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实油画与地域文化
——以中国西部三大高原为例

何雅婷

(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101)

【中国文化研究】

写实油画与地域文化
——以中国西部三大高原为例

何雅婷

(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101)

本文以中国西部地区的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和黄土高原为例,来说明写实油画与地域文化的关系,从而证明,写实油画比抽象油画在表达地域文化的特征方面更为直接、强烈,更具有视觉冲击力,更能见出地域文化的特色,也更能显示中国油画的民族化特色。同时,更能突显写实油画独特的表现力及其生命力。换句话说,只有坚持写实绘画的语言与多元化的地域文化相结合,才能走出中国油画的特色之路。

写实油画;地域文化;青藏高原;云贵高原;黄土高原

一、写实油画与地域文化的关系

地域文化对艺术创作的影响是很大的。艺术的地域性,是指艺术作品应具有的民族文化本土特征和艺术家作品的个性风格特点。法国艺术理论家丹纳在《艺术哲学》中强调“种族、环境、时代”是决定艺术品的三大元素,他说：“精神文明的产物和动植物界一样,只能用各自的环境来解释。”[1]他指出了地域性及其文化氛围,对艺术家及其艺术创作的影响。丹纳的这一论点,在艺术实践中获得了确凿的证明,即,艺术家生活的特定环境与文化氛围,在相当程度上启蒙了艺术家,影响着其艺术取向与审美追求,直至作品的形式、语言、风格、面貌。

不同的地域环境形成了不同的地域文化氛围,又必然形成与地理环境相适应的审美文化,之后形成整体的某一种艺术风格。因此,绘画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与地域环境、经济发展、社会制度、民族风俗、宗教信仰有着密切的联系。地域文化给予画家的影响,有自然地理、人文环境和社会文化,更主要的还有最初的视觉感受、审美性格的培养和塑造。绘画作品的地域文化特征,一方面主要体现在以一定地域的自然环境、社会生活和历史文化作为创作题材,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与之相适应的个性化语言风格特点。另一方面则以一定地域文化精神、哲学理念和文化意象作为作品的精神内核,渗透在画面中;或借鉴代表一定地域文化的文化符号为题材,来反映那个地区地域文化的特点。

值得强调的是,写实油画比之抽象油画在表达地域文化的特征方面显得更为直接、更为强烈,更具有视觉冲击力,也更能映射出地域文化对它的影响。

1、抽象油画与地域文化的关系。从学理上来讲,抽象是具象的相对概念,是就多种事物抽出其共通之点,加以综合而成一个新的概念,也就是人类对事物非本质因素的舍弃与对本质因素的抽取。而抽象绘画试图揭示的是一个完全非实在的个人经验世界,它以直觉和想象力为出发点,意在脱离“模仿自然”,其形象结构是在自身绘画语言中构成和完成。抽象绘画的艺术语言,是对自然对象的外观进行提炼和重组,或完全舍弃自然对象,以纯粹形式构成画面,它的意图并不在于、也不能表达地域文化的个体性、时代性和地域性的具体特征,而在于表达画家的一种情绪或意念。

而地域文化,是具有个体性、时代性和地域性特征的,是对一个地域内具体的个性特点来说的,主要追求本土文化和艺术家自身的个体性、时代性和地域性的特点。它需要借助很具体的形象或事物得以表现,需要具象或写实的绘画方法来突出它与众不同的地域文化的特色。抽象绘画所具有的概括性、共通性,显然与艺术的地域性的目标相悖,抽象造型和色彩概念不能很好地表达一个地域内特有的文化面貌,不能突显一个地域不同于其它地域的地方,所以抽象绘画不能突出地域性的特点。

抽象的形式作为自觉的艺术思潮的抽象艺术在20世纪初兴起于欧美,二次大战以后成为20世纪最流行、最具特色的艺术风格。抽象绘画真正得到中国艺术家的响应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在那一时期抽象绘画风靡一时。

2、写实油画与地域文化的关系。西方写实油画传入中国后,写实油画始终在中国画坛一花独放。写实主义主张要真实地反映客观世界,艺术家在创作实践上重视生活实践和艺术实践,从现实世界中获取它的内容和形式,亲历自身的感受和理解而再现外界的物象。在表现手法上采用相对写实的手法,在艺术形态上通过对外部物象的细致观察和描摹,体现艺术家的思想感情、个性特征和审美理想。而这一切的艺术活动都是在一定的地域文化的基础上发生和发展的。

