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文明下的“言论戏子”

2011-06-16 08:07思郁
方圆 2011年11期
关键词:贵气戏子饭局

思郁

对凡俗大众来说,言论戏子也远比知识分子重要。不过明星再红也成不了圣人。圣人一言为天下法,戏子一言而为天下笑

“娱乐至死”的时代

因对上海滩文化圈子的隔膜,我很久时间里只知道季风书园的老板是严搏非先生,对另外一位老板大名鼎鼎的宝爷一无所知。说起来也不能全怪我,我是圈外人士,又生活在穷乡僻壤的二线城市,就算是个半吊子读书人,开始对严搏非先生的关注也只限于他一手创建的“三辉图书”的品牌。偶尔看看在杂志上看到“小宝”的书评专栏,也从没敢把他和宝爷对上号。这算是种错觉吧,总觉得“小”和“爷”是精神分裂的两个词汇,八竿子打不着的玩意儿。现在小宝的两本书《老而不死是为贼》和《一生只为这一天》出版了,心里的存疑也终于能统一了。小宝也罢,宝爷也罢,总之是个象征符号,至于这个符号的意义最终还得靠文字来支撑。书好不好看?看了再说……

前段时间诗人北岛在香港城市大学文学节上接受的访谈中,委婉地批评说现在的某些上海作家的写作有一种很不好的写作方向,用他的话形容就是一种“新媒体写作”,即采用“短平快”的方式,连续反问,任意转换,“根本无意进行任何深入讨论”,“基本是在消解历史消解意义消解任何严肃性话题”。

我无意挑起历史悠久的“京派”和“海派”之争,但坦白而言,北岛的说法也证实了我长久以来的阅读印象。时代不同了,京派和海派早已并非鲁迅先生说的“官的帮闲”和“商的帮忙”之间的文学流派区分了。相反,我们都处在了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无论是北京的文化圈还是上海的文化圈,都盛行所谓的“新媒体写作”,专栏写作,身体写作,美食写作,娱乐写作,总之是在尽量短的篇幅内制造出的新闻越多越好。

这样的写作样式,具有轰动的话题性,短暂的时效性,吸引大众的娱乐性,更具有迅疾的语速,零散的思想,匆忙的判断,流于表面的抒情等等特性。之所以北岛提到上海的专栏作家,那是因为他们太具有代表性,不但能与港台习性相近的专栏作家连成一片,还能与国际的时尚话题接轨,动不动就在文章中掺和大段英文神出鬼没,让我们这些英文不及格的人看着干着急的同时,还能顿生敬畏之心。

咳咳,打住打住。这样说起来好像有些不厚道,平心而论,我们处在这个媒体主导的时代,这样的写作有其必然性,毕竟文章写起来没那么高深,主打浅显易懂,作者写着舒服,读者看着也是舒坦,再说也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普及的都是常识和时尚,而且其中确实有很多好文字。

知识分子VS言论戏子

借用小宝在《老而不死是为贼》中的话说就是“别把大众当傻瓜,但也别忘了他们就是傻瓜”。(《内幕》)“按照娱乐文明的标准,鬼扯当然算学问,好玩才是硬道理”。(《娱乐文明》)在这样的娱乐时代里,知识分子的标准根本流行不开,话题太沉重不说,还总把大众当傻瓜教育,用启蒙的教条循循善诱。大家平起平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能教育谁呀。还不如开开心心打成一片,乐呵乐呵得了。

这样的时代流行的是知道分子,还有言論明星。小宝在书中用了个刻薄点的词形容具有代表性的李敖,这就是“言论戏子”:“李敖行走江湖,唯一的兵器是言论,他以言论赢得媒体、娱乐大众。他文章不差,但并不能算作家;他书读得很多,但也不是学者。他的确切身份,应该叫言论戏子,或者叫言论明星,或者叫言论表演艺术家。”“戏子的人物是出彩,娱乐观众,掌声怎么大怎么来,真理如果是沉默的,戏子宁可选择响亮的谬误。”“对凡俗大众来说,言论戏子也远比知识分子重要。不过明星再红也成不了圣人。圣人一言为天下法,戏子一言而为天下笑。”(《言论戏子》)

小宝的书中这样出彩的段子不少。不过,无论书评集《老而不死是为贼》还是专栏集《一生只为这一天》写得最出采的还是对上海的人和事深入观察和体会,比如对他写李安的《色戒》那篇《乱世女儿心》,写新时代男女情事《2004年上海之爱女男欢》,写上海女作家卫慧那篇《自鸣得意》等等都非常犀利,到位,出彩。写得不好的也不少,比如由乱七八糟的段子凑成的应景之作。

段子文化

网络时代流行段子文化,一个段子可以经过网络悄然传播,也可以通过一次饭局传播开来。现在的吃饭好像也成了文化,倒不是说享受美食,而是说饭局不只是为了吃饭,更重要的是为了传播段子。现如今的饭局上只谈风月,不谈风云;只谈八卦,不谈理想。

贾平凹的《废都》中,唐宛儿说:“我现在知道怎么当作家了!原来文章就是这么你用我的、我用你的,一个玻璃缸的水养一群鱼,你吐了我吃,我吐了你吃,这水成了臭水,鱼也成了臭鱼!”话虽然有些刻薄,不过形容现在文化圈的大大小小的饭局倒是很形象。《一生只为这一天》中,有一篇《吴姬压酒劝客尝》的妙文,小宝考证了许多老上海的笔记,得出了一个很好玩很靠谱的结论“我始终坚信青楼是中国美食的发祥地,起码是发祥地之一;坚信妓厨未必同源,起码算是一个大单位的同事”,“那时候,嫖妓就是请客吃饭……‘饭荣‘娼盛,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好一个“饭荣娼盛”,此等妙语可求而不可得——不过,古时候的是“饭荣娼盛”,现在的饭局上倒是各种黄段子十分昌盛,一“娼”一“黄”,犹如一枝红杏,两朵桃花,羞羞答答相映如画,历史的发展果然微妙了得。

小宝说,看一个城市的社会生活质量,可以先看它的城中名人。他当然不是说现在的被大众媒体哄抬哄抢起来的文化名人,如周立波余秋雨那样的跳梁小丑。他说的名人是那种老上海的名人,“比实力更要紧的,名人须有贵气,这是老上海名流的特征,或者说推许名流的共同标准。贵气不一定是富贵之气,清贵之气一样受到尊崇。”老上海的名人早已零落成泥辗作尘了,王安忆的《长恨歌》算是对这种老上海贵气仅有的流风余韵的缅怀。仅有的一个祖师奶奶张爱玲的名片死撑着老上海的门面,摇摇欲坠,养活了现如今大上海的文人名人学者。

从这个角度讲,我倒是很赞成小宝对张爱玲《小团圆》的看法,还是不出的好。你以为大众读者会从学术研究角度读《小团圆》么,大众只喜欢张爱玲和胡兰成的绯闻而已,想看看这位清高一世的天才女作家怎么栽倒了这位总喜欢拈花微笑一脸深情的老男人手里了。如果连张爱玲都被拉下了神坛,所谓老上海的“贵气”,那种独特的“灵韵”也差不多该烟消云散了吧。到那时候,偌大的上海靠什么维持尊严,靠一个油头粉面油嘴滑舌傍女大款的“言论戏子”周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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