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红色的情歌

文／王海轩

一首红色的情歌

文／王海轩

“百灵鸟双双地飞，是为了爱情来唱歌，

大雁在草原上降落，是为了寻找安乐。

啊哈嗬依……

我们努力地工作，是为了幸福的生活……”

这首歌从1974年起，就成了我的保留曲目。

那时，20岁的我在沈阳电机厂当工人，同时也是厂文艺队的独唱演员。厂里那时不仅在“抓革命”，也在“促生产”。同时厂里已开始学习小靳庄，用文艺的武器来激励工人阶级的生产热情。那时车间生产“三班倒”，我上完了早班后不回家，就在每个车间里为工人师傅们唱歌。

我在厂里唱得正欢的时候，一天，车间一位同志给了我一张歌片儿。拿着这歌谱一试唱，就被这美妙的旋律打动了。可是，这首歌词中有“爱情”两个字，有“黄歌”之嫌，能唱吗？第二天我上晚班，正赶上晚上8点钟停电，我就登上了近20米高的厂房顶，唱起了这首歌。开始是哼唱，哼唱两遍后就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情怀，也不管黄不黄了。反正我当时在厂里干得正红，即使这首歌真的有什么问题，正红的我也黄不到哪去。这样我第一次唱这首歌，竟然是在近20米的高空中。那一刻，厂房旁的马路上站了不少人。等我再到车间演出的时候，就有人提出，唱那天晚上唱的那首歌。我想，那些50年代参加工作的老师傅们一定比我还喜欢这首歌吧。

这首歌除了只有一处提到“爱情”之外，我再找不出她有什么问题。而这首歌不仅曲调优美，歌词也是催人向上的。于是我就找到车间党支部书记。书记看了歌词后说，应该可以唱，只要是词曲作者没有问题就行。我一看有门儿，就说，“这歌没有作者啊，就让我唱吧，我保证能通过这首歌来激发大家生产的干劲，不然大家还总点这首歌”。

我知道书记平时比较喜欢我，因我不仅是歌唱骨干，也是车间里的宣传骨干。平时车间的黑板报我都包了，如果内容不足装不满时，我还能即兴就当时的生产状况溜两句打油诗、弄个小文什么的。书记说，既然大家都想听咱就先唱吧，将来谁知道作者情况再说。这样我就开始正式唱这首歌了，唱遍了全厂的各个车间（部门）。从那以后，这首歌成了我每次演出的必唱曲目。每次演出，不管你已经唱了几首歌，只要还没唱这首歌，你就甭想下台。台下用整齐的节奏鼓掌并喊着：“百灵鸟！百灵鸟！再来一个百灵鸟！”

可是，有一天在厂俱乐部演出结束之后，负责俱乐部的老师傅在门口叫住了我说：“这首歌的作者在1967年已被定为黑帮分子——黑编剧，所以现在唱这样作者的歌是不合适的。”我一听，脑袋“嗡”地一下，这作者还真的有问题。我虽不甘心也没办法，总不能因为一首情歌就去冒政治风险吧。那就不唱了吧！

后来我又找到了一首新歌，《草原新曲颂朝阳》，也有着浓郁的草原风味。我以为以后就用这首“草原新曲”替代那首《草原情歌》了。可是在紧接着的一次演出时，我在连续唱了4首歌之后，观众还是不停地鼓掌。观众可不管你是用哪首歌替换哪首歌，他们就知道他们想听的是哪首歌。我已经到了后台，台下还是在不停地鼓掌高喊，甚至听上去几乎是起哄了：“百灵鸟！百灵鸟！再来一个百灵鸟！”报幕员也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只说了一句：“给你报了！”就走上了前台。台下的掌声一下子更热烈了。看来这首歌唱不唱已不是我想不想的了……

这首歌我在正式场合至少唱了有百遍。后来我进修了美声唱法，但她仍为我必唱的民歌。在很多场合，大家一让我唱歌，我的心里就如条件反射似的，首先冒出的就是这首歌。

记得已是新世纪了，我的一位歌友，辽宁省一所重点中学的音乐教师，她的新婚日子，我们几个歌友去为她助兴。当婚礼仪式完成后，这个与情结缘的场合我又唱起了这首情歌。我一段还没唱完，就见新娘子衣服还没换完就从更衣间跑了出来，一只手还在扣那肩上的扣，另一只手拿起了一束花，跑上台来送给我，又给了我一个拥抱，全场轰动。我看见她那带妆的面颊上挂着两滴“如珍之珠”。她只说了一句：“这首歌太好听了，我怎么没听过？我可是音乐学院本科毕业啊！”借此机会，我告诉她和台下的所有人——那里有百分之八十多是年轻人，这首歌叫《草原情歌》。共和国建设初期，与我们台下大多数人年龄相当的年轻人的情歌就是这样的——我们努力的工作，是为了幸福的生活——这就是他们为爱情可低吟、可高唱的情歌。

这首歌已刻进了我的心底，可有时一提到这首歌我的心里也总会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那是2004年，在内蒙古的科尔沁草原上，大家围着篝火，我与40个蒙古族姑娘对歌。我第一次在内蒙古科尔沁的草原上唱起了这首《草原情歌》，我的歌还没唱完，我的头已被肩上一层层的哈达湮没。可遗憾的是，这40位年轻的蒙古族姑娘竟没有一位能跟我合唱这首歌，她们几乎都不知道这首歌。可我那时已经清楚地知道，这首歌正是来自那个叫《草原上的人们》的电影，是草原人民的剧作家海默根据草原人民的小说家玛拉沁夫的小说《科尔沁草原上的人们》改编的。可如今这些科尔沁草原上年轻的人们却不知道她。

我今年已经57岁了，细算这首歌我已经唱了37年了。回想起来，这辈子我好像就真正地唱了这一首歌。我知道她还将陪伴着我——这首属于我和比我还长一辈的当年的年轻人的情歌——一首红色的情歌。

（作者系党建文汇杂志社主编）