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头发 红头发

2011-08-15 00:51李蕙君
含笑花 2011年3期
关键词:阿花刘海发型

◆李蕙君

黑头发 红头发

◆李蕙君

第一次懂得头发是人的第二张脸已是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当时,没觉得它有脸那么重要,只觉得梳理好它,的确可以让人变得好看一些,仅此而已。

小时候,美丽离我们很远。家里能给我们带来美丽的母亲,却在文革中因挨批斗患上了精神病,被长期关在外地的专科医院里治疗,父亲一人带着我们姐妹二人和一个弟弟。平日里,父亲除了忙着农场无休止的“抓革命,促生产”外,就是想办法给我们几个找吃的,根本没时间顾及我们吃饭以外如梳洗浆补之类的事情。每天,父亲早早把我们叫醒,自己把弟弟送到托儿所便匆匆出工去了,至于我们姐妹仨是不是醒了,有没有按时上学都无暇顾及。我们经常是被叫醒后又在赖床的时刻睡过了头,或是被突然醒来的那个发出惊叫而吓醒,然后你推我搡地抢拿书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学校,通常在拿出课本的时候才发觉相互间抢错了书包。这种"时不我待"的常态,使我们的第一张脸常常是嘴角边印着乳白色的唾液痕迹,眼角里粘着干湿不一的眼眵……第一张脸如此,又何谈打理第二张脸。垢面、蓬头便是那两张脸最贴切的名字。

通常是到了快过年的时候,父亲才会抽空打理我们。这时的我们总是喜悲交加。喜的是,望眼欲穿的大年“带着”鱼肉、新衣终于到了。悲的是,父亲要清理我们的第二张脸。为了节省肥皂,父亲总是先剪后洗,长时间不洗的头发脏得打结。父亲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梳子,梳着剪着,又剪着梳着,梳不动时干脆扔下剪刀,腾出一只手按住我们的头,另一只手则把卡在发结里的梳子使劲向外拉。谁遇到这种情形都会低着头,咬着牙,噙着泪,顽强地挺住。实在挺不住了,脑袋就会顺着父亲的拉力而去,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哎哟哟”的叫唤声。而此时早已失去耐心的父亲就会大发雷霆,扔掉梳子,操起剪刀,照着打结的头发就是一刀。一番修整后,姐妹仨变成了兄弟仨。年幼的小弟不懂事,剪好后,泪眼一抹,一溜烟冲到外边“炫”去了。我和大妹则躲在挂有蚊帐的床后,对着镜子偷哭。那时不懂美丽,哭泣的不是失去美丽,而是痛惜一头象征女儿家的黑头发不翼而飞了,还有后脑勺泛着青光的这颗“男仔头”将带来的嘲笑。

西风东渐。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早在两方国家流行的烫发术进入中国,二三十年代曾一度风靡中国的卷发卷土重来。卷发开始出现在电影上,以及同学的姐姐、甚至同学中。此时,初中毕业的我也有点渴望这种美丽了。看着身边个别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为上高中去烫的曲曲发,我羡慕至极,却始终不敢向父亲开口要钱。因为烫一次发得花好几元钱,那可是我上高中后一个月的伙食费。尽管这样,不甘心美丽与己无关的我,竟然叫上邻居阿花一起躲在我家“制造”美丽——我们将火钳洗净烤热,夹着额前的刘海卷起来,刘海“嗤”的一声,飘出一股浓浓的焦味。许久后取出,望着烫曲卷发,我们不约而同地欢呼:“成了成了,我们成功了!”可万万没想到,我们把卷发的方向弄反了,过热的火钳不仅将烫得焦黄的刘海缩成一团,还将烫出的刘海向外翻卷。我们不停地用手拉用力搓,烤焦的头发不时地落下焦发屑,且一松手焦发又卷回原样。见拉扯无效,水洗不行,同意一起“冒险”的阿花,竟然哭着要我赔她刘海。情急之下,我只好带头冒丑陋之险剪去烫曲的刘海,以减轻丑陋度,阿花这才善罢甘休。尽管只有阿花一人知晓这个失败了的美丽行动,但剪得奇短的刘海给我造成的“难看”,以及阿花在外不停“贬”我的言行,远远超过“贪靓”不成、反让人嘲笑所造成的那份伤害。

卷发,成了我心中最遥远的美丽梦想。

直到临跨入大学门槛的那年,我终于圆了这个美丽梦想。那是离开学还有一周的一天,父亲在递给我学费的时候说:“也去烫个头发吧,我女儿烫出来肯定比别人漂亮。”我知道,那是一位父亲对一个为祖上、为自己长了脸的后人的最高奖赏。那次以后,我以为自己从此有“资本”可以随时提出烫发要求了,于是,寒假回家过年时,我向父亲提出换个发型,不料遭其婉拒:“等家里条件好了再换吧。”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黑头发直中变曲,又曲中变直的简单变换,已远不能满足女人们的美丽需求。于是,各种技术、花色应运而生:技术从银丝烫、离子烫、QQ陶瓷烫、发纤维烫、到时下流行的喇叭烫、空气烫、辫子烫、数码烫等;发型从卷花头、披肩发、BOB头、爆炸头时尚派到柔软顺直的自然派等,颜色更是从一向沉闷的黑一色变成了以红色为主色调的枣红、酒红、褐红、葡萄红等红发系列,还有金黄色、胡萝卜色、西兰花色、甚至蓝色、绿色、银白色……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组成了一个花的世界。无论在街道、居所、还是办公场所,无论是郊外还是大海,无论城市还是乡村,都能看到它多彩的身姿。早已拥有条件可以随心所欲满足美丽欲望的我,尽管没有变换过所有的发型,尝试染过所有的色彩,却在自己喜欢的发型、色调上,对数百元的美发定价从不讲价。已跳出“农门”、远在深圳工作的小妹,对第二张脸的打理堪称奢侈。用她的话说是,让老公对她每天都有新感觉。“农门”外的小妹如此,“农门”内的阿花又何曾不是这样呢?每年回农场的时候,我都发现,城市里刚刚兴起的发型,在地处偏僻的农场都能看到。已经实行橡胶“长包”的阿花,头发常常也是“变幻莫测”,出我意料。阿花感动了我,我也突发奇想,将平日里给病中母亲染发的黑色换成枣红色,不但使母亲年轻许多,竟也博得了她难得的微笑。

社会在变化,头发在变化,我的美丽观念也随之变化:原来,头发不单单给人带来美丽,头发也有其丰富的文化内涵。发型的变换还可以宣泄情感,展示个性,还可以关乎社会风化,展现社会发展。如同孙中山带头剪辫明志,明示推翻清朝的决心;上世纪50年代妇女流行的齐耳“解放头”,反映了“妇女翻身得解放”和本色、自然、健康、朝气的新中国妇女形象;而上世纪80年代的波浪式或螺旋式的发型,反映了日益提高的生活水平,以及妇女崇尚时尚,追求美丽,不满足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旅人角色的中国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女性风貌;还有进入新千年后的“七彩头”……

黑头发,红头发,时代演变的轨迹,社会进步的图景;黑头发,红头发,流动的“鲜花”,流动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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