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自我之路——托尼·莫里森小说《宠儿》主题分析

2011-08-15 00:42杨大亮上海电力学院外国语学院上海200090
名作欣赏 2011年36期
关键词:美国黑人黑奴宠儿

⊙杨大亮[上海电力学院外国语学院, 上海 200090]

⊙白玮玮[河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河南 洛阳 471003]

作 者:杨大亮,上海电力学院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评论与翻译;白玮玮,河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与翻译。

美国黑人女作家莫里森的小说《宠儿》是一部倡导走出过去、珍爱自身的杰作。小说讲述了在白人话语权压制下的一段鲜血淋淋的黑人历史,通过讲述一桩杀婴案,揭示了黑奴制对妇女乃至整个黑人种族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披露了黑奴制在精神和肉体上对黑人特别是黑人女性自我的摧残,呼吁广大黑人民众勇敢地直面黑奴制残暴兽行所留下的累累伤痕,在民族悲剧之中崛起,从民族传统中获得信心与力量,重建黑人民族文化,寻找民族自强之路,寻找自我、重塑自我。

黑奴制是美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段屈辱历史,它给美国黑人带来了巨大的心灵伤害。《宠儿》向读者真实地再现了黑人奴隶的血泪史。在黑奴制下,奴隶主眼里的黑奴与动物没有两样,黑奴们,无论男女老少,都是奴隶主的私有财产。他们的人性被剥夺,他们没有家庭,没有宗族,更没有人的尊严可谈。黑人女性的身体非己所属,被视为生育机器,繁衍生息由白人用配种来完成。黑奴制是人类制定的最邪恶的制度,它吞噬了千千万万黑人的生命。在“甜蜜之家”中,身怀六甲的塞丝被“学校教师”的两个侄子实施了性侵犯,不仅被他们吸了奶水,她的后背还被他们残忍地用刀子划开,刀伤处遭受了他们皮鞭的狠命抽打,这给塞丝的心灵上留下了无法弥合的屈辱烙印。当妻子遭受白人的暴虐和侮辱时,躲藏在一旁的丈夫黑尔却对此无能为力,他不敢冲上前去保护自己的妻子,之后,他内心的自责致使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人格彻底分裂。无能和崩溃使他成为奴隶制强加于黑奴的“自我否定”的典型一例。后来,“甜蜜之家”的奴隶计划集体逃离,计划被告密后,逃亡失败者像骡马一样戴着手铐脚镣,嘴里被塞着铁嚼子,被奴隶主活活烧死……这些不幸的黑奴们在肉体上遭到毁灭,对幸存下来的黑奴们心灵上烙下了无法弥合的伤痛。莫里森在书中通过主人公塞丝之口痛述了黑人在美国社会里的艰难困境:“任何一个白人,只要他脑子里突然闪过的一个什么念头,就会夺走你的整个自我。不仅是要奴役、杀戮或者残害你,还要玷污你。玷污得如此彻底,让你都不可能再喜欢你自己。玷污得如此彻底,能让你忘了自己是谁,而且再也不能回想起来。”在历经数百年的种族屈辱之后的非裔美国黑人中,几乎每一个个体都无一例外地承受着沉重的精神枷锁。正如贝比·萨格斯所说,在这个国家里,没有哪座房子不是从地板到房梁都塞满了黑人死鬼的悲伤。黑奴制是迄今为止人类制造出来的最邪恶的反家庭制度,黑奴制下的邪恶在后来塞丝的杀婴行为中得到充分体现,书中塞丝杀婴是黑奴制暴虐的结果。

1863年,随着林肯总统的《解放黑奴宣言》的发表,黑奴制作为一种制度被正式废除,然而,作为一种意识,黑奴制像一团驱之不散的阴影无法从黑人的心中抹去。黑奴制给黑人造成的肉体上和精神上近乎毁灭性的残害仍挥之不去,残暴的毒打、禽兽般的性侮辱、灭绝人性的射杀、地狱般的折磨和摧残……过去点点滴滴都给黑人的内心深处留下了难言的无尽伤痛。杀婴的血淋淋场面、杀生灭子的罪孽、夫离子散、与世隔绝使塞丝长期沉溺于惨痛的记忆中无法自拔,几乎达到了精神崩溃,心灵自残的悲惨地步。黑奴们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和“自我价值”。

