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真贵族完颜晏墓葬出土文物看汉文化对女真族的影响

贾英哲

（哈尔滨市文物管理站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

从女真贵族完颜晏墓葬出土文物看汉文化对女真族的影响

贾英哲

（哈尔滨市文物管理站 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

哈尔滨，辽金时代的历史文化遗存十分丰富，作为历史上勿吉-靺鞨的安车部和生女真人完颜部的发源地，1115年以生女真完颜部为核心，在此建立了金朝，共立九帝119年，成为与南宋对峙的统一中国淮河以北的皇朝。哈尔滨市现存的金代遗址众多，其中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金上京会宁府遗址和亚沟金代摩崖石刻。尤其珍贵的是1988年5月在巨源乡城子村发现的金代太尉齐国王完颜晏的墓葬。

一、金代齐国王墓概况

在巨源乡城子村东侧有一座金代古城址，城址筑在高坡上。1988年5月中旬，农民在城子村古城址西侧盖房时，推土机偶然推出了一座石椁木棺墓。古城到古墓之间300米的地面上，断断续续分布着较密集的金代青砖和灰色布纹瓦残块。通过地表遗物可以推断墓葬应是金代古墓。

通过对墓葬进行的发掘，根据出土的银质铭牌和木质房券上的文字，专家认定是金代齐国王完颜晏的墓葬，发掘后得到墓主男女从帽子、配饰、衣裳至鞋袜的完整服饰及其他出土文物200余件。

二、墓主人完颜晏的确定依据

墓葬位于巨源乡城子村东侧，棺内尸体脚的方向对着东侧，有金代古城。叠砌石椁立角用的是金代布纹瓦，服饰纹样，衣服式样等均具有明显的宋代、金代时期的特征。墓葬出土的文物中，两件有文字，记录了墓主人的身份地位和官爵，但没有记姓氏。这两件文物因为有文字，所以有特别重要的价值，是揭开古墓秘密的钥匙。一是棺盖上放置的银制铭牌，银牌由顶部莲朵与主体莲龛组成。中央用九叠篆字书写官衔“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事齐国王”12字，表明墓主人身份。大莲花上下烘托，九片荷叶呈出水之姿。二是棺内男主人枕下放置的一木牌，即房券，长65厘米，宽23.4厘米。其上用墨书写汉字“太尉仪同三司事齐国王”，背面写汉字“房一座”字样。

专家根据铭文和房券上的文字，查阅了《金史》。发现金代先后有四位齐国王、一位齐王，即完颜家族康宗长子宗雄(谋良虎)、睿宗儿子吾里补，景祖的孙子完颜晏(斡论)、世宗小儿子允升以及异姓阿补斯水人耨盌温敦思忠(乙刺补)。在对五位齐国王的不同情况进行比较后，确定这位齐国王应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堂弟、景祖的孙子，阿里合懑的二儿子完颜晏本名斡论。理由一是，封齐国王而又进拜太尉的，在五位齐国王中惟有完颜晏。二是，五位齐国王中，只有完颜晏长期生活在金源内地。三是，男墓主人两手各握有一块金砖，其中一块上面錾刻有“八十”字样。这是完颜晏小儿子崇道的名字，因阿离合懑诞辰八十周年时得此孙子，所以孙子取名八十。四是，根据对男墓主人牙齿的测定，男的年龄当在60岁以上。而据史料记载宗雄死时40岁，耨盌温敦思忠(乙刺补)死时73岁，与墓主年龄不符。

完颜晏曾在太宗、熙宗、海陵、世宗四朝为官。他受封王的国号先后有葛、宋、许、齐等。他通晓契丹文字，天会初年，受命率军平叛乌底改部；皇统元年，为北京留守，改咸平尹。天德初年，封葛王，后进封宗王授世袭猛安。此后海陵王完颜亮迁都北京时，完颜晏留守上京，累封豫王、许王，又改越王。贞元初年，最终进封齐国王。正隆四年（1157年）二月完颜亮削完颜晏王的爵位，改他为西京留守。1161年10月，世宗又起用完颜晏为左丞相。11月，兼都元帅。1162年4月授完颜晏为太尉，7月15日完颜晏还乡，同年病故，葬于属地巨源乡城子村。

