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瓦戈医生形象及其意义的探讨

2011-08-15 00:47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210093
大众文艺 2011年3期
关键词:医生

孙 珍 (南京大学文学院 江苏南京 210093)

关于日瓦戈医生形象及其意义的探讨

孙 珍 (南京大学文学院 江苏南京 210093)

《日瓦戈医生》这部独具魅力的经典著作,自上个世纪50年代问世以来,一直受到人们的深切关注,其中有褒奖、赞美,也不乏批判、抨击。然而,无论历史时势如何变迁,始终掩盖不了它的不朽光芒。因为这部史诗般的巨著既蕴含着深刻的哲理意义,又观照着超越时代的普遍命题。其主人公日瓦戈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在特殊的历史环境中,坚守着自己的人格和信仰,并始终保持着作为人的真实,一种让人感动的、给人带来希望的真实。本文拟从日瓦戈看待现实的人道主义眼光、独到的文艺观、坚守精神的独立自由和在自然中诗意地栖居等方面,对这一形象进行分析。

看待现实的人道主义眼光

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1905年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十月革命、国内战争……一系列社会巨变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冲击着人们的思想观念。身处其中的日瓦戈医生,用哲学家式的冷静态度,以人道主义眼光对现实进行深层思考。

虽然是出身于旧时代的贵族家庭,但是日瓦戈却清醒地认识到黑暗腐朽的沙俄专制已经严重阻碍了社会的进步,并热切期待着社会的变革。十月革命到来之后,日瓦戈直接抒发对它的赞赏:“革命是多么出色的手术啊!拿过来就巧妙地一下子把发臭的多年的溃疡切掉了!既简单又开门见山,对习惯于让人们顶礼膜拜的几百年来的非正义作了判决。”①(p.227)他毫无怨言地放弃财产、挪让房间,作为一名普通公民努力工作,与妻子岳父一道坚持度过革命时期的困难日子,“对我们的困境我感到自豪,并敬重那些让我们变得光荣、向我们奉献了贫穷的人。”(p.230)

革命浪潮在扫荡旧的封建势力的同时,也对普通人的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冲击。接连不断的战争对俄罗斯大地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到处都充斥着饥饿、暴行,一切都混乱不堪,生活完全被暴力摧毁了。善良的心灵和人道主义胸怀促使日瓦戈进行更深层的思索,当他听因诺肯季讲流放中如何受到再教育时感到非常难受,他觉得“这就像一匹马说它如何在驯马场上自己训练自己”(p.556)。那种“把对千篇一律感觉的模仿当成全人类的共性的虚伪行为的规律性和透明度”(p.555)让他恼火。个人的生命、价值被混乱碾压、抑制的社会现实让日瓦戈深感困惑和不满。

日瓦戈年轻时选择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他曾靠着精湛的医术治病救人、养家糊口;他也曾因此被掳去当军医,与亲人天各一方;为了不限制自己的自由,一度放弃行医。当他面对血肉模糊、痛不欲生的伤员,他对暴力深恶痛绝,当他眼睁睁看着兄弟厮杀、手足相残,此时的战争在他心中已经失去了意义。

独到的文艺观

如果说“医生”这个身份代表了日瓦戈奉献社会的方式,那么“诗人”这个身份则代表了他的精神实质与气质内涵。写诗作为紧紧跟随他一生的爱好,不仅让他在窒息的环境中获得片刻自由呼吸的机会,而且成为他生存的终极意义。

在广泛的阅读和勤奋的创作中,他形成了独到的文艺观:艺术是狭窄而集中的东西,“是作品中所运用的力量或者详尽分析过的真理的称谓”;“存在于《罪与罚》书页上的艺术,比拉斯科利尼科夫的罪行更能震撼人心”;艺术是永远为美服务的,“是一篇关于存在幸福的故事”(p.334)等。这样的文艺观影响了他的创作风格,“他一生都幻想写出独到的作品来,文字既流畅又含蓄,形式既新颖又通俗;他一生都幻想形成一种淡雅朴实的风格,读者和听众遇到他的作品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领悟了它们,掌握住它们的内容;他一生都追求朴实无华的文风,常常由于发觉自己离这种理想尚远而惶恐不安。”(p.510)因此,在所有俄国人的气质中,日瓦戈最喜欢普希金和契诃夫的天真无邪,“普希金著名的四步韵脚仿佛成了俄国生活的测量单位和标尺”(p.337),激发了人们对俄罗斯母亲深沉的爱,让人们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对文学的热爱和追求,让日瓦戈在浮躁、动荡的时代环境中获得了灵魂的自由呼吸和生命的从容绽放。

坚守精神的独立自由

除了在文学领域形成了丰富、系统的个人见解,诗人在精神信仰层面,同样有着深刻而又独到的感悟。在他人生观形成的过程中,舅父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位进步思想家,对生活有着独到的理解:“人不是生活在自然界,而是生存于历史之中。接照当前的理解,历史是从基督开始的,一部《新约》就是根据。那么历史又是什么?历史就是要确定世世代代关于死亡之谜的解释以及如何战胜它的探索。”(p.11)日瓦戈一直在基督教的指引下探索生存、死亡与复活的奥秘,认为“真正伟大的艺术是约翰启示录”。(p.105)

