I could not see to see

我死时 听到一只苍蝇嗡嗡

房间里一片寂静

活像暴风雨前

那种寂静的气氛

周围的眼睛 泪已哭干

人们的呼吸快要凝固

等那最后的攻击 看见

国王时 在屋里发出

我遗赠了我的纪念品

签字馈赠我的

可以转让的 东西

这时插进来苍蝇一只

在我与亮光 之间

有蓝色的、磕磕碰碰的嗡嗡声出现

然后窗户消失了——然后

我想看见也看不见[2]174

这首诗展示了狄金森诗歌的典型形式:抑扬格四音步与三音步相互交织而成,这种抑扬格四音步与三音步相互交织的形式与传统诗歌使用五音步的作法大相径庭。同时她在使用抑扬格四音步与三音步时也是变化万千,可以看到她的诗歌有很多长短不一的破折号,有时,这些破折号把有规律的音律打破了;有时,破折号仅仅连接非常简短的词组或单词,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更加真实地表达她的想法,曾经有出版社把她的破折号改成句号和逗号,狄金森因此感到诗歌失去了本意。此外,她采用的韵法是将行与行之间的押韵格式变为隔行押韵,同时对这个隔行押韵又有了创新,有时会在全韵中夹杂着半韵或者邻韵。比如,上面这首诗的前几节都是半韵“Room/Storm,firm/Room”(这几个韵仅仅是辅音或元音相同),而最后一个诗节中,则使用了全韵“me/see”。在“I’m Nobody!Who are you?/Are you—Nobody—too?”前后两句中“you/too”则使用了邻韵。

另外,诗中的名词采用大写在当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狄金森常随心所欲地使用不规则的大写,使名词大写的运用到了十分灵活的境地。这些大写使得阅读变得简单,一看到这些大写名词,读者就可以着重去理解,从而可以更好地知道诗人想强调的部分。在上面这首诗歌中,被大写的名词 Fly(苍蝇)、Stillness(沉寂)、Room(房间)、Air(空气)、Heaves(间隙)、Storm(暴风雨)、Eyes(眼睛)、Breaths(呼吸)、Onset(发生)、King(上帝)、Keepsakes(纪念品)、Buzz(嗡嗡声)、Windows(窗户)是诗人突出强调的几个意象,我们可以把这些意象画成一副画,通过这幅画就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这首诗歌所传递出来的主题和意境——主人翁面对死亡的平静。通过对狄金森诗歌的大量阅读可以发现,她的每一首诗歌中大写名词都可以拿来作画,每一幅画都神奇地传递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讯息。

狄金森在诗歌形式上反对任何与宗教有关的艺术形式,维多利亚时代女性被视为弱者,不仅在生理上比男性弱,更在思维能力上弱于男性。女性被要求读《圣经》,因为宗教的教条可约束女性成为勤劳和顺从的人。狄金森则不愿接受宗教的教化,新斯雅·格里芬·沃弗指出:“当时有钦定英译本《圣经》中的很多传奇,自然界中上帝的意旨以及阿姆斯特镇公理会教友使用的圣歌的传统格律形式,狄金森反对以上的一切。”[11]狄金森采用前面提到的种种诗歌的创新形式来摆脱宗教对其诗歌形式的影响,充分体现了她对现实世界的一种反抗,一种寻求女性独立身份,不受男权社会左右的抗争。温迪·马蒂指出:“狄金森一直被认为是个文学颠覆者,一个试图打破语言规律来颠覆权威和理性的人。”[10]31

综上所述,本文通过对狄金森诗歌的内容、写作技巧和形式的剖析,层层剥去了遮盖在诗歌上的面纱,使诗人隐藏在诗歌中的寻求女性诗人身份构建这一愿望逐渐浮出水面。狄金森一生创造了1776首诗歌,但在她有生之年只有几首得到了发表。她曾感慨:“This is my letter to the World/That never wrote to Me.”[4]124但她坚持信仰,“The abdication of Belief,Makes the Behavior small,Better an ignis fatuus,Than no illume at all.”[4]379她最终得到了世界的认可,成为一名举世公认的伟大诗人。这一切,在她的诗歌中似乎早已经有了预见:

At last,to be identified!

At last,the lamps upon thy side

The rest of life to see!

Past Midnight!Past the morning star!Past sunrise!

Ah,what leagues there were

Between our feet and Day!

最终,得到了认同!

最终,灯火来到你的身旁

芸芸众生都可看到!

穿越午夜!穿越晨星!

穿越日出!

在我们的脚踏上黎明之时,

走过了多少的征程![4]172

[1]Homans M.Bearing the Word:Language and Female Experience in Nineteen-Century Women’s Writing[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6:84.

[2]蒲隆.艾米莉·狄金森诗歌与书信选集[C].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3]Poovey M.Speaking of the Body:Mid-Victorian Construction of Female[M]//Jacobus M.Desire Body/Politics:Women and the Discourses of Science.New York:Routledge,1990:29-46.

[4]Johnson T H.The Complete Poems of Emily Dickinson[M].New York:Little,Brown and Company,1960.

[5]Juhasz S,Miller C.Emily Dickinson:A Celebration for Readers[M].London:Routledge,1989:37.

[6]Mossberg C,Ann B.When a Writer is a Daughter:Aesthetics of Identity in the Life and Art of Emily Dickinson[M].Ann Arbor,Mich:UMI,1991:69.

[7]Wolff C G.Dickinson’s Much Madness is Divinest Sense[J].The Explicator,1978,36:3-4.

[8]Foucault M.The History of Sexuality,Vol.1:An Introduction[M].New York:Vintage Books,1990:23.

[9]Homans M.Women Writers and Poetic Identity—Dorothy Wordsworth,Emily Bronte,and Emily Dickinson[M].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0:564.

[10]Martin W.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mily Dickinson[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

[11]Wolff C G.Emily Dickinson[M].New York:Alfred A.Knopf,1986: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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