此墓为土坑石椁木棺合葬墓，保存完好。大石椁四壁由4块完整的花岗岩石板拼联平铺而成，凡石板连接处以白膏泥勾缝密封。木棺用杜松木板拼制，长方体，外表涂朱红地。全棺共计用56块板材。根据棺木结构，上盖用板料十二块而下底用十一块板，本为“天之数也”，用以象征其棺盖上为天；而其地者低于天，以象征其棺底为地。“九”为阳奇之极数，而该棺两壁左右对称，所用板料都为九，象征阳世，以祈求天长地久的意思。

墓主官至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受封齐国王，为皇帝身边的近臣，所以前棺当板用八块，以合其“近于尊者而屈”的阴偶首位之“八”数，后棺当用料相于前当减一为七，是为表明头足上下尊卑的差别。这些数字反映了中国传统的阴阳术数思想对女真贵族的影响。

朱漆木棺内葬男女二人，位置男左女右，仰身直肢，头西脚东，其女性为齐国王的陪葬。男性死亡时约60岁以上，女性死亡时年龄在46岁，一般来讲，同棺内男女年龄相差近20岁，同时自然死亡实属罕见，所以女性死亡为殉葬的可能性大。女子为墓主殉葬。金初宋朝使者曾看见并记述女真葬俗，无棺椁，贵族“生焚所宠奴婢”。可见金初女真人有火焚死者生前所宠爱的奴婢为其殉葬的习俗。当金代贵族日益被宋代文化所同化，即进入丧葬棺椁制度时期，贵族原生焚所宠奴婢的风俗，改为土葬因殉葬而死的奴婢，也是极有可能的。另据对女性尸体腹部的X光片观测，其腹内肠管有灰白色颗粒状物质，八百年未腐，可能是其临死前所服用的使其致死的毒药残存。

三、对金代齐国王完颜晏服饰、用具的研究

完颜晏头戴皂罗巾(幞头)，腰部里外系两道(条)吐鹘(束带)，有袍、上衣、连袜裤、软靴、袜子等，共计八层十七件。

完颜晏佩饰较多，其中金石佩饰镂雕工艺，十分精巧。镂空青玉衔莲天鹅一对(2件)，佩于幞头后侧，金耳坠一副，保存于完颜晏两耳部位的枕上。完颜晏还佩有玉具剑。骰子，用骨头制作，六面刻圆窝点。还有两块金块(握)，发现于完颜晏的左右手中。金块(握)近似三角形，剖面成梯形，左手金块重85.9克，右手金块重68.9克，背面刻划有汉文“八十”。在中国历代丧葬制度中，死者握手之俗由来已久，先秦时期死者握手是套系在手上的，汉代时死者手中握物已为定制。金代贵族丧葬以手握金块，应是源于中原礼制，以祈求永世富贵。另外完颜晏身体左侧还有一六棱体竹藤杖，通长123厘米，因完颜晏在四个朝代为官，官至一品，竹藤杖用以象征褒彰完颜晏淑德。

完颜晏身著最外一层衣服是绛紫地织金锦袍，盘领左衽、窄袖，通长140厘米。锦袍左侧钉有四个纽襻，纽扣为蒜母疙瘩(结)。根据文献记载，女真人衣服明显特征为左衽、窄袖。在金代齐国王墓出土服饰中，袍衫都是左衽、窄袖，甚至内服短衣，也是左衽。这也反映出女真族服饰、礼仪等在汉化的过程中，仍保留其本民族的部分衣着习俗。