上世纪80年代,中国写实油画逐渐突破前苏联单一模式,融入了许多新的元素,逐渐诞生出带有鲜明地域文化色彩的写实油画,在不同地域表现出具体的各自不同的地域文化特征,而且日渐明显,这成为写实油画与中国地域文化相融合的深入化的一个显著标志。写实艺术家们努力在写实油画的语言、手段、材质和观念上进行创新,并挖掘本地的地域文化的精华和特色,来创作更具有地域文化的写实油画作品。以下我们将以西部三大高原为例,来说明写实油画的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

二、中国西部三大高原的地域文化特点

作为中国西部三大高原,不管是青藏高原、云贵高原,还是黄土高原,都有着共同的地域环境特点：海拔高、紫外线强烈、风大、温差大、广袤、贫瘠、沟壑纵横,交通不便,文化相对落后。与平原地区、江南水乡截然不同。平原地区是一马平川,境内无山,广袤无垠,河流、湖泊较多,气候温和,雨量充足,水资源丰富,自然生态环境好,因而孕育出灿烂的平原农耕文化。而江南水乡则是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绿柳红桃、舟船如梭……,构成了江南水乡的独特风韵。它的文化也是一种秀美的、充满诗情画意的文化。然而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和黄土高原的独特的地域环境,又造就了其独特的地域文化,主要表现在自然风光、文化习俗和审美追求方面的特色。

到过青藏高原的人们,无不为其壮丽、神奇的风光而惊叹和折服。皑皑的雪峰蜿蜒起伏,浩浩的江河奔涌不息,镶嵌在其间镜般的湖泊,构成了高原独特的自然景观。西藏也有着极为丰富的人文景观,雄伟的寺院、五彩的经幡,牧场、羊群,身着喇嘛袍的僧人、勤劳的藏族妇女、憨厚淳朴的藏族小伙……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上的艺术家们,具有一种强烈的对自然、神灵、图腾、生殖和生命的崇拜以及对死亡的无所畏惧。青藏雪域,孕育了藏传佛教的博大精深,埋藏着西藏神秘宗教千年文化艺术的珍宝。一千三百多年来,西藏做为佛教的三大传承圣地之一,成就了佛教发展的巅峰。藏传佛教堪称“最神秘的宗教”,从印度传入后,佛教就溶入了藏族人的生活,成为西藏的文化符号象征。因此,它的文化与历史一直笼罩在一层神圣又神秘的光环中。而“西藏的艺术实际上大部分是宗教艺术”,[2]为宗教服务,反映宗教艺术的特点。西藏本土的画家们比其它地方的任何画家,都更能感受到青藏高原的地域文化与自身艺术创作最直接的关系。他们充满崇敬地用手中的画笔对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风物人情进行描绘,并探寻着藏族文化中所蕴涵的天人关系。这些都影响着西藏绘画的风貌。

云贵高原光线强烈,所有的花叶色彩都是鲜艳的,一切都是七彩的、梦幻的,灿烂的阳光映照着红土的高原,碧翠的植物、湛蓝的湖水、纯静的天空,无不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方、开朗,热情朴素。云贵高原分布着40多个民族,有着丰富的少数民族艺术资源。云贵高原地区长期处于中国主流文化的边缘,人们很少运用主流的艺术观念和语言进行创作,而更喜欢突出地域文化特色和审美心理的因素。这些都是这里绘画创作的源泉。再加上它特有远古的造型艺术,各少数民族的绘画、民间工艺等等,可谓丰富多彩。云贵高原少数民族的美术具有象征性、装饰性、表现性和程式化等特征,蕴含着民族审美精神、识别个体身份的文化内涵。