莫里森在小说中通过对女主人公塞丝在心理上经历并承受的创伤和痛苦的描述,来唤醒黑人女性的自我意识与黑人民族意识,最终,试图使黑人从黑奴制的噩梦中走出来。

多年来,黑人一直在不断地追寻着自由和人格,追寻着黑人的文化传统和被压制的自我话语权。在《宠儿》中,莫里森不仅深刻地揭露了奴隶制对黑人造成的心灵伤害,而且还认真地探讨黑人民族的心理重建和民族自信等问题,她试图引导黑人特别是黑人女性寻找自我解放的途径。在小说中,莫里森讲述了三代黑人女性寻找自我身份、争取自由的艰难历程。获得自由的贝比·萨格斯,作为黑人女性的先驱者和第一代黑人女性的代表,通过传教,召唤身边的黑人群众珍爱自身,寻求独立,确立其自由黑人的身份,找回失去的自我。然而,面对黑人社区对她的背叛,使她对社区丧失信心,塞丝杀婴事件的发生也促使她放弃对失去的自我的找寻。作为第二代黑人女性的代表,塞丝是一位坚强的抗争者。由于无法忍受“甜蜜之家”的非人待遇,塞丝从种植园成功逃离到黑人社区124号。在那里,她和婆母贝比·萨格斯家一起相处度日。不久,奴隶主闻讯追来,塞丝勇敢地用杀婴这种极端方式捍卫了她作为黑人母亲的身份,使一个黑人女奴第一次成为自己生命的主宰。然而,“塞丝杀婴”浸透了塞丝的血泪和无奈。正是蓄奴制对她和孩子自由的剥夺使她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痛苦的过去和还魂后的婴儿宠儿折磨得她苦不堪言,她的自我意识被削弱并开始崩溃。关键时刻,保罗·D回到了塞丝身边,使她重新获得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她的自我意识开始重新觉醒。正如莫里森所指出的那样,黑人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离不开黑人男性的努力。只有通过两性的共同努力,黑人才能实现真正的自我生存与发展。第三代黑人女性代言人丹芙代表了黑人民族的希望和未来。母亲杀婴事件导致丹芙也被隔离在家庭和社区之外。宠儿的出现使善良的丹芙完全忘记自我,全身心地和母亲一起对宠儿予以关照。后来,看到母亲塞丝日渐衰弱,出于对母亲的爱和对家庭的责任,丹芙成功地从社区获得了救助。性格孤僻的丹芙逐渐成熟起来,强大的自我意识在她内心萌发,她确立了其全方位的身份,开始走向独立。

自我追寻是莫里森在小说《宠儿》中竭力渲染的重要主题。从缺失到构建自我意识对于黑人来说至关重要。怀着强烈的民族意识,着眼于本民族的未来,通过小说中塞丝杀女事件的痛述,莫里森向世人表明,一个柔弱的年轻母亲最能表达她对孩子的爱竟然是杀害她。塞丝的这一举动代表了一个长期“失语”的黑人民族的共同心声,充满了对蓄奴制的愤怒控诉和勇敢抗争。这里,莫里森要引导黑人直面过去、走出记忆、守护文化、寻找自我、塑造形象、结合现实,重新思考现今的生活困境,勇敢担负起历史使命,从中找到构建自我意识的出路。

对于美国黑人文化的关注是小说《宠儿》的主要内容。黑人要寻找自我、重构个体身份,首先需要找寻本民族的文化基础。来自非洲的黑人被贩运到美国的时候,就被剥夺了与原来民族的文化联系,黑人文化完全被黑奴制改变了。统治阶层对黑人不断进行文化渗透,左右他们的思想意识,使黑人民族文化遭受到了毁灭性的破坏。黑人民族的价值观也随着白人主流文化心理因素对人性的扭曲而被摒弃,他们从被压迫感、耻辱感到逐渐适应并认同黑奴制规定给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这导致了黑人民族意识遭到极大的淡化和削弱。白人对黑人野蛮的文化掠夺使黑人完全丧失了话语权和受教育权。美国黑人要建构自己的话语,就必须把被剥夺的、被压制的自我话语权重新找回来,重新获得命名的权利,并通过歌唱、黑人音乐、民间传说、口述传统等黑人的文化传统方式与民族历史文化发生联系。

当然,《宠儿》并不是对非洲黑人传统的简单回归,而是对美国黑人民族文化发展道路的反思和对美国黑人文化出路的理性思考。在《宠儿》中,莫里森要给白人主流文化中未曾记载、教学中未曾提及的黑人历史和文化作见证。她呼吁黑人学者将重心转向黑人民族文化,帮助黑人民众寻求失去的民族传统文化,以民族传统文化为根基,通过文学话语来对历史记忆进行修正,对黑人文化包括文化传播的断裂(白人主流文化对黑人文化渗透和颠覆造成黑人对过去和历史的忘记以及母爱缺失等)和持续性中黑人自我的异化进行修复,从而医治黑人民族的心灵创伤,从被白人主流文化鄙弃的传统中建构黑人民族意识,重塑民族身份。莫里森在《宠儿》中体现出的这一文化重建观点对于美国黑人特别是黑人女性如何在种族歧视和(新殖民)压迫的现实社会中求生存具有重大的现实指导意义。

[1]王玉括.莫里森研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玛丽·伊格尔顿.女权主义文学理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9.

[3]托尼·莫里森.宠儿[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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