宠妃共着服饰冠带九层十六件。衣服种类有袍、衫、裙、吊敦、腰带、花株冠、鞋、袜等，以及若干件佩饰。

宠妃外著锦袍，绛紫色，内絮以丝棉，袍交领、窄袖、左衽。袍的款式具有鲜明的地方风格和民族特点。

宠妃头戴青罗莲纹花株冠，设计独具匠心，制作工艺精良。这顶花株冠是国内独一无二的，经国家文物鉴定专家组定为国宝级文物。

齐国王墓是我国考古史上极为重要的发现之一，墓中出土的这一批极其珍贵文物，更为世所罕见。出土的文物一方面反映出女真人的某些传统文化特点和具有明显地方及民族习俗风尚。另一方面反映出先进而高度发达的中原汉唐文化对女真人的强烈影响及其在社会发展中汉唐中原文化的巨大优势。

我们今天所说的金源文化，无论是其内容还是形式，无不充满汉唐文化强烈熏陶和影响。就是在笼罩浓重神秘色彩的丧葬制度及其相关习俗方面也有十分强烈的反映。女真人原为土葬，早在黑水靺鞨时期，“死者埋之，无棺椁”，或“死者穿地埋之，以身衬土，无棺敛之具”。齐国王完颜晏是地道的女真人，而且是金朝的宗室皇族。他死后埋葬的习俗与女真民族葬俗大不相同，有棺有椁，有浓重的中原风俗习尚。

墓中出土最多最珍贵的是丝绸面料缝制的服饰冠带和鞋袜等。是黑龙江地区从未发现过的，而国内其他地区也极少发现或未曾发现。

这批服饰冠带所用丝绸面料，无疑生产于江南和中原地区。裁剪缝制的服装款式却有鲜明的地方特点和民族风格。没有建立金帝国以前的女真人，穿著服装的面料多为布、皮，其俗“好衣皮”，至于衣服款式特点为左衽、盘领或直领，喜欢穿著短袍，便于骑马。

这批服饰冠带由若干种不同丝绸面料缝缀制成。丝织品种类很多，颜色与纹饰复杂多样，尤以各种技法织成的名贵华丽的花纹图案为最。根据这些质地精良的金锦、染色绢、素绢、罗、绫、纱及花纹图案艺术的表现手法，可以推断出原产于浙江地区，通过宋金岁币及金对宋东京府库的掠夺等渠道而进入金朝官用丝帛领域。

北宋的东京城在开封，东京城是十至十二世纪初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和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史料。1126—1127年金兵攻汴，使这座歌舞升平的都城一下子陷入凄风苦雨的境地。金兵满载而去的时候，带走的有徽钦二帝、后妃宗室以及大批官吏、内侍、宫女、工匠、礼器法物、天文仪器、书籍地图、府库蓄积，差不多把整个东京城刮光了。

史料记载，金代百官年俸中均有丝织品，多至五百匹，少则两匹。据考证墓主完颜晏自天会初至正隆二年(1157年)做官，所任职务都是正三品，每年俸禄中罗、绫、绢就有134匹。大定初又封完颜晏为左丞相，也和一品待遇一样，年俸禄丝帛340匹。大定二年(1162年)进拜太尉，年俸禄丝帛380匹。经初步统计，完颜晏任官四十年间，仅俸禄一项即得丝帛共约5812匹，按宋代织料42尺为一匹，宋1尺约合公制31厘米，即合约75672米。由此可见，完颜晏每年俸禄棉帛数量之巨大，足以供其奢侈地生活了。丝织品服饰面料用金量也很大，用金装饰花纹图案的技法至少有7种，即织金、印金、圈金、订金、贴金和影金等，约占60%以上。丝绸的花纹图案，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16种以上。这对宋金时期丝织品及其加工技术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出土文物对研究宋朝和金代的关系、文化影响、宋代的丝织技术、织物的产地、金代服饰制度以及中原典章制度等一系列问题均有重要价值。这是我省乃至全国考古工作的一次重大发现。它向我们展示了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多样性，以及中原汉唐文化强大的吸引力和无可争议的先进性。文物凸显的哈尔滨地区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高超的工艺技术，进一步证明了女真族同中原汉族文化相互交流，共同发展的史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