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五百年

于强

六十三岁的鲍里斯是家财亿万的大富豪。这天，他在欣赏一场音乐会时突然晕倒，家人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医院一检查，不禁都傻了：鲍里斯已经是癌症晚期，最多只能活半年。

鲍里斯从十八岁开始打拼，在他准备好好享受下半辈子时，死神竟然找上了他。鲍里斯可不想死，不幸的是，几个月后，癌细胞还是全身扩散，鲍里斯奄奄一息。

这天，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来到了他的病房，自称格林，是一家科研机构的主管，格林开门见山地说：“鲍里斯先生，眼下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您暂时摆脱病魔的折磨。”

鲍里斯眼睛一亮，随即却又疑惑起来：“‘暂时摆脱是什么意思？”

格林说，他们的研究室研制出了一种冷冻装置，这种装置外形像一个棺材，活人躺在里面，会不知不觉地被冷冻储存起来，沉沉睡去，如同假死。像鲍里斯这样的绝症病人，可以在这种冷冻棺材里睡上几十年，等以后医术发达，人们找出了医治癌症的药物，再解冻让他苏醒。

鲍里斯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但除了这条路，已经无路可走，他同意买一口冷冻棺材把自己冻起来。格林问：“您需要购买多少年呢？”鲍里斯想，癌症可不是能轻松攻克的，他决定，干脆把自己冻上一百年。不久，鲍里斯就与家人告别，睡进了为自己准备好的“棺材”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鲍里斯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睡的那口冷冻棺材已经解冻，一个陌生男子正站在他面前：“您好，鲍里斯先生。”

鲍里斯问他是谁，自己在哪里，男子微笑着说：“您忘了吗？一百年前，您躺进这口棺材，要求睡上一百年，现在时间到了，我是负责叫醒您的人。”

“我真的睡了一百年？”鲍里斯有些不相信，因为他觉得自己仿佛只睡了几个钟头而已。但是这些不是他关心的，他问男子，人们找没找到医治癌症晚期的药。男子笑着说：“当然，如今治疗癌症如同感冒一样简单。”

说着，男子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他拿来一个针筒，把里面一些红色液体推进了鲍里斯的血管。几分钟后，奇迹出现了，鲍里斯只觉得自己全身突然发热，一股无名的活力充满身体。“我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鲍里斯跳起来，兴奋地大喊大叫。

可是高兴过后，鲍里斯突然情绪低落起来。

男子很奇怪，问：“您的病已经痊愈，为什么不高兴呢？”

鲍里斯难过地说，他现在虽然好了，可是过了这一百年，他的家人都已经去世，只剩下孤零零的他。谁知男子一听，呵呵笑起来：“您不用难过，您的亲人都活得好好的。”

“什么？这……这不可能吧？”鲍里斯睁大眼睛说。

男子见他不信，就把他带到隔壁一个大房间，里面是无数个冷冻棺材。男子指着其中一口说：“这里面是您的母亲。”随后指着旁边的一口，那是鲍里斯的父亲，还有他的妻子、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汤姆表兄弟、琳达姨妈……

鲍里斯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忍不住哆嗦着说：“难道……难道他们也都得了治不好的绝症吗？”

男子耸肩说：“他们没有得病，但是他们怕死。”他告诉鲍里斯，自从冷冻棺材问世，就风靡全球，许多得了绝症的垂死病人，纷纷购买，期待自己睡上几十上百年后，能等到治疗的药物出现。可是过了没多久，许多因为衰老快去世的人，也打起了小主意，既然科学技术飞速发达、日新月异、一日千里，说不定过上几百年后，科研人员能研制出长生不老的药。不论老年人还是年轻人，明星政客富豪们还是普通人，有谁想死呢？于是他们也纷纷入住了棺材，当然，鲍里斯的家人也没有例外。

鲍里斯看着一望无际的冷冻棺材，瞠目结舌。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一口棺材上，看了上面的名字，他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那人竟然就是当年劝他买棺材的格林。

“连他也进来了。”鲍里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这时，男子伸出手说：“鲍里斯先生，恭喜您，您既然已经痊愈，就请离开这里吧。”

可是鲍里斯低头沉默良久，却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男子说：“不包括在棺材里的一百年，我已经六十三岁了，就算让我拼命活，我还能活多久？既然大家都选择等待长生不老药的出现，我当然也不想例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男子惊愕了半晌后，重重点了下头：“明白。”

“棺材里的人都选择沉睡多少年。”

“五百年。”

“那好，我也要那么久。”

很快，鲍里斯又躺进了棺材里，美美地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看着熟睡的鲍里斯，男子走出来，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烈酒，然后一饮而尽。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悲伤，刚才他本来可以告诉鲍里斯，他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还清醒的活人。现在刚刚苏醒的鲍里斯又睡了过去，世界上只有他没进冷冻棺材了，他感到了孤单、凄凉，还有一些愤懑。“最后留下来的为什么是我？”他喃喃地说，可是，没人回答他，四周全是冰冷的棺材，里面是做着长生不老梦的人们。

男子觉得非常愤怒，他猛然说：“世界上所有人都怕死，都睡进了棺材，都等着长生不老药的出现，可世上只剩下我了，难道要靠我来研制吗？”说完，又一杯烈酒下肚。

不久，醉醺醺的男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产生莫名的快感，他找到一口棺材，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之后，他把自己冷冻的时间也设定了五百年。男子听着周围“滋滋”的冷气声，突然笑起来：“棺材里的各位，五百年后，咱们一起苏醒过来，然后，过一个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愚人节吧。”

选自《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