在日瓦戈看来,肉体的死亡是不足为惧的,精神上的不朽才是我们应当追求的。他曾劝慰病重的岳母:“在别人心中存在的人,就是这个人的灵魂。这才是您本身,才是您的意识在一生当中赖以呼吸、营养以至陶醉的东西。这也就是您的灵魂、您的不朽和存在于他人身上的您的生命。那又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您曾经存在于他人身上,还要在他人身上存在下去。至于日后将把这叫做怀念,对您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将是构成未来成分的您了。”(p.79)因此,在坦然的面对死亡的同时,要更加热爱现实生活、敬畏生命。更重要的是,在充分实现人生价值的基础上,寻求精神的不朽,以达到更高意义上的复活。“乐于接触的是地狱,是衰变,是解体,是死亡,但和它们一起乐于接触的还有春天,还有悔恨失足的女人,也还有生命。而且,醒来也是必须的。应该苏醒并且站立起来。应该复活。”(p.242)怀着这样的信念,日瓦戈在其颠沛流离的一生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精神上的独立,不断探索生命真谛,并以自己的原则为参照系,审视着现实生活中每一个人的灵魂。

日瓦戈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承载他遗体的棺材“低狭的尾端像一只凿得很粗糙的独木舟”。(p.566)这只独木舟就像圣经中的诺亚方舟,它将载着这位孤独的求索者,最终驶向复活的彼岸世界。就像当初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船,“它跨过死亡的海洋来到生命的大地,上面有一些不知来自何方的新的灵魂;它刚刚把这样一个灵魂送到了岸上,如今抛锚停泊,非常轻松地歇息下来”。(p.121)饱经沧桑的诗人啊,期盼你能在此刻得到永恒的静谧。

在自然中诗意地栖居

“晴朗的寒夜。有形的东西显得特别真切和完整。大地、空气、月亮和星星都凝聚在一起,被严寒冻结在一起了。树影横投在林阴道上,现出清晰的黑印,仿佛雕成了凸形。总觉得各处老有黑影从小路上掠过。大星星挂在林中枝叶当中,宛如一盏盏蓝色的云母灯笼。小的则有如点缀着夏天草地的野菊,缀满整个天空。”(p.336)这就是日瓦戈眼中的俄罗斯的寒夜,有种静穆的伟大,他对这土地充满依赖,他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日瓦戈从童年时起就喜欢看夕阳残照下的树林,“在这种时刻,他觉得自己仿佛也被光柱穿透了。仿佛活精灵的天赋像溪流一样涌进他的胸膛,穿过整个身体,化为一双羽翼从他肩肿骨下面飞出。”(p.402)而在这一刻,童年时代的原型,以其全部原始力量在他身上觉醒了,后来永远成为他的内心的面目。

以后的岁月里,日瓦戈始终用一颗敏感的心和诗意的眼光,与自然保持着亲密的接触、互动,达到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在大自然中他不仅获得心灵的慰藉,也获得了思考历史、观察人生的新视角。他曾多次把自己的理性思考注入森林的形象中,试图用大自然变化的规律来演绎人类社会的进化,“在他看来,历史有如植物王国的生活。冬天雪下的阔叶树林光裸的枝条干瘪可怜,仿佛老年人赘疣上的汗毛。春天,几天之间树林便完全改观了,高人云霄,可以在枝叶茂密的密林中迷路或躲藏。这种变化是运动的结果,植物的运动比动物的运动急剧得多,因为动物不像植物生长得那样快,而我们永远不能窥视植物的生长。树林不能移动,我们不能罩住它,窥伺位置的移动。我们见到它的时候永远是静止不动的。而在这种静止不动中,我们却遇到永远生长、永远变化而又察觉不到的社会生活,人类的历史。”(p.524)

无论处在人生的那个阶段,日瓦戈始终感受着自然赐予人的启示和灵性,感受着自然对人的宽恕与包容,感受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幸福宁静,达到了一种诗意栖居的境界。

《日瓦戈医生》这部作品,反映了十月革命后国家处在严重的内忧外患的动荡局面,折射了人性的尊严在走向极端的社会体系中被损害的屈辱,再现了一代人的痛苦遭遇和心路历程。主人公日瓦戈在历史中融注着自我的生命,对社会、历史、自然、死亡、自由等种种命题进行着哲理性探索和艺术性解答。在文化修养层面,他从艺术中汲取营养和力量,继承了以普希金的光明坦荡和托尔斯泰的一丝不苟为特征的俄罗斯民族的传统精神。在人格操守方面,他站在人性自由发展的立场,以忧国忧民的浓烈情怀和对理想社会的高度责任感,悲剧般庄严地坚守着自己的信仰。这一蕴藉深厚的形象,已经并将继续给我们带来多方面的深远启示。

注:

①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蓝英年、张秉衡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7年,170页。本文以下凡引用此作品,均引自这一版本,不另加注,仅在引文后注明页码。

[1]赵一凡:《埃德蒙•威尔逊的俄国之恋》,载《读书》,1987年第4期。

[2]董玥:《<日瓦戈医生>浅析》,载《国外文学》,1989年第1期。

[3]薛君智:《回归:苏联开禁作家五论》,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

[4]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蓝英年、张秉衡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7年。

[5]高莽:《帕斯捷尔纳克:历尽沧桑的诗人》,长春出版社,1999年。

[6]何云波:《基督教圣经与<日瓦戈医生>》,载《俄罗斯文艺》,1999年第3期。

[7]董晓:《〈日瓦戈医生〉:我心目中的经典》,《俄罗斯文艺》,2000年第4期。

[8]汪介之、陈建华:《悠远的回响——俄罗斯作家与中国文化》,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2年。

[9]刘玉宝:《<日瓦戈医生>的诗意特征》,载《俄罗斯文艺》,200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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