在黄土高原这片土地上,大风、黄土、干燥,造成了黄土高坡特殊的景观。使得这些地区更加添加了一些苍凉而又豪放的气氛,也给予人们粗犷、豪放、坚实、质朴、乐观和宽容的特性。黄土高原上昂扬悠长的信天游、狂放的安塞腰鼓、凄凉幽怨的唢呐声,都具有一种苍茫悲壮、雄浑质实、坚韧执着的风格。由于自然环境的色彩比较单调,生活于其中的人们极偏好艳丽、鲜明的色彩,如红、黄、蓝等原色,特别是大红,几乎成了陕北民间的主题色彩——剪纸、年画、面花、腰鼓,红红火火,表现了黄土高原人民对生活的热爱、乐观与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3]而且黄土高原的中心陕西,在历史上,西安多次成为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西边的回族、藏族、维吾尔族等民族在这里交流融合,并且是西域的文明传播的驿站。这直接影响了陕西的地域文化,形成了具有多民族性的人文环境。

三、写实油画与三大高原地域文化

作为三大高原的写实油画,其共同点在于追求一种辽阔、雄奇、慷慨、壮丽的风格特点,而且还具有一种特殊的凄凉之美。但同时又具有各自鲜明的特色。

青藏高原强烈的地域文化极大地影响着本土写实油画家们创作的题材、审美取向和创作心理等。他们用写实油画真实再现了青藏高原神奇的自然风景和人文景观,体现出自身的地域文化特点。

西藏本土画家们长期生活在西藏从事油画创作,他们以西藏民俗为题材,用写实的风格表现西藏的风景、人情风俗和人物肖像。一些地道的西藏本土画家,如次旺扎西,始终关注西藏神奇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他的油画作品《野牛》,画面色彩变化不大,结构明了,灰暗压抑的茫茫雪地中,屹立着一只雄健的牦牛,狂风暴雪也不能动摇它。画家将生命意识和人性寄予在这只牦牛身上,尝试着告诉人们西藏人和西藏文化的品格,和亘古不变的魅力。次旺扎西也十分钟情于西藏风光,他把目光投放在家乡壮美的风景上。《拉萨河》就是他众多风景画中的一幅。这幅画吸收了传统藏画的韵味。静静流淌的河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和黄色的山恋。画面结构清晰明确,运用强烈的光影对比,突出了山体、蓝天、云朵,河滩的轮廓和阴影,画家试图以单纯的色彩去展现西藏的特色。

还有来自西藏以外的画家走进西藏,创作反映西藏地域文化的油画作品。他们为的是挖掘西藏独特的文化、风景题材,获得创作灵感。其中最有影响的是董希文。他创作了《春到西藏》、《千年土地翻了身》和《翻身农奴》等系列作品。《千年土地翻了身》以写实油画语言解读在西藏雪山、草原地域背景内农民劳作的场景,画风朴素,主题思想鲜明,表达出画家对西藏地域美景和劳动人民的热爱。

另一位走进西藏的画家陈丹青,在他的《西藏组画》里,画家用一种带有乡土的气息,以西方油画写实手法,细腻的画风,习作的瞬时性手段、敏锐而生动的感性直观,捕捉日常生活中平凡的藏民形象,还有他眼中所看到的西藏人情风貌,抒发他对真实的寻常生活和人性情感的热爱。

云贵高原的山水和丰富多彩的少数民族文化给予了艺术家源源不断的灵感。从当代云贵高原地区的绘画可以看到色彩结构的创新,地域特色中的多元化面貌。云南画家们以本土地域文化为基础,创作出许多反映其地域文化的写实油画作品,其中风景油画是云南油画发展历史的主要脉络。风景绘画体现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的关系,艺术中的风景之美是人类对自然的爱的结果。风景画成为一种最直接表达地理概念形象的有效手段。云南的写实风景油画,体现了云南七彩的、灵动多变的风景特点,很多作品画面呈现出高纯度的色彩对比,湛蓝的天空,纯白的云朵、明朗的阳光。

先前一辈的云南画家留学法国,如廖新学、刘自鸣等,他们的艺术融合了云南自然与人文环境所赐予的文化传统,并以自己的情感、天赋及生动质朴的造型语言,创作出大批生动、优美的写生作品。之后毛旭辉、张晓刚、叶永青和潘德海等人的风景绘画,可以说,传达出自然世界所隐喻的生命意识和人性的升华。

