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治中的一枚赠书票

2011-06-05 00:57杨靖华
博览群书 2011年12期
关键词:张治中赠书藏书票

○杨靖华

南京梅园新村中共办事处纪念馆二楼展厅展出了一件珍贵文物,乃1946年5月至1947年3月间国共在南京和谈时,国民党方面的首席代表张治中(1890-1969)送给中共代表团董必武(1886-1975)的一部《总理遗教全集》。是书硬面精装,其厚重几与南京明城砖相埓,侧开封面立于玻璃展橱中,清晰可见封里正中贴有一枚“白底黄花纸”(该馆展品说明用语),高14.5厘米,宽10厘米。纸的右上方墨书“必武先生”,左下书“张治中敬赠”,二行遒健的毛笔行楷当是张氏亲书,名下与“敬赠”二字之间间距稍大,中钤隶书体朱文“张治中印”。(见图)

师友亲朋间互相赠书,古已有之,是为雅事一桩。张将军平生服膺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总理遗教全集》系1934年由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印行,张氏曾出任该部部长,想来编纂印制出力尤甚。张将军送董老“总理遗教”之经典或有深意,然当时参与和谈的双方代表,尽管有主义之争、党派之别,却在力主谈判,和平建国上似有共识,且相互敬重,私谊甚笃。张氏赠书,其上下款未直接墨书于书页上。窃以为原因有三:一是该书采用当时上好的机制纸,纸料中掺有填料并经压光等表面处理,纸面拒墨,毛笔墨书不易;二是若勉强直接于书页上墨书,或有位置排列欠妥,或笔墨稍次甚或笔误,更有倘或不小心滴上一团墨,都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三是署名并用印,以示郑重,但若在硬面封里钤印,经验证明是很难盖得清楚的。张将军另书一纸,手书、钤印皆易,甚或可以多写几张,选出一张,自己看着满意了,再恭敬地贴在封里正中,美观大方,不损书于丝毫,且上述三窘,当化为乌有。

然更精彩的是张将军行款所用此“白底黄花纸”,批量印制且上有图案,无意间竟成为西方藏书票在中土流播的一个实例——上世纪40年代国人使用藏书票(或类同品)的一件标本珍品。

国人藏书,素好用印,而西方人藏书,喜用藏书票——大半个手掌大小的一种纸质艺术品,上印个性化的徽记或图案,贴在书的封里或扉页上,以示该书为己有。

张将军所用是纸,颇借用了西方藏书票之样式,加墨书、钤朱,妙用为赠书票(姑且以用途为其命名)。其图案着淡土黄色,中为梅花和稻、豆科植株加束带组成的一盾形徽章,外饰卷草纹,四周用穗粒圈边,简洁悦目,显而易见系受西方纹章、徽记类藏书票构图形式影响,而其尺寸大小及所贴位置皆与藏书票相同。

中国舶来藏书票,始自上世纪初(或更早一些)来华的外国传教士及其兴办的教会机构,后为清末民初学成归国的留学生们仿效使用,加上陆续兴办的新式学堂、图书馆纷纷印制,延至30年代国中热爱艺术的文人绍介和倡导,藏书票为当时许多学者教授、文人雅士所乐制乐用。有人评论中国藏书票之始“起点甚高”,当是指的文化层面上。而此枚40年代军政要员张将军使用的赠书票,足见当时已影响至高层的票风流韵之一斑。

西风东渐,除开船坚炮利的凛冽,也有类同藏书票及其制作技法(如木口木刻、石版、铜版等)这样柔美的一拂,让中国人的藏书中也飞出许多“纸蝴蝶”(西方人昵称藏书票为“书中彩蝶”),改变了国人“藏书盖印”的单一形式而使之丰富多彩。百年一瞬,今日,藏书票在我国的使用已是云蒸霞蔚,尤以2008年,被誉为藏书票界奥林匹克盛会的“第三十二届国际藏书票双年展”在北京举行,凸显中国藏书票在创作、使用、展览、交流、收藏和研讨上的日趋繁荣,且为世界所瞩目。

张治中将军青少年时便恪守私塾先生“敬惜字纸”的教诲,甚至自拾到的“字纸”中求学问;到上海投入心仪的学生军,后毕业于保定军校,入黄埔为军校学生总队长、军官团团长,迭经升迁,军阶二级上将;参加和指挥过北伐、抗战中的多场战役,平生戎马倥偬,政务繁忙。这件用于馈赠的书籍文物,包括其间的手书墨迹、行款格式、用印之谨等细节,很让我们领略到他涵练出的文化素养和儒雅风范。而其赠书票之用,中西合璧,更展示出他灵活巧妙、“洋为中用”的东方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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