西南地区不仅风景优美,同时也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少数民族文化艺术的地域性特点体现得更加突出。少数民族聚居区特有的人文景观,给苦苦寻觅艺术语言的艺术家、画家以灵感。一些贵州的油画家,他们创作出许多让入印象最深刻的表现贵州少数民族风俗文化的地域文化题材油画,这一系列民族风情题材作品在贵州油画中占有很大比重。一些贵州著名画家,例如乡土风景画家黄德伟等,长期从事贵州少数民族风情风景油画创作。而在云南,很多画家深入西双版纳、大理等地,沉浸在云南少数民族民俗文化之中,创作了一系列反映云南少数民族风光的作品。

可以说,云贵高原的画家们借助油画表现自然景观和风土人情,保留着自身原生态的风貌,展示了本土地域文化的无限魅力。

在黄土高原上,这里的写实油画家群有一个与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显著不同的特点,这就是,青藏高原以它神奇的自然风景和人文景观,云贵高原以它瑰丽多彩的风景、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的画家、艺术家到那里创作和采风,与本土画家一同展现出当地地域文化的魅力。但在黄土高原上,艰苦的生活条件和单调的黄土风貌,并未能吸引很多外来的艺术家,基本上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油画家们,创作出大批表现黄土高原风景和人文情怀的油画作品,来体现陕西的地域和文化特征。他们深受黄土高原文化的熏陶,对黄土地一直怀着浓厚的情结和深深的依恋,他们传承着古老的黄土文化,热衷于使用厚实的笔触、粗犷豪放的肌理,画家笔下的颜色和笔触本身即具有了生命意义。黄土高原的沟壑纵横,断壁残墙或几孔窑洞,在他们眼里,都变成了美的事物。

在黄土高原上,出现了很多杰出的写实油画家。如西安美术学院的郭北平、王胜利、郭榆生、崔国强等。他们学习西方的写实主义油画,功力扎实,技法娴熟,描绘题材多取自具有强烈黄土高原地域文化特征的风物人情。

郭北平是一位具有独特艺术风貌的油画家。他的独特,在于他能熟练地掌握西方写实油画语言,同时又很好地表现了传统与新时代的人物的心灵。当地的地域历史文化遗产对郭北平的艺术作品产生了强烈的影响。郭北平人物绘画较多,其中一种就是陕西人民的平凡形象,尤其是一些陕北老农和中年汉子,画家着重突出了他们与黄土地的关系,从色彩与笔触上,将他们与其生存的环境融为一体,特别突出艰苦条件下,人物的坚实以及为生存而不屈不挠的奋斗。在他的作品中,人物形象鲜活生动,富有神采和魅力,很好地表达出西北黄土地的纯朴与豪放[4]。

另一位著名画家王胜利,早年曾先后师从著名画家靳尚谊和谌北新,继承了老师的写实表现手法,并不断尝试着具有中国民族化油画语言。而他最钟情的还是陕北黄土高原的美景与风俗。王胜利用许多画幅去表达他对那里人们的深厚感情,仅从《黄河谣》中即可看出他对陕北地域文化的贴切把握。这件作品的成功主要源于画家对画面的构图布局和人物形象的把握。画家把这个老汉的形像,放在一个特定的背景——举世震撼的壶口瀑布前,表现技法恰到好处,手法简洁,当地人物特有的个性风貌都勾勒于画面上。他的写实风格更能使人感受到陕北地域文化的厚重力量。

黄土文化以其博大和深厚的内涵孕育了陕西油画家,成为他们创作素材的源泉。他们在对于乡土的深切感受和对传统文化的透视中,又融入了新的思想,从而形成了具有黄土高原地域文化的写实油画风格。

以上我们以中国西部地区的青藏高原、云贵高原和黄土高原为例,来说明写实油画与地域文化的关系,从而证明,写实油画比抽象油画在表达地域文化的特征方面更为直接、强烈,更具有视觉冲击力,更能见出地域文化的特色,也更能显示中国油画的民族化特色。同时,更能突显写实油画的独特的表现力及其生命力。换句话说,写实绘画的语言与多元化的地域文化相结合,才能走出中国油画的特色之路。

[1](法)H.A.丹纳.艺术哲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2]扎雅·诺丹西绕.西藏宗教艺术[M].谢继胜译.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1997.

[3]杨守国.陕西电视剧创作和地域文化之间的关系[J].电影评介,2009,(7).

[4]徐恩存.中国美术·瞻望2009[J].新华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 张君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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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4649(2011)01-0044-04

2010-11-10

何雅婷(1982- ),女,云南省昆明市人,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